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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舒南乔撑着还有一点点昏昏沉沉的脑袋,看着被自己莫名其妙捡回来的男人,有点发懵。

        男人人高马大的,头发剃成毛毛的板寸,在阳光下映得毛茸茸的,让人很想薅一把。他疲惫地闭着眼沉沉睡着,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嘴唇苍白,高挺的鼻梁上还挂着一滴汗。

        思绪飘转回去。

        那天舒南乔在情绪的拉扯和雨水的冰冷双重攻势下,果不其然地、意料之中地生病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清理掉一身脏污的,但庆幸自己总算凭着本能还烧了热水擦洗身子。明明在大夏天,却裹上了更厚实的被子,在被窝里还有些瑟瑟发抖,只觉得那股冷从脚心一直往上侵袭着。

        半夜就发了烧,头疼犯恶心,嘴里干得很,又不停做着噩梦,噩梦切来切去都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出了一身冷汗。

        但被吓醒也没有尖叫,她只是一双黑瞳孔里凝固着浓浓的恐惧。

        太过害怕的时候,尖叫根本就无法纾解那种浓到化为实质的钻在每个毛孔里的恐惧。

        痛苦从来都无法击败舒南乔。恐惧也不会。

        还好贼老天给的好身体抗住了,猛灌了几大杯热水又静心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日头不烈的时候就搬一把竹椅子坐在街矶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竹椅子的靠背是截的五根短竹,正巧把背托得舒舒服服的,坐垫处比一般椅子宽大,她又寻了个软垫充当坐垫,几乎半躺着。

        有鸟群叽叽喳喳飞过,叫声清脆悦耳,还带着些娇气。她们是大山的孩子,当然可以尽情撒娇。风拂过,树影摇曳,远处的青山就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海浪随风翻涌。

        舒南乔近乎贪婪地看每一棵树的摇晃,每一朵花的开败,听每一滴水的滴答,每一只鸟的娇啼。这是活着。

        她自己感觉身体松快多了,又伸手探探自己额头,果然烧退得差不多了。

        她很了解自己的症结,这次索性不去管什么食物储备什么柴火储备,放过自己,让自己松下来好好休息了几天,就只是纯粹地感受“安全地活着”这个状态。只不过,还是落下了半夜总被噩梦惊醒的习惯。

        之前那么难熬的日子都没落这毛病,天天想着有张床有个安全地方睡觉就美滋滋要睡个三天三夜了,现在倒折腾上了。

        舒南乔心里吐槽自己山猪吃不得细糠。但心里也明白,还不是因为以前没得安稳觉睡。

        噩梦是生活常态,并不需要半夜惊醒。

        身体一恢复就还是有些躺不住了,还很多活儿要干。

        她挑着桶打算去溪边挑水回来,这几天坐吃山空的,大水缸又要给菜地浇水又要日常用的,哪怕节省着也早就空荡荡了。她可以不喝水,她的菜可不能!

        到了溪边了,今天天热,看着溪水清清粼粼的就喜人,舒南乔忍不住玩了会儿水。而且舒南乔老毛病犯了,她以前就总这样,发烧就必定喉咙肿痛,咽口水都像针刺一样。

        她突发奇想,到处转转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草药?

        车前草啦、雪见草啦、夏枯草啦,都可以治嗓子。

        以前老人家就喜欢择了车前草炒着吃,或者剪碎,用簸箕箩晒了,煎茶的时候放进去做茶饮喝。

        但舒南乔姆妈是不这样做的,曾经舒南乔问过她,她只淡淡讲不好吃。还是后来听姑姑说,是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吃多了这种野菜草叶子的,现在生活好了哪里还愿意回头吃,已经吃尽够了。

        就像生活好起来的那几年,姆妈天天吃在以前做梦也吃不到的甜甜的糖果,睡觉时又舍不得吐出来又舍不得搅碎,索性含着睡觉,坏了一口牙。

        舒南乔轻轻快快地沿着岸边往前溜达,还差点眼疾手快地徒手逮到一条鱼,但那鱼也太过滑手,在水里哧溜一下就溜走了。

        切,才不稀罕吃呢,腥死了!舒南乔酸酸地撇嘴,弯下腰来搓洗手上的粘液,起身却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清清浅浅的,但很熨帖、很熟悉。

        舒南乔沿着这股香往前走,她从来没有沿着小溪的这个方向去过,似乎是在下山,小溪一直是往下淌。

        噢,怪不得这股清香那么熟悉!长了一壁的金银花,混杂在杂草丛里。都很成熟了,黄灿灿的,一瓣瓣细长的花瓣支棱得不算很有活力。

        也是,现在应该都过花期了。舒南乔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里原来已经到了一个山谷,夹在两山之间,后是舒南乔住着的那座大山,前是一座略小些略平些的山,但占地显得更宽广,起码舒南乔看不着尽头。

        阴在此处,上方又有悬崖山壁遮阳,也怪不得这里的金银花过了往常的花期还在开着。

        小溪穿过山谷,在前面汇聚了一个小池塘后又往下流去,匆忙一眼里舒南乔远远看到了荷叶和遮遮掩掩的荷花。

        以及,遮遮掩掩的衣物一角。

        她吓了一大跳,手反射性就摸上了刀柄,反手扣着,弯腰把自己掩盖在金银花丛下。

        之前被清香掩盖的淡淡血腥味一旦注意到,就明显起来。

        舒南乔在暗处观察了很久,日头都动了几十度,那片衣物也毫无动静。她忖度了片刻,决心冒险去看看。

        如果有人的话,是死是活并不要紧,她更主要是想探查这人是从哪里进来的,这边山出去连接的是什么地方。这决定她之后怎么加固自己的安全防卫措施。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明显了。

        结果就看到了一个血糊拉茬的人形玩意儿,躺在水塘边,右腿膝盖以下都泡在水里,晕开淡淡的血迹。身上的血都干了,结成痂。

        这人形还在喘气,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舒南乔看他这样也动不了什么手,打量着他,也打量着周边环境。奇怪的是,这里小溪再往下就是悬崖了,舒南乔能听到小瀑布哗啦而下的声音,看来这里汇聚成小池塘就是因为地势相对高些。他伤成这样总不能从悬崖下爬上来。抬头看,不管哪座山可都有些高度,不会是自杀的吧!?

        舒南乔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看不起不珍惜生命的人。

        她一边心里盘算着在这边进村的通道设置点障碍物,一边摘了好几大枝金银花,已经黄透了呢,回去以后煎茶喝,再晒一些留着,以后上火喉咙痛什么的也有个下火的东西。

        抗在肩膀上就打算回去。这人她不敢救也不想救,不敢是因为这人看着体型人高马大的,救回自己老窝万一图谋不轨怎么办?哪怕他现在虚弱着,舒南乔也不想担这个大麻烦。不想是,舒南乔总觉得,一个自愿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不值得她耗费要维持自己好好活着的物资。

        愿意好好活着的人太多太多了……哪怕是她,在以前活得像根杂草,她也要昂昂扬扬活下去。

        把那人旁边的金银花也扯了长得最好的一株,又看了看或开或含的荷花,想着池塘虽小,但到时候也还可以来挖挖莲藕,多走几步路而已。

        正准备拔腿就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后,舒南乔愣住了,腿怎么也拔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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