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二人多日朝夕相处下来,对彼此也略有熟识,也都更了解了对方一些。傅灼知道身边的女子的确是真的想赎身回家,而不是心口不一在演戏,且她为人品性端良,人也机灵聪慧,行事又稳重,能办到事事都妥当,其实是个极合格的女婢。
而秋穗呢,对自己身边的郎主也有了一番新的认识。虽他仍很严肃,但却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他身上的气势强,很多时候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但只要不犯错,行事不出格,他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刻意为难。更甚至,他也有温和的一面,会卸下高高在上的架子,会像好友谈心一样,问一问她家里的情况。
当然人家有分寸,会问,但却不会问的太多,他会适可而止。
这样的相处无疑是融洽的,秋穗如今在他面前已经没了初来时的惶恐和畏惧,已经能渐渐就只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主家对待了,就像是她从前对老太太一样。
有什么事要呈禀之前她会细细思量一番,但一旦拿定主意向他汇报时,她便不会再犹豫迟疑。就像眼下一样,既然决定了要把闲安堂香珺的事儿告诉他,秋穗自然不会说一半又再留一半,含糊不清,只叫他去猜。她早在他回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此番陈述这件事时,也是言简意赅,但却是该点到的重点都点到了。
傅灼也是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的,这样处着不累。听她三言两语便陈述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傅灼望了她一眼后,便说:“好,这件事我知道了。”
而秋穗的分寸就在于,当主家说他知道后,她便不再去喋喋不休继续说此事。而是就此打住,然后静默着伺候郎主净脸、净手,然后用饭。
至于他之后会怎么去处理这件事,那就不是她这样的身份该管的了。
而傅灼呢,这件事情他并非是听过就撂过,他是放在了心上。吃饭的时候,他也在想着这事,想着老太太可能会为了此事在着急上火,所以他也等不及了,饭吃到一半,便命人去叫了常舒到他跟前来。他又把此事捡着重点说给常舒听后,就让他去办此事。
“将那女子撵出盛京城,另外,差人盯着四房和宜香院那边的动静,但凡有任何异常,即刻来禀。”宜香院是邱姨太所居院落。
常舒领命,立即抱手说是:“奴这就去办。”
秋穗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傅灼瞧见了,便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秋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道:“老太太宅心仁厚,即便香珺不仁在前,老太太也还是没有把事情做绝,不过是赶了她出府去,任她在外头自生自灭。”若她老人家真是铁石心肠之人,凭她老人家的身份,她是有一百种法子对付香珺这种吃里扒外的人的。
但老太太没有。
秋穗想,除了是老太太仁慈外,也多少还是有点香珺有那么两三分像府上三娘子的缘故吧。且她虽然一直以来都受香珺挤兑,二人可以说是很不对付,但毕竟那是女孩儿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她们也没做过什么太伤害对方的事儿。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又是一样的身份,秋穗不免生了点恻隐之心。
“奴婢自幼受老太太的教养,她教我们凡事要心怀仁善,要留一线。所以……看在奴婢好歹同香珺共事多年的份上,郎主请容奴婢给她十两银子吧。这样出了盛京城,随便做点小买卖,也能活下去。”
都是卖身为奴的女孩子,都不容易。香珺自然是有大错的,但毕竟错未铸成,未必真要逼她到绝境。
只要她离开了盛京城,日后都不再同四房那边勾搭,那么秋穗还是希望她日后的日子能够过得顺遂些的。
傅灼略沉默一瞬后,吩咐常舒道:“你拿十两银子给她。”
秋穗其实想说不用这样,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那常大管事行事非常的雷厉风行,傅灼才吩咐完,他便立即抱手称是,然后就转身退下去了。
涉及到银钱上的问题,秋穗觉得还是得论清楚比较好。虽然傅家并不缺钱,但这十两说起来算是郎主帮她给的,这个钱,她还是需要还的。
