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道歉
房门被推开，尹念念一眼就看见房间里的小少年，台灯幽暗的灯光映亮他的侧脸。
沈星辞感知到自己的房门突然开了，下意识扣下照片抿住唇冷冷看过去。
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小女孩，背着手，一双小鹿眼似乎有些畏怯。
蓦地对上他的眼睛，尹念念不知怎地心下竟忽然有点紧张。
直到互相错愕地对视了几秒，沈星辞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
这一年的沈星辞还不算高，十四五岁的男孩，个子只拔到一米七二左右的模样。
但尹念念更矮。他站在她面前，瘦高身影几乎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她只能仰着头看着他在阴影里不大清晰的脸。
“你好，沈……”
张了张口，尹念念才忽想起他听不见。
她刚想掏手机打字给他看，面前的他却在这时忽然抬起手。
尹念念见状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愣了，第一反应以为他要打人。
沈星辞似乎也被她退步的动作愣了一下，手在一半停住，然后再看她的眼神微微凉淡了几分，手在门框旁的墙上一按。
啪。
屋里明亮起来。
原来是开灯……
她眨眨眼睛心里忽然有点惭愧，含着歉意再看向他时他已经不咸不淡转身走回屋里，将桌上的机器人和照片塞进抽屉。
再转回来，用目光寻问她的来意。
尹念念看懂了，试探着地往屋里挪了两步，“那个……”
她抿了抿唇一手掏出手机打上一行字亮给他。
——沈星辞，你好，我是尹念念。很抱歉，今天才知道你听不见……
沈星辞视线往屏幕上扫了眼又落回她的脸，“听不见”三字并没让他有什么反应，依旧用眼神。
所以呢？
尹念念缩了缩手又忙输入几行字。
——今天，是我们几个的错，对不起。是我们贸然，才最后害得沈叔叔砸坏了你的东西，我向你道歉。
——但机器人已经坏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所以只救回来这一个，也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歉意不要难过。
沈星辞一目十行地扫完有点没太懂她说的是什么，下一秒就见尹念念缓缓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东西，看得沈星辞眼皮骤然一跳。
那是一个“机器人”，如果……能勉强将它的外形算作一个“人”。
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儿扒拉来的零件，擎天柱的身子配了奥特曼的脸。
整个胳膊腿已经乱了，左半边好歹还是擎天柱原配，右半边完全不知道是从哪划拉来的两截，白色胳膊绿色腿——那腿还被他一眼认出来其实是另一个机器人的胳膊。
偏她还一脸忐忑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旁边的手机还亮着一行字。
——喜欢吗？
沈星辞：“……”
尹念念也知道这机器人不太好看，她在刚才那一堆狼藉里找了半天，勉勉强强找到了这几个还算完整的部分，就试着给它组装到了一块。
她收回手机又飞快打上了一行字，舔舔唇角亮给他。
——我知道它不好看，但是我其实就是想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我愿意赔给你，就是希望你也不要伤心生气了，好么？
沈星辞一言难尽地看着那个丑机器人和那行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锁眉盯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十分勉为其难般伸手将它接过了。
尹念念顿时开心笑起来，下意识开口，“那——”
他虽听不见，却看得见她开口的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尹念念又恍然捂了下嘴，笑眯眯地打字。
——那，你要它了，我就当你接受道歉了。我走了，你也不要难过了，早点休息，晚安_
将手机给他看了一会儿，尹念念笑盈盈地向他摆摆手，转身轻盈地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沈星辞若有所思地抿唇。
他其实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好像是家里来的客人，在他家住上有段时日了。那天在花园里见过她一次，今天下午在小屋时也见到了。上次他手受伤她还送了他一管芥末。
当时他还以为她是沈媛派来整蛊他的。
现在看来……
他又看向那个机器人。
“……”
丑死了。
怎么能这么丑？
擎天柱和奥特曼混八代血都生不出这么丑的机器人。
他真是一眼都不愿多看，扫一眼眉头就紧紧蹙起，想把这丑东西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手刚一抬，他又顿住了，想了想，还是收回来搁在了桌边。
-
八月一晃而过，九月初，帝都各大中小学也陆续开学了。
沈媛沈熠与沈星辞所在的华御初中也于九月五号正式开学。
尹念念这次回国后择校入学等一应事宜都是沈从之一手安排的，无疑，也将她同沈家三兄妹安排在一起。
华御初中是所私立中学，在整个帝都初中部里可排得上top级。九月三号清晨，沈从之在早餐时便提起她的学籍与入学手续都已办妥了，明天她直接同沈媛一起去学校便好。
“谢谢沈叔叔，麻烦您了。”尹念念微笑。
沈家的早餐一向只有沈媛沈熠与沈从之夫妇来吃的，尹念念来沈家这些天，还从未见沈星辞来过。
她之前还疑惑，但自从得知了那些内里隐情，也大概能理解他面对苏菱母子三人时会尴尬，所以干脆不来了。
想起自己初来时还曾唤错过苏菱的名字，尹念念心里也不禁有几分后知后觉的尴尬与惭愧。还曾在前两天私下找过苏菱道歉。
好在苏菱豁朗，反而连连让她别在意。还同她唠家常地聊了一些她以前的事。例如沈熠沈媛的生父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带大他们挺不容易、如今多亏了沈从之云云。
