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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明舜站在箐池岭的山脚下,其实他不太明白盛怀昭与云谏到底有什么矛盾,但从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也察觉到两人的情况不对。

        他在此地等候,就是怕这两人又出什么意外,但没想到盛怀昭居然先出来了。

        “你身体还伤着呢,别走那么快。”明舜担忧道。

        “没事,我服了丹药,补着呢。”盛怀昭瞥他一眼,一边挥手一边露出笑意,“我要下山,就此别过。”

        “啊?你一个人?”明舜愕然,回头看着亮灯的里屋,“可他……”

        “云谏正养伤呢。”盛怀昭加快脚步。

        明舜六神无主:“可,可是他道行极高,他想追……”

        “他追不了的。”盛怀昭抬头,沉暗的夜空没有一丝光亮。

        今晚居然是朔月,正好映了那句月黑风高夜。

        原身作为反派,与延风派并无交集,在后来他作为魔尊横空出世时,延风派已经只是一个存在过的名字,早就被灭门了。

        但在灭门以前,一个正道门派怎么会不在意一个修为高超的魔修呢?

        盛怀昭现在把男主跟延风派搭上线,一能牵制男主,二说不定能引起其他门派注意,延缓甚至改变延风派被灭门的命运。

        一举两得,就当他为这个世界的和平贡献一份力。

        明舜看着盛怀昭步履匆匆,犹豫道:“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好吗?”

        盛怀昭微顿:“不然?”

        明舜眼睫微垂,说不出来自己心中的想法如何,只是沉默。

        盛怀昭被他误了时机,簌簌的风声吹过林间,他下意识拽着小和尚躲进山林。

        天空中,延风派的子弟御剑而来,纷纷围住了云谏所留的别院,念诀布出了一张金色的网。

        延风派果然来伏魔了。

        盛怀昭怕他们意识到自己不在,扭头就往山下走。

        明舜站在原地:“你要抛弃他。”

        “说得那么难听干嘛,”盛怀昭面无表情,“我只是自保。”

        “但他是魔修。”明舜蹙眉,“但是……”

        盛怀昭反问:“但是什么?”

        明舜垂下头:“他是魔修,但我并未见他杀人,而且他有失魂症……”

        凛冽的夜风吹过脸,明舜帮盛怀昭束的发簪歪斜着垂落,那头乌黑长发没了约束,凌乱飘摇。

        “你那么善良,怎么最后成佛了却还是佛心不纯被贬为凡人?”盛怀昭淡道,“明明那么胸怀宽广,仁爱天下。”

        明舜不明白他突然在说什么,但从的语气里品出了极淡的讽刺,皱眉:“我未见他杀人,却见他为救你除妖,他白日对你也是真心实意……”

        白日里,云谏当真是吧盛怀昭捧在手心的。

        “你只看到了他白天救我,可看到他夜晚伤我?”盛怀昭面无表情,“我只不过是想活命,想离开你们修仙者与魔道的纷争,我就成忘恩负义的恶人了?”

        明舜抖了一下,他从未想过一向和和气气,喜欢笑的人居然也有如此冰冷的一面。

        “你,你确实忘恩负义。”

        “你们修仙的超凡脱俗,万寿无疆,我一个朝生暮死的废人,想自保还有错了?”盛怀昭笑得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他说不定被你们正道关起来,才是顺应剧情发展的?”

        如果说所谓天道一定要让云谏走上伟光正那条路,那么盛怀昭赖着不走才是最大的阻碍。

        明舜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盛怀昭不会回头,扭头往上跑。

        盛怀昭冷落一眼,顺着千级长阶往下走。

        原书里,他作为魔尊杀戮无数,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生来就是平添动乱,然后死在主角追寻道义的剑下。

        他把魔核换给主角,已经拯救了这个天下一次了,而眼下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符合了反派不与主角同道罢了,与伤天害理半分不沾……凭什么,他却因为明舜一个眼神,心底那么不痛快?

