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最近几月很不安宁,城中有百姓没了下落,更有人说自己夜半撞了鬼。
夏裳替严星文盖上被褥出了屋子,这段时间以来,每到夜里,她都会听见哭声。
夏裳关紧了严星文屋子的门,加快脚步离开。
天亮时,有大夫来给严星文瞧病,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状况越来越好,不再像从前那般日渐消瘦不说,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
大夫正把脉,不多时,点头道:“坚持把剩下的药喝了,想来就痊愈了。”
大半日的时间里,严星文无聊的趴在桌上,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他随意胡乱画的,他本不觉得好看,可杨萧晚看见那副画后便在画上提了字。杨萧晚的字十分好看,所以严星文便将画挂在了墙上。
严星文将画取下,又找出张干净的白纸,他握起笔来蘸着墨汁,边看着画上的字,边模仿的写在纸上。
夏裳端着果盘走来,严星文将笔一放,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夏裳走近了看,先是一惊讶,而后才缓缓道:“你的字迹与公子的越来越像,我看了好大一会才辨认出来。”
杨萧晚进屋时,严星文坐在桌前,他不禁问道:“瞧你这模样,看来身体好了不少。”
桌上的墨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几个字和他的字迹十分相像,但却不是出自他手,真让人怀疑严星文究竟模仿着他的字迹写过多少次。
夕阳余晖落,光线照在院里,果树有些泛黄。
严星文走到门边将身子一斜,就这么靠在了门框的一边。
杨萧晚不解问道:“这是做什么?”
严星文指着天上那抹红,“哥哥你看,每天的夕阳都不一样。”
杨萧晚学着他的模样走到门边,不自觉的抱起手臂靠在了门框的另一边。
严星文回眼去看身旁的人,这才发现杨萧晚的腰间少了个东西。那枚他十分宝贝的铃铛他没有佩戴,但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没佩戴铃铛了。
两个月前,严星文在床铺上虚弱得动弹不得,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天,杨萧晚走入屋中替他端来了药,也就是那个时候,严星文发现他的腰间没有佩戴铃铛。
严星文记忆犹新,因为从那天起,他的病情便逐渐有了好转。
院子外传来嘈杂声,二人出门一看,发现不少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去,有的手里抱着果实,有的拿着家禽。
杨萧晚随便拦下个姑娘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女人笑着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会看姻缘的大师?他老人家最近来我们这地方,这不,找他看姻缘的人从街头排到巷尾。”
二人互看一眼,严星文明显很感兴趣,说道:“哥哥,我们也去。”
不等杨萧晚问出“去做什么”这四个字,严星文已经跟随人群混入其中。
看姻缘的男女皆有,但像严星文这个年纪的却找不出一个。
因为他显得格格不入,排在他前头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问道:“小弟弟,你也看姻缘?”
杨萧晚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声,纵使严星文不知尴尬为何物,脸蛋却还是红了。
“下一位。”
屋里传来叫唤,方才与严星文闲聊的男子走了进去。
屋舍的门是敞开的,严星文好奇的趴在门边探着脑袋。
屋里,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坐在铺子上,他双眼被眼皮压得有些睁不开,在他身旁,一个小童子正给他端茶倒水。
有人进屋,老人和善的笑问:“小哥有何疑惑?”
二人的对话严星文压根没听懂,他身后有人笑了笑,严星文回头看去,杨萧晚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严星文没理会,重新将视线挪了回去,可是那个男人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男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每走两步便叹气一声。
“下一位。”小童子又唤道。
严星文迟迟没动,小童子又道:“快些进来。”
严星文这才明了,原来那小童子不是在唤自己而是在唤杨萧晚,自己不过孩童无需看什么姻缘,想来那小童子是把自己当成陪自家哥哥来看姻缘的小孩罢了。
严星文应声走进屋里,回头看了眼,杨萧晚跟着自己走了进来。
老人端坐在铺子上,他接过小童子的一杯茶,喝完,摸着胡渣,笑道:“小弟弟,你想看姻缘?”
他话语打趣,哈哈笑了两声后,便朝杨萧晚看去,“哦,是这位小哥要看姻缘呀。”
严星文好奇问道:“我哥哥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样?”
老人“啧”了声:“我是看姻缘的,不是看长相,再说了,喜欢的人一定得是姑娘么?”
“不是姑娘?那会是”
严星文自言自语,他一会看老人,一会看杨萧晚,老人笑而不语,杨萧晚面色平静。
“公子啊,我一看你便晓得你是个厉害的人,可惜呀可惜,动了不该动的心,我有预感,你呀,要栽跟头喽。”
老人语尽,摆了摆手,他身旁的小童子喊道:“今日到此为止,各位早些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严星文抱着西瓜啃着,他手里的西瓜是老人屋子外头摆放的最大的一个,杨萧晚见着了便拿刀划了一瓣给他。
太阳落下后,夜里仍旧炎热,严星文吃着西瓜便凉爽许多。
他边吃着,边含糊不清的说:“哥哥,我们偷了人家的西瓜,我们是不是坏人呀?”
杨萧晚“嗯”了声,严星文长长的“啊”道:“我们真的是坏人?”
杨萧晚又“嗯”了声:“大坏蛋养小坏蛋,挺合适的。”
二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街上光线越来越暗,严星文想起最近发生的诡异的事情,问道:“哥哥,我们不会撞鬼吧?”
