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单知理所在的院子离主屋很远,江识生跟随带路的小弟子走了很长时间才抵达。
院内很静,听不见主屋那边下人们的脚步声。一颗高大的香樟树生长在院外,一间竹舍孤立在空旷的院内,屋檐边藤蔓爬满,半开的窗户角下也挂有几根细长的藤蔓。
江识生走近,竹舍中传出细棍敲打物体的清脆声音,这声音很有节奏,连在一起就是一首曲子,可惜江识生不懂音乐,所以听不出是喜是悲,他只能放缓脚步,以免打扰到竹舍里的人。
透过半掩的窗户,单知理正用手中的棍子敲打着装有水的杯子,他动作一停,抬眼望向窗外,准确无误的将视线落在了江识生的脸上。翩翩公子举止得体,单知理起身对他点头笑了笑。
江识生步子不大的走入竹舍中,才入内,便听单知理问道:“身体可好些?”
江识生应道:“已经没事了。”
二人坐下,江识生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细棍是一根刻有精美花纹的银簪,单知理注意到江识生的视线,将簪子收进袖中,莞尔道:“天巳的毒气不是那么容易从体内除去的,以防万一我帮你看看。”
江识生将手伸了过去,单知理替他把脉,他问道:“单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单知理颔首:“你说。”
江识生道:“婺山分别那日,你说过会调查那名店家的身份,可有查到什么?”
“有,不过不多。”
“是什么?”
单知理的指尖点了点江识生的脉搏,说道:“婺山风水不好,没有生气,到了夜间游魂满山跑,普通人在那里是活不长的,那名店家能在那里开店还活得好好的,他多半不是活人,至于他是不是魔,是什么魔便不知了。”
一句话总结便是店家不是人,江识生之前有过猜测,又问:“还有呢?”
单知理道:“魔界有个守门尸,专抓想要踏进魔界大门的人。”单知理顿了顿,抬眼看向江识生,“守门尸在魔尊初无自焚之后便失踪了,虽然我至今仍怀疑店家就是守门尸。”
尸体腐烂会发臭,而那名店家浑身都是恶臭味,加上他总是用宽大的帽檐遮挡住整张脸,所以他的面部腐烂与否没人知道,单知理的怀疑是合理的。
“守门尸魂体不全,抓了活人后会将他们的魂体据为己有。”
江识生身子微微一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敏感的话语,他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单知理重复道:“守门尸专抓活人的魂体,那些被抓走的魂体会被他据为己有,被他污染过的魂体是入不了轮回道的,这点和跌入炼狱没有区别——”
单知理注意到江识生的不对劲,问道:“——江师弟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在发抖,手也有些僵了。”
江识生下意识把手抽回了袖中,他神情有些恍惚,太阳穴凸凸的跳个不停,心下一阵作呕。
“怎么了江师弟?你脸色不太好。”
江识生很想说没事,但没事是假的,他胃里翻滚的恶心都快涌上心尖了,嘴唇微颤,说道:“还有一事,这次猎灵你为何点名要我参加。”
江识生毫不婉转,单知理也没打算遮掩,便道:“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
“真的?”
“当然。”
江识生不信,但面对的是单知理,所以他半信半疑。
“江师弟,你脸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毒气残留在体内所致?”