沈家今日的早餐氛围有些低迷。
沈媛从上桌起，便一直恹恹地爬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面对她最爱吃的燕麦粥都兴致缺缺。
苏菱在盛粥时发现，问她怎么了。
她长叹，“唉，还不是那个《快乐暑假》……烦死了！我都熬了两个晚上了还差三科，这是哪门子的快乐！”
说着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悄咪咪地靠近了近沈熠，笑语谄媚，“哥，你就借我一科看一下呗~一科就一科！”
“不借。”沈熠头都没抬，“自己写。”
“……切！”沈媛顿了下重新坐回来，嘁声，“不借就不借，什么了不起！等以后你在街边要饭我开着我全球限量玛莎拉蒂从你的身边经过时，我也不帮你！”
沈熠：“……”
苏菱边盛粥边无奈笑了，伸手戳她脑袋瓜，“你呀，放假这么久自己不写作业临时才磨枪，怪得了谁？快吃完回去写作业！”
沈媛更郁闷了，嘴一撇向尹念念哭嚎，“呜念念——我好羡慕你！你新转来都不用写作业！无边作业猛如虎，暑假瞬间做了土。兴，媛媛哭；亡，媛媛哭……”
尹念念笑了。
将沈从之的粥搁到他面前，苏菱斟酌着说起一个问题。
“这学期开学，孩子们都初三了，星辞的学校……你还是不打算给他换一换吗？”
说起这个，饭桌上忽然鸦雀无声。
沈媛不嚎了，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沈从之。沈熠也无声抬了抬眼。
尹念念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似乎事关沈星辞，她不自觉留了几分意。
沈从之没说话。
他在听完这问题后手微顿，而后一言未发将粥喝完了，说了句“好喝”就走了。
苏菱叹息。
等苏菱也下了餐桌，沈媛不禁噘嘴抱怨，“爸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沈星辞是个聋子，干嘛还非让他在华御上学？给他送到特殊学校不好么？也省得他——”
“媛媛。”沈熠驳断她的话。
尹念念微顿，这一句立马明白了什么，心中微微有些震讶。
“本来就是嘛你吼我干嘛？”沈媛不乐意，“你看他现在，自己不爱带助听器，在学校里也成天怪里怪气的，更何况他以前还——”
“媛媛！”沈熠的语气加重，像不悦。男生俊朗沉静的面庞拢起了严肃。
“以前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都说不清，你怎么就能轻易下定论？更何况星辞是爸的儿子，爸想让他在哪个学校上学，有他自己的考虑，你掺和什么？你和我能去华御都要靠爸呢，你平时能不能对星辞客气些？”
被斥了一顿，沈媛委屈，丢下筷子也飞快跑了。
餐厅里只剩下沈熠和尹念念。
沈熠对尹念念说：“你别见怪。”
“不会。”尹念念微笑摇头。这一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凝在他的脸上静静看。
沈熠是个很正的人。
这个正字……涵盖的是各方各面。他长得端正，容颜清俊，背脊笔直，就这样静静地与人对视的时候，能够分明看出他目光中的自信，没有咄咄逼人，但也从容不迫。尹念念还记得，那些小伙伴说过他成绩也不错。
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个阳光向上的小少年。
与沈星辞截然不同。
沈星辞也很好看，可是却是同他完全不一样的好看。
相比之下，沈星辞的五官比他还要更精致冷峻些。可他的眼睛里永远有一股锐利和漠然，让人总觉得很遥远。
尹念念不禁想，如果……如果当初他没发生过那场意外。
那今天的沈星辞……
会不会也是他这样了。
-
九月五号，华御中学开学，尹念念一早同沈媛一起到学校。
尹念念所在的班级是初三六班，与沈媛同班。华御中学的每年级共十个班，由一至十依成绩排名定优劣。
尹念念刚回国，这次转校的入学考试其实是没有参加的。
且看她以往的成绩，在理科与历史方面的确稍弱，校方也考虑到本校与国外学校在教学上有参差，故就先择中将她安排在中等班级就读，等大考后再换不迟。
沈熠在初三一班，早晨在校门口下了车，他便跟沈媛尹念念告了别。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多少都有些欣欣向荣的气息。梧桐树茂密参天，晴空碧蓝。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一路上，尹念念和沈媛还碰到不少熟人。
“沈媛！”
“啊啊啊啊念念你真的来我们学校啦！你在几班？”
“你作业写完没快借我借我我还差几页……”
周麒麟跟那天曾一起来寻宝的小伙伴大多都在，见到她们都很喜悦。
一行人笑笑闹闹到各自的班门口告了别，沈媛也带尹念念到六班，进门便直奔班任早准备好的座位。
初三六班共五十三人。有沈媛这个活宝在，在前些天得知尹念念和自己同班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这个消息在班群里传开了。还特“大姐大”地让大家多照顾她一些，“媛姐必有重谢！”
这会儿见沈媛带着一个陌生女孩进来，班里同学都猜到这大概就是沈媛说的尹念念，纷纷热络攀谈。
“你就是尹念念吧？我叫张昊，六班的班长。”
“哇沈媛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你是从哪国回来的呀？”
“维也纳好不好玩？”
……
尹念念也一一笑着回应。刚开学，班里闹哄哄的，不少人都在疯狂补作业。她很快也在这氛围里轻松下来。
尹念念的新同桌是个温柔娇小的女孩，在大多人散去后才亮着眼睛看着她小声说：“你真好看。”
尹念念笑了，说：“你也是。”
女孩被她一夸脸颊不由有点红了，在纸上写着名字向她自我介绍。
尹念念正低头看她写着，忽然感觉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倏地降了一调，周遭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教室门口迈进一道人影。
沈星辞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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