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忆曾许诺
云海浩渺，日光大盛，玄楼脚下单足轻踩着船沿儿，观着远处天际景色，留怀黎遥遥在船身。
但说是遥遥，其实也没多远，也就三五步的距离。因为这船实在是太小了。
实际上自从祭出这个飞行法器后，他就尴尬得要命。鬼知道他随便从乾坤袋里捡了个法器出来，怎么就正正好捡到这个。
或许是上次怀黎给他房间里点的魂香又继续起了作用，他都踩上这艘飞舟了，才皱着眉，头里微痛，许多记忆开始缓缓在脑海里复苏。
许多年前，玄楼就爱缠着怀黎陪他坐这叶飞舟，在三十三天四处闲逛。
这飞舟体积不大，仅容两三人，又是敞篷的，可贵在体积小，轻便，速度迅疾，不易被人察觉。便是当年神魔大战前夕，搭载这飞舟在神魔两界穿梭，也能成功躲过负责看守天兵魔将的天罗密布的巡察。
但体积小，乘坐时便显得逼仄，可当年玄楼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故意跟怀黎挤在一块，对其上下其手又缠又亲又抱，抱着抱着便容易擦枪走火。
飞舟被驱使着停到须弥山高高的的山巅之上，三十三天的一切尽在脚下，待夜色降临，如同将雄浑山脉作枕、满天星辰为被。
玄楼得意地跟怀黎邀功：“知道神尊脸皮薄，平时在殊胜宫心惊胆战会被别人瞧见，这下我把飞舟驾到须弥山巅，便不会有任何人能看见我们。”
怀黎薄唇抿了抿，低低哑声道：“天道在上，无不知晓。”
玄楼看着他眨眨眼，问：“那你还这么用力？”
怀黎：“……”
眼看着对方耳根泛红又满目羞恼地就要离去，玄楼连忙抱住他脖子，将人重新拽回，他自己迅速翻身而上。他心中好笑得不行，口中却得连声求饶，亲亲他的唇角，使出浑身解数哄人：“好嘛好嘛，我的好神尊，那我在上面给你遮挡住，天道便看不见你了。”
……
而记忆复苏完毕，忆及当年，玄楼尴尬得恨不得一头从这船头跳下去得了。
此刻只觉得当年的一桩一件，通通化成了他自己背上的冷汗。如果尴尬能化实形，他只怕早已经顶着满头黑线迎风飘了。
他甚至感觉，怀黎自己肯定也由这飞舟想到了当年事。他脚尖轻点立于飞舟船头，只觉得身后怀黎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跟背了一捆荆条似的，叫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更别提回头看人了。只千盼万盼这飞舟能速度再快点儿，赶紧把怀黎送出魔界。
而事实证明，怀黎也确实一直在看他。怀黎端坐于船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嗓音微哑地发声：“你……似乎变了。”
玄楼确认了下，对方是在跟他说话。但他没回头，而是立在风中，高空寒气卷席鼓吹着他的袖袍，发出猎猎之响。他笑了下，遥遥望着远处天际云海：“世间不变，唯变化矣。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若不变，那几百年岂不是白活了。”
他自认为语气够轻松，可对方听上去却仍不是很高兴。
怀黎呼吸似乎急促了几下，放轻声音，小心地连问了数句：“你可是，玄楼？你可是……青州蟒山的玄楼？你可，记起来了？……”
玄楼心里一沉，他站在寒风中，重重闭了闭眼，弯唇道：“上次神尊似乎问过这个问题。”他低头随意翻看着自己的袖口和手指，“我说过了，我此番归位神识有损，很多过去的事，都记不得了。”
他是真的不想和对方再说下去了，也已经开始后悔亲自送怀黎出来了。
他有本事来，就该有本事自己回去，大不了便是神界尊主被发现出现在魔界，起一出阴谋论什么的，神魔两族再大闹一场。
于是二人间便又一次陷入了溺死人的沉默。
怀黎静静看着玄楼的背影，眼前像出现了许多虚影，恍惚间重合。
很多年前，他也同样看过很多次对方背影，只不过区别是，那时总是自己做得过分了，玄楼心里委屈又不愿说出口，便给他闹别扭。
可只要他稍微说一句软话，稍微给一个台阶下，对方便登时喜笑颜开，又欢欢喜喜回到他身边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
怀黎近来总在想，这样一个曾经满神界前后追着他跑、恨不得整天挂他身上的人，怎么能如此决绝，说离就离了。
以前是玄楼到处黏着他，无论自己去哪儿他都跟着，怀黎念在神魔两族的和平考量，不好对他直接动手，躲进了结界严密的殊胜宫。玄楼就拉来龙符澈当助攻。龙族至宝多得跟不要钱似的，龙族这一辈又只有符澈一个宝贝龙，自然恨不得什么法宝都挂他身上。
故而无论是光明正大炸结界，还是偷偷翻墙，最终结果就是，怀黎总能在书房寝殿花园议事堂等各种场所里，遇上蹲角落里偷看他的玄楼。