        他甚至把灵丹跟地图放在桌上,为云谏留了后路。

        回神时,盛怀昭才发现眼下只剩一级台阶,踏出去就离开延风派的灵阵,此间一切与他无关。

        可分明只剩一步,他却听见箐池岭传来一声爆裂响动,撼天震地。

        盛怀昭猛地回头,胸口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痛感,他以为是撕裂的伤口,却发现是那颗碎裂的灵核在颤抖。

        一如自己用魔核控制云谏,在云谏濒危的时候,他这颗碎掉的灵核也在发生反应。但反应的程度却很轻微,只要盛怀昭决心不回头,这点隐痛完全不会左右他。

        “你,你确实忘恩负义。”

        明舜的话却骤然在脑海里闪回,盛怀昭心口那丝一晃而过的挣扎被迅速捕捉到,随后一股极强的灵力便如无形的鞭子,瞬间禁锢缠绕他的四肢,将盛怀昭拉上了千百级台阶。

        他被拽回了箐池岭!

        ……草。

        他只不过是有一瞬间动摇了,只不过是有一瞬间担心了,怎么就突然被扯回主角跟前了!

        系统低声道:宿主,这可能是换灵核的副作用。就像你能支配云谏体内的魔核一样,你产生了想回到云谏身边的念头,这灵核便发挥作用了。

        盛怀昭想骂脏话。

        一万个念头里精准抓出一个“想回去”的念头,这灵核是什么高级筛选器啊?还是主角真就命悬一线非死不可,他得过来赶上最后一面?!

        但盛怀昭没想到,眼下的云谏真的处于另一种“异常”中。

        他们刚刚休息过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狼藉,四周的灵植被砍了个稀碎,前来围剿他的延风派子弟躺在地上,各个身上见红,丧失意识。

        而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和尚明舜也倒在期间。

        云谏站在一地的血泊中,白袍上的血洋洋洒洒像是山河图,乍眼一看真的像从哪来的大魔头现世。

        云谏提着一柄剑,滴血的剑尖直指地上爬着的陈迁,步步紧逼堪堪要割破他的喉咙。

        陈迁恐惧得面容扭曲:“不,不……我们只是听从掌门的意思来取你的剑骨,不要杀我,不要……”

        但云谏却仿若未闻,依然握着剑要对他动手。

        盛怀昭心头一惊,束缚他的灵气骤然散去,啪地一声狼狈地跌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声响引起了云谏的注意,盛怀昭还没来得及屏息,那把剑已经刺入了他的颈侧。

        也不知是云谏刺歪了还是他真的躲开了,地面上因剑崩裂的碎石块弹到盛怀昭命途多舛的脖子上,又是火辣辣的疼。

        但凭着这剑的声音,盛怀昭才发现云谏拿的不是自己的剑,而是延风派弟子的玄铁剑。

        他抬头,骇然地发现云谏的双眸居然是白的,一点瞳仁的影子都没有!

        小哭包是黑瞳,小冰山是红瞳,这个白眼的是第三重人格吗?

        盛怀昭看着他重新拔剑要刺下来,认命阖上了眼。

        ……看吧,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而就在此时,朔夜殆尽,天际破晓。

        玄铁剑哐当落地,云谏登时失去意识倒在了盛怀昭身上。

        盛怀昭发出了劫后余生的闷哼,拦住了身上的人。

        朝阳的光徐徐洒在灵山上,明舜恍惚地从昏厥中恢复意识,狼狈地站了起来。

        明舜顶着一脸血,挨个查看地上倒着的修士,包括已经昏死过去的陈迁。直到最后一个看完,他才松了口气,摇摇摆摆地走向盛怀昭。

        看清楚盛怀昭的脸,明舜颤巍巍地露出的笑容:“你……还是回来了。”

