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人
大雪接连下了两日，雪花簌簌落下，落在树枝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外面极冷，寒风呼啸，顾乔等人便关了门，窗子微开，一群人围着火炉子取暖。干果点心烧酒甜酒应有尽有，倚在软椅中听桑尘安沐说着在外游历的趣事，倒也十分有趣，聊以打发光阴。
众人都笑呵呵的，唯有徐容坐在角落有些神不守舍，顾乔心中微微叹息，但该说的话都已说了，只能希冀他早日他走出这片阴霾。
好容易雪停了，众人在屋里待了许久都有些闷，便都穿上毛衣裳走到林间或玩雪或溜去泡温泉。
音音穿着蜜合色盘扣儿棉袄，脚踩秋香色羊皮暖靴，系着雪里红梅白毛领小氅，在皑皑白雪中跑来跑去，极为欢喜。
见她喜欢，连斐便捏了把雪滚作雪团，越滚越大，不多时便做出一个鼓嘟嘟圆胖胖的大雪球来。
“爹要做什么呀？”
连斐笑道：“给音音做个小雪人。”
“我和爹爹一起来。”
她人小没什么力气，呼哧呼哧地滚了许久，才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儿，中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好在雪厚，音音不仅没哭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当父女俩齐心协力堆好雪人的身躯时，顾乔笑着走了过来，以两颗乌梅作眼睛，一只胡萝卜作鼻子，又拿炭块给它画了嘴巴。
音音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忽地“啊”了一声，小短腿蹬蹬蹬跑进房里，不多时又急急地跑了回来，手中多了一顶虎头帽。
“雪人一直站在外面，头会冷的。”说着，她微微踮起脚，将帽子戴到了雪人头上。
只是雪人的头较大，帽子略小了些，堪堪顶在上面，看着有些滑稽。
顾乔忍不住笑着夸道：“我们音音最有善心了。”
之后回了房中，小鹤与云珠早已备下了煮锅子的菜肴，众人围炉涮肉，正吃得鼻尖冒汗时，顾乔却注意到音音偷偷跑开了。
她给连斐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笑道：“无碍。”
顾乔却有些放不下心，悄悄跟上去，发现小姑娘去了卧房里取了件披风跑了出去。
原是去给雪人添衣裳去了。
顾乔哭笑不得，怕她着凉赶忙将她叫了回来。
用完饭后，连老太搂着音音上床小憩，安沐觉得身子有些乏也回房歇息，桑尘自然陪着一起去了。
云珠与小鹤精神极好，两人如小姊妹一般亲热地凑在一起，靠在熏笼边做绣活儿。
确切地说，是小鹤一针一线地手把手教云珠，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卖力，时不时低语几句。
火盆儿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徐容在屋里坐得有些憋闷，便掀起门帘出了门。
不知不觉又走到那片悬崖边，他久久地立在峭石上出神。
在钟意儿死后，他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样聪慧狡黠的少女，实在不像是一个冷漠奸诈的骗子。
他想起乔乔所说的——“容大哥，换个角度看，也许你会发现钟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脑海中思绪纷乱，徐容伫立良久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握紧手中的香囊，做了一个决定。
当他留信离开时，顾乔与连斐正在一片密林中漫步。
树木高耸入云，积聚的雪时不时簌簌落下，尽管戴着观音兜儿系了披风，但走了一会儿顾乔还是觉得一股彻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
“阿斐，我有些冷，不如我们回去罢。”
连斐却道：“回去还得一会子，不如我们去泡温泉去去寒。”
顾乔：“……你忘了你是妖吗？”
连斐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可滥用妖力。”
顾乔：“……”
于是去了深林中的一汪温泉。
未经任何雕琢，浑然天成，可容纳五六个人大小，泉水清澈见底，汩汩冒着热气。
池边的积雪早已消融，湿漉漉的，与周边的厚雪界限分明。
连斐施了法，在两人身边设了个结界，外人不可窥探，亦不至于太冷。
褪去衣裳挂在树枝上，顾乔踏入了泉水中。
暖融融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很快便驱散身体里的冷意。风吹落松树上的积雪，点点落进池中，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有零星白雪坠在了顾乔头顶，越发衬得她雪肤乌发，杏眼桃腮，红艳艳的唇瓣轻启，眼波流转，一派活色生香，看得连斐不禁微微愣神。
他略怔了怔，很快也踏入水中。
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他将少女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头，薄唇贴住她小巧的耳朵，轻轻舔了舔。
“乔乔。”
他低声叫她，唇瓣微微翕动，些许酥麻从顾乔耳边泛起，她不禁有些痒，想躲却被连斐抱得更紧。
“从前我们在山里时，也曾像现在这样。”
少年一下下亲吻着她的耳垂，一面低喃：“乔乔很喜欢在水中。”
嗯？顾乔脸色微烫，他说的是她想的那样么……
“可……不太好吧……”
她拒绝得十分敷衍。
连斐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低笑道：“我觉得很好。”
