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是太讨厌了
宋崎坐在自己的店铺里,握着刚印出来的《大宋异闻录》春季刊,看着上面漏洞百出的故事,心想但凡见识广博的灵者和巫人也不会相信上面胡编乱造的结局。
但这不妨碍大多数人看得热血沸腾,上京城内外茶馆酒肆,街头巷尾,尽是谈论着这个故事。
“《大宋异闻录》终究不是时事新闻啊。”宋崎感叹。
这一系列的书籍,终于在发行了一年半后受到了监察司的警告,每次上面的内容,必然会经官家审核才能刊出。
故事终归要比现实更美好才行。
宋崎想,幸好他在开始定位的时候,就没想着让自己旗下的书做成完全实事求是的新闻季刊。
掌柜拿上来厚厚一摞账本,宋崎仔细查验和核对,心里盘算着或许应该找几个人,培养一下,专门管着商务上的事
宋崎忙了一上午,鹤空便蹲在书斋门口看了一上午的蚂蚁。
昨夜下了雨,此刻青石板的路面被水洗得透亮,青苔碧绿如新,一群蚂蚁从青砖的缝隙里钻出来,抬着一块白面包子碎屑搬家。
宋崎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看他一直低着头:“鹤空。等下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你想吃什么的?”
鹤空问:“上京有什么好吃的?”
掌柜连忙接话:“离咱们书斋不远的有一家翠微居,也是咱们城东为数不多经营了百年的老店,里面的醉鸡乃是上京一绝,小郎君如果不嫌弃,不妨去试试。”
宋崎将账本交给掌柜,对鹤空道:“要不咱们就去吃醉鸡?”
鹤空用窄剑在地上一滑,惊得那群蚂蚁四散逃跑,有两只蚂蚁甚至胆大妄为地往他剑上爬。
鹤空对着剑吹了口气,将那蚂蚁吹落,眯着眼睛看着书斋坐落的商业街,漫不经心道:“我们有可能暂时去不成了。”
宋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一辆装饰得极为秀雅的黄花木马车停恰好在书斋面前。
温情坐在马车里向他招手:“宋小郎君,恰好相逢,也算缘分,不妨一起去聚聚?”
宋崎将账本从掌柜手里拿回来,当着温情的面晃了两下:“书斋和冰楼这几年的账本都堆积在这儿,我还不知道要核多久。”
温情羞涩的笑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既然有缘巧遇,宋小郎君再怎么样也给我一个面子?”
宋崎心里冷哼。
他从进书斋开始就看到就看到这辆马车停驻在对面的字画铺子前,刚到吃饭的时间便冒了出来,可真是“好大的缘分”!
心里如是想着,宋崎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放下账本,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一口闷了,木然地带着鹤空爬上了温情的马车。
中午三人还是在翠微居吃的醉鸡,混着七八个当地特色菜。
翠微居不愧是上京权贵最喜欢来的地方,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部却是流水竹林,占地极大,无论装潢还是摆设,雅致非凡。
三人找了一个雅间,没有让奴仆伺候。
宋崎闷头吃饭,鹤空咬着鸡骨头,温情坐在宋崎旁边,看着两人吃得极香。
看到宋崎吃得差不多了,温情开口说起了正事:“宋小郎君。其实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宋崎头也不抬地咬着一只鸡腿,闷不做声将鸡骨头放在骨碟里,抬头看他时怨念深重:“温大人。君子言,食不语。专门挑人吃饭的时候说事情,真是太讨厌了。”
“你们前晚才到京城,我如果不递拜帖直接走你们府上去,有失礼仪,这才在你吃饭的时候截住你。”
温情提着茶壶给他倒茶,面不改色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巧遇”。
宋崎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你当街拦我就不失礼了?”
“至少比直接面对你哥要轻松得多。”温情道:“你哥脾气不好,我小时候去翻你们家院墙差点被你哥打死。”
宋崎问:“你为什么要翻我家院墙?”
温情羞涩笑道:“我爹让你哥给我辅导学业,我不愿意,便想翻墙出去玩,被你哥发现。”
“你哥直接叫奴仆抽了我的翻墙梯,拿了根长竹竿恨狠狠朝着我屁股打。”
“要不是我当时抓着院墙旁边的一棵树枝,早被你哥打得从院墙上摔下来了。”
温情凑近宋崎:“我跟你哥从小玩到大,要不是他去了禹州,你就该叫我叔。”
“滚的吧!你还想占我哥便宜!”宋崎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问温情:“你找我什么事?”