        盛怀昭讨厌他这种“我就知道你放不下”的表情。

        但凡他能选,他都头也不回地跑了。

        “怎么回事。”盛怀昭沉声问道。

        “他被延风派逼到绝境时好像失控了。”

        明舜语毕,一只雕偶落在众人眼前。

        盛怀昭暗道不妙,抬头时便看到林掌门飞扬而落的道袍。

        看着来人阴沉的眼神,盛怀昭下意识把昏迷的云谏护到身后,推开了一旁想要上来搀扶的明舜。

        明舜愕然地跌坐在地上,明显察觉到盛怀昭想把他从两人间剔除出去。

        “明舜,你快过来,别靠近这两个人!我延风派好心收留,但他们却对我门弟子下如此毒手。”林掌门大怒道,“来人,把他们压到后山的暗牢!”

        “林掌门还真擅长舞文弄墨,颠倒黑白。”盛怀昭眸色沉冷,带着嘲弄,“半夜三更,我们未踏出箐池岭半步,却能被扣上‘以怨报德’的帽子。”

        林掌门脸色稍变,反应过来时才察觉自己居然被一个灵核尽碎的废人镇住了。这是延风派,他的地盘,即便是明目张胆的歪曲事实,他也无所畏惧。

        废人和重伤的魔修,能如何反抗?他嘲弄挥袖,身后便有修士上前把盛怀昭跟云谏押走。

        “不,不是这样的!”明舜恍惚地站起来想追,却被修士拦了下来。

        “明舜,让你受怕了。”林掌门挡住跟前,阴沉沉地制止他想说的话,“去好好休息吧。”

        盛怀昭被关在了后山山脚的石牢里,听那个林掌门说这里是暗牢,是延风派海拔最低的地方,大片的树木遮蔽天空,光线晦暗,潮湿幽冷的洞窟里还有潺潺水声,呆久了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云谏昏迷不醒,盛怀昭也没有心情想探看他的情况,支着下巴在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关键时刻迈出最后一步。

        空荡荡的腹部传来饥饿感,他用手轻轻压住,正打算阖眸等饿感过去,却听到了急促细碎的呼吸声。

        系统:宿主!你快去看看云谏!

        盛怀昭不堪甚扰,扶着墙壁缓慢走到了云谏跟前。

        先前那个一身血腥的少年虚弱不堪地昏迷着,惨白的嘴唇颤抖,声音破碎不堪:“……师父。”

        是小哭包孱弱的腔调,盛怀昭这才想起来他们被抓的时候天际已经大亮。

        盛怀昭缓身坐下,轻戳他的腮帮子:“你还有师父啊。”

        洞窟寒冷,云谏体温要低不少,盛怀昭这么一戳,指尖仿佛真的陷入了一团冰冰凉凉的绵软里。

        而云谏也似感受到了有温暖的东西靠近,本能地往盛怀昭的方向靠。

        “娘子……”

        渴求中带着说不清的依恋,仿佛他们真的是相爱许久的爱侣,此刻只能相依为命。

        盛怀昭长叹一口气,缓缓俯身把人从地面抱了起来,轻搂在怀里,手顺着云谏的后背的脊骨轻轻抚摸着。他以前睡不好的时候,就希望有人能这样摸自己的后背。

        识海的系统无声沉默,他发现盛怀昭对晚上的冰山有多冷,就对早上的小哭包有多纵容……要是换一下该多好。

        云谏在逐渐回暖的过程中聚拢了稀松的意识,他浓郁的眼睫缓缓上抬,沉墨的眼瞳映出盛怀昭的脸。

        跟前的人似乎倦怠到了极致,很轻地打着瞌睡,手却顺着他的后脊断断续续地轻抚。

        身上各处的痛似乎减轻了不少,云谏只觉后背被盛怀昭触过的地方蔓延着热感。

        这种感觉陌生又温暖,像是寒风里的一道光束,微弱细小,却足够他抵御严冬的寒风。

        云谏眼眸轻颤,不由自主地往盛怀昭的怀里挪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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