所以等常舒奉命离开后,秋穗便说:“那十两银子……郎主还是从奴婢月俸中扣吧,奴婢说这些话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确是想自己出这个钱的。”
“我知道。”有关这一点傅灼并不怀疑,但他说,“此事若真正追根溯源,论起来的话,还是因我而起。若非我让老太太操心了,她老人家也不会前前后后送那些人过来。若她不起往儿子房中塞人的念头,四房那边也不会敢打这个主意。所以论起来,倒是我的错最大。”
郎主婚娶之事不是她能够说嘴的,所以秋穗并不顺着他话说,只是道:“老太太也是关心郎主,希望能有个人对您嘘寒问暖,让您在外面忙碌时没有后顾之忧。”
傅灼点头:“所以十两银子的事你也不必再提了。”
秋穗见状,只能蹲身称是。
饭用到一半处理了这件事后,傅灼也就没了再继续用下去的胃口。他让秋穗将剩下来的饭食撤下去,赏给下面人用后,他则起身出了修竹园,往闲安堂老太太那边去了。
傅灼离开后,整个书房内外的气氛忽然就轻松起来。九儿领着婢女们鱼贯而入,她一边招手示意大家赶紧将桌上饭食撤走,一边看着满桌珍馐咽了咽口水。
“姐姐,郎主今日都没怎么进食,算是便宜我们了。”
傅家没有铺张浪费的惯例,侯夫人持家,素来勤俭。像这种主家用剩下来的饭食,并不会倒掉,而是酌情赏给下面的家奴。这样一来,不仅家奴能享用主家们享用的吃食,府上也还能节省下来一笔开支。
主家们用饭都是有婢女一旁拿公筷布菜的,所以也并不存在是不是吃了口水。且能同主家用一样的饭食,这也是一种恩赐。
尤其是如今,郎主一应饭食皆由秋穗掌勺,园子里侍奉的家奴们,饭食的质量也跟着水涨船高。
也因此,大家都更喜欢秋穗了,没事就喜欢凑她跟前来说话。
秋穗帮着她们一道收拾,见九儿一副馋猫的模样,便笑道:“郎主今日有事,便没用几口。才从食盒中拿出来没一会儿,还热乎着呢,趁热吃才好吃。”
九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美食嘛,自然还是刚出炉时最香。
傅灼到闲安堂时,老太太也才用完夕食。因着香珺,她也没什么胃口,不过勉强用了几口,便就歪靠在一旁歇下了。
听说小儿子来请安了,她老人家才勉强打起了点精神来。
“听你兄长说你最近很忙,衙门里案子也多,事也多。我很好,你不必记挂着我,不必特特过来问我的安。”一瞧见人,老太太就欢喜的看着他说。
老太太口中的“你兄长”,正是府上忠肃侯。老侯爷膝下四子一女,一头一尾俩儿子和女儿,皆是老太太所出。
在老太太跟前,傅灼永远是一副恭敬随和的模样。他捡了张藤椅坐下后,便望向上位的老人家笑说:“再忙也得过来陪您老人家说说话,何况儿子并不是很忙。”
看到儿子,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她笑着道:“就算不那么忙,你也得注意身子。一日三餐定要按时按点吃,晚上也别忙到那么晚才睡,要早些歇下才是。”
傅灼认真听着,等母亲说完后,他便颔首应道:“是,儿子记下了。”
“秋穗……可还称你的意?”老太太突然问。
其实她老人家是知道那边的情况的,这些日子来,她没少差人往那边去打探。之所以这会儿还要问,不过是想听儿子亲口告诉她罢了。
傅灼如今对秋穗也颇为满意,所以面对母亲的问题,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就肯定道:“母亲亲自教养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秋穗稳重,也聪颖善良,一应都十分顺心。”
得到了他的亲口肯定,老太太高兴的同时,不免也要催促:“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但既称心,又合意,收在房中伺候你一应衣食住行也没什么不好。秋穗这孩子我最了解了,心思灵巧,也最识趣懂规矩。就算在婚前你收了她,日后娶了新妇过门,她也不会恃宠而骄,去同新妇争风吃醋。”
老太太说什么,傅灼并不强硬的顶着干,只是顺着她老人家话,但却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收房毕竟也不是小事,母亲既晓得儿子不是随便的人,不若多容儿子些时间,再考虑考虑。毕竟这样的事不管是于秋穗,还是于未来新妇,都算得上是人生大事了。”
话既说到了这里,傅灼不免想到那日秋穗委婉同他提起的身契的事,略想了想,傅灼便也趁此机会提起了这事来。
“秋穗的身契还在母亲这里,儿子是想,如今她既是儿子身边的人了,不若母亲将她的身契交由儿子来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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