“还是那姻缘珠的事情……”说到正事,温情坐直身子,收了嬉笑之色:“你家书斋在出版《大巍异闻录》,对姻缘珠案子应该不陌生……你还记得上次我临走前,你哥替你转交给我的那封柳媛媛的信和巫人的测绘画像吗?”
宋崎点点头。
“我拿着柳媛媛的信和巫人的画像回京,咱们的人的确在上京城南的一间老旧的茶馆中将那巫人逮捕归案,也确实让那巫人在狱中畏罪自杀了,但那只是《大巍异闻录》上的第一个结局,并不是最终的结局。”
温情道:“实际上那巫人当着我们的面在狱中自杀后的第二天,暗卫司的崔统领又在上京的一家教坊中抓到了那巫人,被崔统领杀死后,第三日那巫人又被弥祖庙的人在西市前往东城的路口发现……”
温玉说到这里,也觉得这件事十分地诡谲和奇怪,深想之下尤为渗人:“从开年到现在,我们抓了七个叫做‘孟修竹’的巫人,每个‘孟修竹’都在我们抓到后要么自杀了,要么在我们严刑逼供的时候爆炸变成了一滩污泥……”
“我们的人守在那里,过不了多久,便会看到污泥里钻出一只长相怪异的死虫……”
“死虫?”宋崎诧异追问了一句。
温情点点头:“死虫。像蛾子一样,活不了两个时辰便死得不能再死了的死虫。”
宋崎知道他说的是巫人蛊。
想到那恶心的东西,温玉面色有些难看。
他用手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上比比划划,很快便勾勒出简易的上京地图。
“我们把从暗卫司、弥祖庙收来的线索全部汇聚到一起,分析了孟修竹出现的路径,发觉他出现的地点始终围绕着这里……”
他手点在了离宋府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上。
那是上京城内唯一一座对外开放的公共塔楼,名唤明珠楼。
明珠楼所在位置十分巧妙,它位于皇宫以南,城东与城南的交界处,且朝北和朝东两面墙上均无窗户——不但避开皇城内官员办公的机要处,还可以让往来的商人和旅客俯瞰整个上京繁华的街市,当然也能看到人声鼎沸,川流不息的十二道南城门。
温情道:“一般上明珠楼的人有两种,要么是登高望远,要么就是等人。”
宋崎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珠楼建在上京城中心,是一种炫耀,也是一种震慑。
大巍人站在塔楼,看到街上车马纵横,华灯璀璨,会生出无尽的自信和骄傲,其他国家远道而来的商人和旅客们见到同样的场景,除了赞叹大巍的繁盛,心里也会生出敬畏之心。
宋崎埋头扒饭,“那你觉得他属于那种情况?”
“都不是。”温情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黑铁盒子,那盒子方方正正,看起来不仅沉重,还扣合得格外地严实。
温情手搭在盒子上,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他一是在挑衅,二是在宣告。”
“那日夜里,等我们通过分析线索找到明珠楼的时候,发现追查这件事的一个暗卫被人吊死在明珠塔楼最上层、恰好封闭的阁楼里,吊着暗卫尸身的房梁上,正好放着这个黑铁木盒子。”
温情脸色有些沉重,低头望向宋崎:“他通过暗卫的死挑衅官家的威严,告诉我们他一直隐匿在京城,又通过这个黑铁盒子让我们帮他转交一个礼物。”
他说完拍了拍手下的东西,问宋崎:“吃饱了吗?”
“我受得住。”宋崎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胸肉,慢吞吞的咬着,末了面无表情的夹了一个鸡翅膀。
温情将手下的黑铁木盒子推给宋崎,又拿出一把钥匙,满脸悲悯:“这是孟修竹让我们转交给你的礼物,你自己打开看。”
宋崎抬手开锁,一颗沾染着血污的人头赫然印入眼帘。
鹤空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停了筷子,右手搭在剑上,定定地看着温情。
宋崎顺手拿起公筷,夹了块肘子放在鹤空碗里,让他继续吃饭。
鹤空看了一眼温情,又看了宋崎一眼,埋头一口将碗里的肘子吞进肚里。
此时他面前已经堆了一大碟的鸡鸭鱼肉的骨头。
但他觉得他还可以再吃半只鸡。
宋崎握着公筷戳了一下面前的人头。
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死了很久,盒子内壁的血迹干涸乌黑,散发着尸体独有的腥臭味。
然而他的头颅却仿佛刚被人砍下来般,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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