第25章 冷水澡
叶章崇晕倒,对顾乔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她依旧歪在藤椅上看戏文喝浓茶。
眼瞧着天色渐暗,大雨仍没有减小的趋势,小鹤立在一旁看了眼密集的雨线,小声问:“小姐,咱们当真不管叶公子的死活?”
“只是淋淋雨,又不会死人。”
“可是……叶公子瞧着身子骨不像很硬朗的样子……”
忒白净斯文,一阵风就吹倒了似的。
顾乔的目光从戏本子上移开须臾,淡淡道:“那又如何?他既然跪了,自然就晓得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小鹤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直到天色全黑,叶章崇仍然跪在雨幕之中。
来往路过的人无不侧目,得知他与寨主的关系,饶是再热心肠的人也不敢轻易去扶他起来。
——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无动于衷,他们一干旁人又操这么多心做什么,没得自讨没趣。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徐容擎了把青伞经过,驻足在了叶章崇面前。
见他面色惨败,毫无半点血色,身形晃晃悠悠,一软便歪倒在了雨水之中。徐容蹙了蹙眉,看了看听花苑紧闭的大门,俯身将人捞了起来,丢到了庄大夫家里。
“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正与老妻下棋的庄大夫:“……”
下雨天也不让人清闲清闲。
雨下了一整夜,地上已经积了没过脚踝的水,可雨势丝毫未减,反倒越下越大。临近晌午时,寨中多处积水严重,顾乔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猛虎寨本就建在半山腰,地势垂高,不易积水,可此时却积了小腿高的水,可想而知,山下的水灾有多严重。
她当即命人带上充足的雨具干粮,派遣了十数人下山,查看山下百姓的情况。
见她换了雨靴蓑衣也要一起下去,连斐本想出声阻止,但他也知晓顾乔的性子,已然决定好的事便不会改变,便道:“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顾乔知道他的身份,紧要关头,狼妖自然比寻常人更厉害,便点头答应:“好。”
一行人下了山,果不其然山下水患更重,雨水不仅冲垮了河提,近河的人家房子都有大半泡在水中。
看着流连失所哀嚎哭泣的百姓,顾乔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天灾难躲,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帮忙。
一行人先是将困在水中的百姓救到高地上,尽管天气仍热,但在雨水中浸泡太久,许多人的脸色也渐渐凉到发白。
顾乔让人在一旁支起雨棚,燃起篝火,又煮上热腾腾的米粥,直到将山下被困的百姓全都救出来时,天上乌云密布,雨仍然未停。
看着瓢泼大雨,顾乔不禁蹙起了眉头。
往年梧城夏日也颇多雨水,只是未曾像近几日,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将遭受水灾的百姓一一安置在了寨中后,顾乔与连斐撑着伞立在山峰上。
山脉绵延,青色郁郁,雨雾弥漫,飘渺壮阔,如画中仙境一般。
顾乔轻叹一口气:“景色虽好,却着实没心情欣赏。”
连斐将伞全然笼在她身上,拭了拭她微湿的鬓边,道:“乔乔不必过于忧心,雨总会停的。”
“近日雨水连绵,你家中会不会也遭了水灾?”顾乔凝视着他漆黑的眉眼,佯作不经意,“毕竟也是在深山里,你外婆想必也上了年纪,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顿了顿:“你要不要回家去瞧瞧?”
连斐转过脸直盯着她:“乔乔这是在担心外婆?”