后来怀黎忍无可忍，索性不管了，反正挡不住，干脆将宫门打开，结界也全撤了。
于是玄楼就欢天喜地搬进了殊胜宫。
多年后怀黎时常想，或许他从那时起，便开始对这人有所妥协了。
其实那些年，他也不是真的讨厌玄楼，殊胜宫太大太空阔寂寥了，神尊的生命又太长，有个人热闹地陪在他身边，其实也挺好的。
并且玄楼表面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心思也算细腻，是有替他考虑的。知晓他身为神族之首，对魔界中人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应当。故而，玄楼虽然在殊胜宫里混迹的时间长，但每次都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尽量隐匿形迹，不给他惹麻烦。
这下没了障碍，于是玄楼便更为大胆。他在书房批阅天族事务，玄楼就在坐一旁边看他边碾墨撕纸玩儿。
他去善法堂召见各天族开会，玄楼就捏诀换套衣服，装作服侍小童紧追他屁股后面跟去。
他前往后花园给婆娑藤浇水，玄楼提前跑去给他清场子，然后在他的满头黑线中，把所有偷偷蹲在后花园里意图制造偶遇的各家神女，鸡飞狗跳地给统统捉弄了个遍。
晚上就寝前，怀黎要去溶月池沐浴了，玄楼抱条浴巾追来，拨开浓重水汽正要往池子里跳。
然后只见浴池中嗖地蹿出一道神光，绕着他脚脖子一缠，再嗖地提起，把他人倒吊在了溶月池外的那棵桂树下。
玄楼眼瞧着美人沐浴图就近在迟尺，却干看着碰不到摸不到，又急又气，委屈得不行。可他功法道行不如人，挣脱不得，只能被怀黎头朝下吊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直到那神界之主终于沐浴完毕，披着袍子神定气闲地缓缓走来，指尖一弹，将他人放下。
玄楼咕噜噜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圈鼻尖儿发红地抱膝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怒瞪着他。可谁知道，这人那双向来冷漠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含有一丝隐隐不易发觉的笑意。
怀黎问：“长记性了么？”
嗓子眼里都是被仙池浸润了的水汽。
瞧其还敢笑，故而玄楼更气了。
他自出生来跑遍三界，走到哪儿不是被人高高捧着，从来没人敢把他吊起来吊那么久！况且，方才怀黎绑他脚腕的根本不是什么灵力，而是一截儿绿色的藤，又粗又糙，瞧来像是什么有灵性的神物，他越挣扎，那藤就绑得越紧，最后他脚踝一圈都被勒红勒出血印了！
而怀黎见他干瞪眼却不说话，以为是还不知错，便板下脸，冷声道：“莫非是时辰没吊够？”
一听闻这一句，玄楼心里的委屈彻底大发了，如洪水开闸泄洪似的，一泻千里。他尚坐在地上，瘪着嘴大声道：“对！没长记性，也没吊够！”他猛地伸手推开身前怀黎，“你这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父王去！”
听到这挑衅的话，怀黎先是有些被激怒，可突然间，看到对方眼眶红红的，仿佛在拼命强忍着不然泪马上就出来了。
继而怀黎不禁愣住了。玄楼在他这里，向来是个没心没肺整日开怀大笑的模样，便是他往日里经常赶他呵斥他，这人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更不会甩脸色发脾气。
而此刻见他艰难站起身，一瘸一拐倔强地往外走，裤脚底下雪白光洁的脚腕上，是一圈非常突兀的血痕，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怀黎心里突然间涌上几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好受。
神界尊主向来决策果断，此番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反思。他方才确实下手下重了。
也是，他一个年纪尚轻的小魔，自小没人管教，修罗尊主整日热衷于四处生事，哪里有功夫好好教习他。这小魔便是虚长了几百年年岁，也是个遇事只会抬出家里长辈的天真蛋子。
他怎会一时糊涂，竟与这小孩儿较什么劲。
不过这小魔自幼娇生惯养的，竟不似传闻中修罗族男子那般铜皮铁骨，不过被婆娑藤绑一会儿，都能磨破皮儿。
当真是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