顾乔轻轻哼了一声，傲娇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天已放晴，仰头便可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白云悠悠浮动，似乎与地面上的清泉相交映。
朦胧间，顾乔似乎在那片雪白的云霞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鬓边不知是泉水还是汗水，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肩头。
黑与白，晃动的水波与寂静的浮云，耳边不时响起鸟雀的啁啾声。
流云渐散，天色亦渐渐暗了下来。
麦色背脊上有水珠滚落，连斐喘息不稳，俯身亲吻着她汗湿的脸颊。
在温泉池中泡了太久，顾乔整个人都如软脚虾一样失去力气，连斐将她裹在衣裳里，一道白光后便回到了房舍卧房里。
“这会子又不算滥用法力了？”
连斐一本正经：“只要是为了娘子好，就不算滥用。”
顾乔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连斐薄唇微勾，俯身盯着她：“油不油滑，乔乔心里最清楚了。”
顾乔红了脸，啐道：“净会胡吣！快去瞧瞧音音，仔细她偷偷跑出去玩雪着凉。”
“遵命娘子——”
没多久连斐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封信，“容大哥走了。”
顾乔一惊，拆信来看，这才得知徐容竟又回了鄞州。
［愚兄去见钟夫人一面，之后便会回紫云山，勿念。］
“他说的钟夫人，应是钟意儿的母亲。”顾乔微微蹙眉，“不知是为了何事，也许是从前钟姑娘跟他说过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连斐道：“乔乔不必担心，容大哥定然有分寸。”
顾乔伏在衾被上揉了揉腰：“那是自然，他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那乔乔如何评价我？”连斐笑着上了床，大掌抚上她的腰侧，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我与容大哥比起来如何？”
顾乔“唔”了一声，故作沉吟：“你嘛……”
“如何？”
虽面上不显，可手上倏地加重的力道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顾乔强忍着唇角的笑意，道：“他是最好的兄长，你是最好的夫君。”
“于我而言，你们的身份不同，并没什么好比较的。”
连斐却有些执拗：“那若是将他也摆在丈夫的位置上呢？你更喜欢谁？”
顾乔试想了一下那种可能性，不禁皱起了眉：“想象不到……容大哥若是我的夫君，那就有些可怕了。”
“他性子有些沉闷，为人又太严肃了些，总是管得太严，光是想想，我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连斐，笑得狡黠：“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连斐不发一语地将她揽入怀中，许久才道：“钟姑娘与容大哥的事，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世事无常，我想更确定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我想与你的心更贴近一些。”
顾乔心尖儿似是被羽毛轻柔拂过，软绵绵一片，她忍不住弯起唇角，笑道：“有些话我以为不用坦白说出来你也是知道的，没想到你会如此患得患失。”
她看着少年英俊的眉眼，比初见时褪去了几分青涩，渐渐显现出男子的成熟与稳重。
明明身量比她高大许多，但此时他在她面前却流露出一股孩童般的脆弱，纯真又赤诚。
仿佛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呈送到她面前，任她处置。
顾乔眼眶微微发热，伸臂抱住了他的脖颈，与他四目相对：“阿斐，虽然我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脑海中闪过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即便以后我不能恢复从前的记忆，我也是你的娘子。”
她亲了亲他的薄唇，“也只有你，才是我的夫君。”
连斐气息微重，黑眸异常的黑亮，直勾勾地盯了她须臾，之后便毫无章法地亲了下来。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时，他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乔乔，我太开心了，今夜大概睡不着了。”
顾乔失笑：“有这么高兴么？”
“有，你听我的心。”他将她的手贴在左边胸膛上，几乎是瞬间，顾乔便听到一阵急促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掌心传来。
怦怦怦怦，像是有个小人儿在心鼓上使劲儿敲打一般。
她止不住唇角上扬：“睡不睡得着，我都陪着你。”
连斐低笑着含住她的唇瓣：“夜色漫漫，也可以做点别的打发时间。”
翌日，用完饭时，顾乔见安沐的脸色不太好，关切了几句，之后便见她刚吃几口粥，便白着脸捂着嘴跑了出去。
很快便传来干呕声。
顾乔等人皆是一愣，桑尘更是满脸急色地跟了过去。
连老太道：“不会是有了吧？”
桑尘愣了愣，给安沐把了把脉，片刻之后，他神情有些呆滞——
“我、我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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