杨萧晚点头配合:“应该会吧,毕竟这么黑。”
严星文胆子小,被杨萧晚吓过之后更加害怕了,“你别骗我,我……我怕。”
杨萧晚没忍住笑,边蹲下身子,边捏起严星文的脸颊轻轻擦拭,“放心,你脸上全是西瓜籽,没有哪只鬼会没眼力到把你掳走。”
忽然一声巨响掩盖了杨萧晚的话语声,他眉头忽皱,只见有个东西突然从黑暗中窜进了二人的视野里——
——那是个没有头颅的怪物,虽没头颅,可一双耳朵却长在了肩上。
那怪物看不见看不见,所以他走路总是撞翻东西,他力气之大,就算是撞到了墙,也能将那堵墙撞出个窟窿。
路上的行人早已不多,但仍有几个赶路的人被吓的一声尖叫。
杨萧晚捂住严星文的嘴巴,提醒道:“别出声。”
二人靠在角落里不随意走动,所看见的,是怪物把尖叫的人揉做一团。
最近一段时间很不太平,百姓们总说夜晚别出门,在家更要将屋门锁好。
失踪的人依旧没有下落,说撞了鬼的人所说的话或真或假。
严星文下意识的朝杨萧晚靠了靠,他从前听爹爹描述过妖物的模样,如今一见,竟比描述中的还要可怖。
没有头颅的怪物越来越多,他二人和几个路人被围在其中。
有人惊恐问:“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你、你别瞎说!”
“我瞎说?你看看那些怪物,你有办法对付他们吗?”
两个路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快要吵起来,严星文又朝杨萧晚靠近了些,有个声音从他头顶传下,杨萧晚好似说了句:“不受控制?”
杨萧晚的手下意识垂到腰间,他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没有佩戴银铃。
严星文紧紧攥着杨萧晚的衣袖,他听见杨萧晚唤了声“长齐”,可是灵剑还未出现在他手中,他先将手收了回去。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杨萧晚眼疾手快将严星文拽到一边,怪物扑了个空,凭着肩上的耳朵寻找着二人的位置。
没有头颅的怪物一个接一个拥上来,路人躲在角落,可还是没躲掉怪物的攻击。
鲜血四溅,黑影从空中坠落,活生生将一个男人压得扁平。
情况愈发不受控制,杨萧晚指着自己身后:“往反方向跑。”
冲上来的死尸被杨萧晚操控的银绳绞杀,可是杨萧晚杀他们几次,他们便能复活几次,根本不会死。
严星文迈开步子朝反方向跑去,他只顾往前跑而忽视了身后。尖锐的东西划过后背,皮肉一瞬间就炸开了血花。
后领被揪住,怪物拖着严星文在地上滑行,鲜血延街拖成一条直线,严星文疼得呜咽。
凌厉声划过,拽着严星文的手臂就这么被锋利的剑刃砍了下来。
“——长齐!长齐!”
灵剑回转,剑刃穿刺皮肉探出,血溅脏了严星文的脸盘,血珠飞溅入眼。
严星文强忍难受睁开眼睛,无头的怪物就这么定在了自己身前。
一把黑剑插于怪物腹中,迷迷糊糊间,严星文看见刺穿怪物身体的剑刃上,有一条红色纹路镶嵌其中——
——火光燃烧的时候,严卿光用最后的气力护住了自己,那把穿入严卿光腹中的剑,严星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灵剑从怪物体内被拔了出去,怪物倒地,倒映在严星文瞳孔中的,是杨萧晚的面容。
“起来赶紧——”
那个“走”字没说出口,杨萧晚已经发现他脸色不对劲。
严星文仿佛只用了一瞬间,便让眸子里的期待变成了怀疑。
他朝后缩去,嘴里不停问着:“骗我?骗我?骗我?”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杨萧晚只是站在原地,就像从前的他,就像任何时候的他,他似乎也只用了一瞬间,便让那柔和了好久的狐眼又冷了下去。
“发现了?和我待在一起四年,开心吗?”
严星文的泪水不停涌出,眼中泪珠几乎带走了脸上的血迹。
他嘶吼着想要眼前人远离自己,痛苦的低吼比刀剑更锋利,捅了他的心,也误伤了别人。
地上的尸体开始蠕动,杨萧晚死死抓着绞杀的银绳,他手指勒出了一道道红痕,却始终不见松手。
“我给你两个选择,立刻站起来,或者,立刻走。”
杨萧晚抬剑指着地上的人,严星文每次看去,看见不是坚韧的剑刃,而是那条砸碎了他所有希望的红色纹路。
“先杀你爹,再折磨你,等我杀光了这城里所有人,然后就轮到你。”
一条手臂从后伸出卷住了杨萧晚的脖子,无头怪物将杨萧晚拖进怪物群中与他们打斗。
严星文趁机从地上爬起跑走,将发生的一切远远甩在身后。
等到耳边怪异的声音逐渐消失,等到回头再也看不见任何身影,严星文仍旧在跑,根本不见停下。
天色越来越黑,没有烛火,也没有行人。
严星文用尽力气逃离,跑了好久,可无论他如何跑,那些与杨萧晚有关的一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声音,是杨萧晚哄自己喝药时说过的话。那个画面,是杨萧晚踏过潮湿的街道背自己回家的路。
“不做数!都不做数!!”
后背皮开肉绽的疼竟比不过回忆的点点滴滴。
四年,可是有四年啊,他辗转反侧在噩梦中惊醒,他幻想着长大的自己为严家报仇,可是……四年啊,就在他身边。
血顺着他的后背留下,恨意点燃了他痛苦的灵魂,火花刹那间就燃烧了他的身体。
火光蔓延,烧毁他的脸,严星文看不清眼前景物。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场大火却什么也碰不到,大火中的严卿光越走越远,他知道的,严卿光的眼中,再也不会有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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