怀黎叹息一声，抬步追上对方。
而他手刚触到玄楼肩头，这人竟还耍脾气，胳膊往后一摆：“你别碰我。要教训我也该是我爹爹来，不劳神尊大驾。”
怀黎看看自己的手，顿时有种自作自受的哭笑不得。
他看着那道怒气冲冲的背影看了会儿，心道若真叫他闹到修罗尊主那儿，这便是上升到神魔两界之间的大事，实属不该，当将其稳住。
打定主意，他心中默念了遍是为了大局着想，便飞快上前拦住人，趁其还未发作就蹲下身，探手握住他脚腕。
对方掌心温暖干燥的触感传来，玄楼也不跑了。
他愣愣看着俯身单膝跪在自己身前之人，脚腕伤口处传来药膏敷上的清凉之感，是对方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玄楼有些懵了。
而怀黎低着头，注意到头顶目光，略不自在地硬起语气道：“下次再敢行威胁之举，我定亲自将你打下须弥山去。”
玄楼看着眼前人，顿时忘记了方才发生的所有不快，他一颗心突然间变得很软很软，像泡在甜甜的罐子里。他喉咙里感动地发出“呜”地一声，然后扑上前抱住怀黎的脖子：“好好好，给你随便打，我没有威胁你，我哪里会威胁你，我只是，只是……”
结巴半天却也说不上来，他一向骄纵惯了，找理由都不会给自己找。
只好羞愧地将脸埋在他颈侧，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顿时又眼泪汪汪了起来，“呜呜神尊，你真好，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畔，这话入耳，怀黎不禁怔住了。
心道这小魔真是放肆，他可知喜欢为何物，随便对个人便这般大胆言说喜欢。
可对方像八爪鱼般紧抱着他不放，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玄楼盯着他冷玉般的耳垂，有些口渴地舔舔嘴唇，咽口唾沫，又重新缠抱住他，在他耳边呵着气小声说：“神尊，等我以后继承王位了，你嫁给我做我的王后，好不好？”
怀黎愣了下，不禁莞尔，他没忍住扑哧地笑了。
于是接下来，玄楼呆愣愣看着他侧脸，无知无觉地伸出手，小心摸摸他的脸颊，喃喃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神尊，我还从没有见你笑过……”
怀黎心里突地一跳，迅速收起了笑容，又如往常那样板起脸，端出姿态沉声道：“你还小，不知情爱为何物，更不懂姻缘意味着什么，以后莫要再如此胡言乱语。”
“你别总像我大姐一样教训我。”玄楼揉揉鼻子，挂在他身上不服气地哼唧道，“况且我也不小了，再过个一百年，照我族习俗，我都可以成亲了。”
怀黎无奈摇摇头。
见他竟然一副不信的样子，玄楼心里也急了。忙去抓住怀黎的手，胡乱贴在自己心口处，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神尊你别不信，我以我修罗族的兴旺荣耀起誓，我想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随死殉。”
这话一出，怀黎一颗心再次慌乱了。他深深皱起眉：“这么重的誓言，又岂能儿戏……”而说到这，他却突然想到什么，于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抬起眼，凉凉看着他冷声道：“好你个巧言令色的小魔，这番话，你还同多少人说过。”
玄楼不明，没听懂。
然后，经怀黎提示，玄楼交代了很久之前的一桩事。
当年玄楼随爹爹来神界听佛陀讲经时，台上讲得太过无聊，他便和沉璧在底下修罗族的席位里偷偷翻各种话本。修罗族男子皆身形高大如巨山，他两个小人往人堆里一扎，打眼过去，都看不出异常。
然后，他便成了他三妹沉璧的试验工具。
沉璧小小年纪，已展露出修罗族女子的特质，模样生得极有姿色，来神界随便逛一圈，叫整整一路的各族少年都看直了眼。
若不是修罗族名声不好，且基本不与外族通婚，怕是明日回去，前来下聘的礼物都能从光明城南门往外排十里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沉璧同他们玩玩。毕竟，魅惑人心、扰人修行也是修罗女的另一个特质。
沉璧是个非常注重理论学习的人，她一到神界，就直奔善现城最大的藏书阁，以她老爹的名义，借阅了一大摞三界奇闻录，如获至宝，每日刻苦研读。
而沉璧更是个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人，她翻话本看上了头，随时就把玄楼闹起来陪练。只见她一手执书，一手便柔弱地摸上了玄楼的肩，瞥了眼册子，立刻转眼冲着他含情脉脉道：“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小郎君，可愿与妾身同修永世之好？”