顾乔咳了咳:“算是吧……”
说来也怪,自从那日在崖底回想起她与连斐的洞房情景时,脑海中便时不时地会浮现出一些其他的破碎画面,最多出现的便是连斐,其次便是一位满头银发的慈祥老妇人,笑容可亲,待她极好。
那一定便是连斐的外婆了。
即便知道她也是狼妖,但顾乔却对她毫无惧意,如同对连斐一样。
哪怕是第一次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她也从未觉得害怕过。
耳边传来少年清朗的笑:“乔乔放心,外婆神通广大,自然不会有事,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你如此惦念她,一定要高兴坏了。”
顾乔耳根微热,看了眼雨幕下的山峦,道:“天快黑了,音音要闹着找人了。”
“她很乖,再说还有雪球陪着她。”
连斐看向顾乔,伸出手:“雨水湿滑,当心摔跤。”
顾乔怔了怔,迟疑地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下一瞬便被他紧紧握住。
十指相扣,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与干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牢牢地将她的手包裹着。
心口突突急跳了数下,顾乔一瞬间有些怀疑,连斐此时握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怦然失控的心。
直到翌日天亮,雨势才稍稍弱了些。
庄大夫妙手回春,将叶章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本就文弱,又淋了大半日的雨,膝盖跪得红肿不堪,又浸了水,风寒加上炎症,整个人直昏迷了一天一宿,直到傍晚才醒了过来。
顾乔得知此事时,脸色并无什么变化,略微沉吟:“既然人醒了,待他能下床走路了,就将人打发了吧。”
寨主的态度如此坚决,其他人便也不会多说什么,本来就因为雨水不断,山下受灾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忙着救人还来不及呢,更没闲心操心这些。
是以叶章崇在庄大夫的小院里养了两三日的病,却再也未能见到顾乔一面。
他也曾拖着病体去见了顾乔的乳母一面,那位妈妈看着和善,可对他却沉着脸,冷言冷语,使得叶章崇倍感尴尬。
赵妈妈自然将此事告诉了顾乔,顾乔柳眉微挑,以为这位便宜哥哥碰了一鼻子灰,自然知道进退,兴许明儿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可叶章崇比她想的还要脸皮厚,明明伤养得差不多了,却仍然赖在庄大夫家不走。顾乔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寨中事多,她也就一时懒得管他。
近日因水灾的缘故,寨中多了许多老弱妇孺,患病染疾的人不少,庄大夫忙得脚打后脑勺,两个小药童也忙得脚不沾地,这叶章崇便卷起衣袖给人诊起脉来。
“叶公子还会岐黄之术?”
叶章崇轻笑道:“略通皮毛。”
庄大夫在一旁看了半晌,见他问诊写方皆十分老道,用药亦十分温和审慎,定然不只是略知一二那么简单,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当下便与他切磋起医术来。
叶章崇此时大病初愈,带着几分病弱的我见犹怜,谦谦君子如竹如玉,又斯文俊秀,又看的一手好病,说话又温声细语格外好听,如此斯文郎君谁不喜欢?
因此,庄大夫桌案前排队的病患便少了许多,他捋着胡须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写下药方。
梧城水灾严重,饶是县令早已命人疏浚河道加固河堤,但洪水还是灌进了城池之中,致使城中房屋多数浸泡在水中,受灾百姓流连失所哭嚎震天,整座城陷入阴霾。
大多数豪绅富户本是事不关己地站在干岸上,但见他们向来视为匪类的猛虎寨,全寨上下都忙着救人,寨主那么一个妙龄少女亦忙得身形狼狈,是作秀也好,伪善也罢,他们是当真救了许多人。豪绅富户们面色讪讪,便打开朱门,施粥赠药、安置灾民。
——他们总不能被一个土匪窝给比了下去!若不然以后还如何在梧城立足?
大雨直下了七八日,天似乎是漏了一般,顾乔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乌云,只觉浑身疲惫不已。
密林里,脚边燃着篝火,头顶上是单薄的雨棚,噼里啪啦的雨点听在耳里,越发显得暮色寂静。
连斐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端到了她面前,温声道:“乔乔喝碗鸡汤吧,你这几日都没歇息好。”
顾乔接过碗,小口地喝着汤,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时倏地愣了一下,“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唔,没什么。”
见他眼神闪躲,顾乔连忙将碗放到一边,捉住他的手腕,急声问:“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不远处的徐容、周维阳听到顾乔的声音看了过来,连斐咳了咳,坐在顾乔旁边,低声道:“我只是……泡了个冷水澡罢了。”
顾乔愣了愣:“冷水澡?”
近日因为总是下雨,天气似乎提前进入了秋季,中午不再炎热,早晚还有几分凉意。
眼睛眨了眨,目光下移,落在他两手交迭处,似遮掩,却更是此地无银。
顾乔舔了舔唇,舌尖弥漫着淡淡的鸡汤味儿,小声问:“你那个……还没过去?”
连斐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何迟迟没结束……”
篝火映在脸上,他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涌动着炽热又克制的光芒,看得顾乔呼吸一紧,心跳快了几分。
她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四周的寨中兄弟,伸手勾了勾连斐的指尖,声若蚊蝇:“等会儿装药材的马车里见。”
连斐愣了一下,尔后唇角翘起:“乔乔……”
他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让起身的顾乔小腿一软,被连斐扶住。
幸好夜色深浓,没人看见她瞬间红透的脸。
连斐除外。
指尖不经意地滑过她细软的腰肢,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女潋滟的杏眸圆睁,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
连斐蓦地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戏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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