罢了,管他是单纯想见自己一面还是另有目的,江识生并不认为单知理会害自己,也不觉得他有什么理由要骗自己。
江识生起身时才发现双腿无力,单知理满脸担心的注视着他,江识生请了个礼正要走,单知理说道:“若有事请尽管和我说,单某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对某些事情也略知一二。”
江识生没仔细去想他话中那句“某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他点点头,道了句谢便离开了。
从竹舍出来后,江识生避开人群回到自己屋中。他这一路都在想着单知理所说的守门尸,几乎是一路想一路恶心的想吐。
到了屋中,门一关起他便不再掩饰的吐了出来,他本以为会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可能昨天吃的也会一起吐出,可他低头看去,他吐出的竟是血。
江识生摸索着到桌边坐下,才碰到凳子便浑身一软趴在了桌上。
究竟是单知理描述的太过真实还是他内心在作祟,他一想到守门尸的身后跟着一堆魂体便头疼恶心。
江识生没见过一堆魂体跟着守门尸游荡的画面,但却见过一个魂体跟在守门尸身后的场景,那个魂体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每想到这,他便不敢再去多想,更不敢有不该有的猜测,如今听单知理说完那些话,江识生整个人从指间凉到后背,毛骨悚然的画面和不好的预感一起钻入脑中。
敲门声传来,门外有人说道:“江师兄,单师兄让我来告诉你,半个时辰后有烟火晚会,倒时各弟子会聚集在广场上,您若有兴趣可以一同去看烟花。”
江识生抬了抬头,勉强挤出一句:“知道了,多谢。”
烟火晚会在每次猎灵结束之后都会举行,但因地域不同财力不同,所以晚会的排场自然也不同。
江识生听人说过,单家曾经举办烟火晚会时会给每家每户赠送烟花爆竹,在这一天夜里,整座广陵城灯火通明。
夜间最黑时,渔船上的烛火已经够亮了吧?整间酒楼的火光也很明亮了吧?可这些烛光与天上的烟花相比,却没一个能比它明亮。十里长街市井连,就算是角落也能被烟花照亮。
这种场面可以说是难得一见,江识生好不容易来一次广陵感受单家的财气,所以烟火晚会他自然会去。
他本没多想,在调整好状态后便去了广场上,可才到这他便后悔了。所有弟子聚在一起,人群众多,人声嘈杂,一眼看去,既看不见江钰恒的身影,也没看见单知理。
有人拍了拍他,江识生回头看去,杨萧晚对他点了点头。与在猎灵场时不同,此时的杨萧晚没了严肃的神情,他问了句:“一个人?”
江识生也冲他点点头,“杨庄主也是一个人?”
杨萧晚笑了笑,“我本就是一个人来此,怎会不是一个人。”
“杨庄主,江师弟。”
单知理的声音自他二人身后传来,他换了件长袍,水色长袍配上白皙的皮肤,虽已经低调朴素,可在这夜里还是惹眼突出。
“二位在聊什么?”
杨萧晚反应很快,先回道:“在说是否会碰见你,你们。”
单知理笑道:“现在碰见了,真巧。”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识生感觉杨萧晚在面对单知理时像变了个人,杨萧晚本是一副不太爱说话的模样,可方才面对单知理的问话,他不仅接得很快,而且还开起了玩笑。
“杨庄主,今天之事我很感谢你,但还是那句话,每个人猎灵的数目都来之不易,杨庄主纵使再不在意,也别再将自己的努力成果让给他人了。”
听单知理这么说,江识生合理怀疑杨萧晚不仅给自己让了数目,同时还给单知理让了数目。
杨萧晚点点头,一副笑意,“单兄说的是,但杨某不会改。”
江识生看向杨萧晚时,他的那双狐眼总带有攻击性,所以他从不会将杨萧晚与柔和二字联系在一起,但或许是此时氛围太好的原因,杨萧晚嘴角勾起浅浅笑意,那对狐眼竟也被笑意染上了几分温柔。
“二位,杨珣是来交朋友的,赛场上的利益输赢与我无关,我若是乐意,别说让数目,让第一也不是不可以。”
江识生不知单知理心里做何感想,反正他是非常佩服杨萧晚这样洒脱的人。
一声“阿寻哥”打破了三人沉默的气氛,江识生不知是在叫唤谁,但却看见单知理与杨萧晚都回了头——
——单知行正向单知理跑来,他神情严肃,伸手将单知理拉到边上说了起来,单知理在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表情竟也跟着沉了下去。
江识生注意到,杨萧晚听见那声“阿寻哥”后同单知理一起回了头,之后单知理被单知行拽走,他的眼中竟有些失落——
——杨萧晚的眸子逐渐垂下,他思索着,很久都未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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