说罢立刻出戏，连忙问：“二哥，如何如何？有感觉没？”
这话问得，叫玄楼十分难以回答。需知这情话得是和心上人说道才能擦出火花，再一个，沉璧这一套，也忒矫揉造作了些。
当然，他看着对方兴致勃勃异常兴奋的脸，没胆子说出口。
接着他便被沉璧塞了那册子在手里。
“继续继续，到你了。”沉璧伸长脖子看了眼内容，拉着他就转到另一处，“接下来你得照这书上面写的，把我堵在墙角，然后答应我。北将军，你坐好了啊，现在你的背就是那堵墙。”
头顶正打盹的北将军，全身肌肉块子登时紧绷住，僵硬挺直了腰背，他十分谨慎地转了下头，慢吞吞地“哦”了声。
“……”玄楼看着那书册，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被沉璧威逼利诱着，他不得不举起胳膊，手按到北将军那硬邦邦的脊背上，一字一字地好不容易憋出来，“在下此生今后唯愿和小姐在一起，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你们在做什么？”
然而这时，旁边突然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
玄楼二人一个激灵，赶忙转头看去。
只见过道上站着的是恢弘壮观的天族仪仗，为首之人通身白金华服，神色淡漠，冷冷看来，眉心刻着璀璨尊贵的金色天族符印。
那人眼睛里像装满了寒冰：“神界法堂重地，释尊传道之所，岂容你们放肆。”
这事最后以玄楼沉璧被罚手抄了五百遍楞严经才了结，就这，还是在修罗尊主拼命抗议之下的处置。神魔愈发相互不满。此乃后话。
……
而终于想明白渊源，玄楼直接一个激灵，差点儿唰地蹦起来：“神尊，这话我只同你一人说过，我发誓……”
可怀黎已经冷冷甩袖起身走人了。
玄楼只好哭丧着脸连忙追去，这下腿也不瘸了，前后围追着对方拼命打转：“我的老天爷，神尊你别误会，沉璧她是我妹妹，她真的只是我的妹妹啊！……”
最终这件事，以玄楼自己又把自己倒吊在怀黎寝殿门口整整一宿认错作为结束。
直到第二日清晨，怀黎披着衣裳走出殿门，勉强应允后，玄楼才可怜巴巴地把自己放下来。
怀黎把人拎回寝殿，丢到床上，对方便半死不活地将自己摊成个“大”字，直瞪俩眼看着头顶纱帐，口中喃喃自言自语道：“我这未来王后可真不好哄，这我还哪敢像老爹那样娶一大堆老婆，单这一个就够折腾了好吧……”
怀黎自纱帐背后转过来，凉凉睨着他：“你说什么？”
吓得玄楼脸色一变，忙连声哀嚎：“我说我全身骨头都要碎了，像被我大姐养的巨象兽一连踩踏了十几脚，痛死了痛死了。”
……
而千年后的此时此刻，再回看当年，那些事，那些场景，竟美好虚幻得如同一个个不真实又脆弱的梦境。
怀黎眼睫轻颤几下，剔透眼瞳中映着那人遥立于飞舟船头的模样，缥兮缈兮，仿若下一瞬便会羽化离去。
说来也奇怪，自当年蟒山那大妖死后，怀黎天天盼着人回来，可如今人出现于眼前了，他又总觉得对方会随时消失。
天边有道结界的光影扭曲波动，快要离开魔界了，时间不多了。
怀黎喉间极艰难地滚动了几下，空张了几回口，才轻轻地沙哑地冲那人问出了声：“当年许诺，生生世世，相伴相随，还……作数吗？”
却不知，此情此景下，这话问出口的一瞬间，他的胸腔连带心脏竟像被生生割开了数道伤口，飕飕地往里面灌满了冰棱般的寒风。
而对面那玄袍之人，却是仍旧沉默无言，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他袍袖翻飞得如同只漂亮的蝶，长发如泼墨，金线腰封掐出细韧的腰线。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怀黎以为玄楼终不会再说话了，风中传来平静的嗓音：“神尊当年也说过，我年纪小，玩笑话罢了，神尊不必放在心上。”
高处不胜寒，寒流卷得人衣袍凌乱，只见那人抬手捋了捋自己发侧，语气轻飘的，在风中轻轻笑了：“况且，当年我许诺的是，你若不离，我定不弃。可既然，神尊已亲手将缘分斩断……需知断弦难续，覆水难收，我自然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道理。”
只见飞舟之上端坐着的那神尊，便是眼下乃坐姿，身形也禁不住晃了下。
他仿佛胸口处传来了刺痛，抬起手死死捂住那处，那双淡色眼眸中流淌出极大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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