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章噩梦
姜衍这一日并未回王宫，幽洛汘没见着人，心里稍有些着急，本想用意心镜再找他聊一下，可回想他先前的态度，先作罢了。
姜隅安排好了歇息的宫殿，命人备好晚膳，用膳后又特意跑来陪着她在王宫各处走了走。
晚上她回屋，召唤了几声山山，这小家伙竟没有半点动静，跟死机了似的。
她放置好这小山芋，关好门窗躺上了床。
她入睡得很快，梦也来得快。
梦里她去到了当年她和言郁风待过的那个小山村，她看着眼前的他从一个孩童慢慢长大，从起初对她的畏惧、到敬而远之、再到形影不离百般痴缠。
“师父。”
“师父。”
“师父。”
她清晰地听见他一声声唤她，语气极尽温柔。
她一直护着的那个少年长大了。
他十七岁就已经比她还要高，能每日寻着法子逗她笑，摘些野花送给她。
姜隅的话似梦魇缠着她，梦境中她看见了浑身是血的言郁风，瘫倒在沼泽之中。
“师父……”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郁风……
幽洛汘伸手想要去碰一碰他，浑身却僵硬如死尸，动弹不得。
她闭了闭眼睛，陡然间从梦中惊醒。
屋中灯火微曳，稍见朦胧的晨光。
幽洛汘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侧身下床。
她本想倒杯水，视线一瞄，窗前不知何时有了一道人影，出现的悄无声息。
身子下意识地一僵，只下一刻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做噩梦了？”对方轻声询问。
幽洛汘锤了锤额头，慌乱下从一旁拿起外衣穿上去。
“你就喜欢半夜出现在我眼前吓人吗？”她慢慢走了过去。
言郁风轻笑了一声，忽地唤道：“师父。”
梦中的情景还在脑中浮现着，此刻听见他这样喊自己，幽洛汘不由得重重喘了口气。
言郁风看了看她散落的长发，从身上拿出一支白玉长簪，“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说着，缓缓绕到了幽洛汘身后，双手拢住她的头发。
幽洛汘下意识地按住了他的手。
言郁风未松开，不紧不慢道：“抵触么？”
片刻后，幽洛汘收回了手。
他拢紧她的头发，用长簪略微簪起，手法并不生疏，发髻紧致不松散。
恍惚间，幽洛汘好像看到了当年自己给他挽发时的情景，他还说：“师父，以后换我为你梳头簪发。”
她脑中分明是没有那段记忆的，可梦里看到的、如今能想到的，都好似自己切身体验过一般。
“师父。”言郁风的声音唤回了她漂浮的思绪。
他揽住她的腰，俯头在她额头落下吻，说：“是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
幽洛汘仰头迎上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手掌自下缓缓上移，贴上了他的胸膛。
“你心跳得很快。”她说。
言郁风手上力道一紧，召唤出了一道传遁符。
符纸被影射过来的烛火点燃，化作星点的同时，屋子里的人影消散在了原地。
到达那处地方的时候幽洛汘十分不适，扶着额头晕了小片刻。
她缓过神来，所处之地是一座渺无人烟的小山峰，草木一片荒芜萧瑟，野花凋谢，河道干枯。
“这里……”
这就是她方才在梦里看见的。
是当年他们所待的小山村。
果真下一刻便听言郁风说：“是我们待过的地方。”
他踱步上前，接着又说：“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幽洛汘按了按两侧眼角，抬步跟在了他身后。
“师父听说过神界的闻夜将军吗？”他边走边问。
幽洛汘没有说话，只静静跟着他走。
“他曾为帝君座下神将，持一柄佩剑凝霜，斩杀无数妖魔。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他助帝君铲除了魔皇，却向帝君请辞，归隐山林。”
“传闻他离开无垢山的当夜，只身去往了酆渊城，在战乱的城门外，挖出了一把匕首。”
“他是带着那把魔界的匕首离开的。万年来，不曾再露面。”
他一番话说完，两人步入了一片桃林之中。
桃花灼灼，芳香阵阵。
这样耀眼睱目的繁花，在这座山峰中尤为醒目。
言郁风顿足，掌心接过一片花瓣，转了话题说：“这里荒芜数百年，动植物稀少，也无人敢轻易踏足。可是这个地方的桃树，却是生的极好，花也开的比一般桃花要繁盛。”
他侧头看向幽洛汘，眸若清泉，语气轻和地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幽洛汘仍是不语。
言郁风靠近，低下头，轻飘飘的字音落在她耳中：“这些桃树下，埋了很多尸体。”
幽洛汘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步，仿佛脚下踩踏着的不是泥土碎石。
“树根吸收了尸体中所有的养分，乃至是灵魂，每到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里的桃花，总是开得最好的。”
言郁风轻笑一声，摩挲着掌心的花瓣，“这些桃树，一直以来，都是我用那些凡人的尸体来喂养的。我想让师父再次来这里之时，可以看到一片繁盛的桃林。”
幽洛汘眼见他掌心的花瓣变作了霜花落在地上，冷冷道：“如果要看到这花的代价是数条人命那罪过的是我。”
她话音落下，只觉脖颈一凉，抬眼之际，却见天空上方飘起了碎雪。片刻间，地上覆上了一层白色，天地间变得模糊。
言郁风挪动步伐，深深地踩上了一道脚印。
“我愿为博美人一笑，杀尽天下人。”他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盯着那些桃花，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要师父高兴。”
“……”
这特么能高兴的起来？换谁谁能高兴？
你是不是……有病！？
幽洛汘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恼怒的心境，平和道：“我当初教你的那些话，不是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言郁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再见之时，师父会为我高兴。”
“我更以为，师父会一直记得我。”
幽洛汘斜眼看向他。
是我不记得你吗？不是你自己认错人了吗？
“幽洛汘，你很糊涂。”他忽然说，“你当初不该救我。”
他眯着眼睛看向她：“如果我想做的事，是要去杀了云妄帝君，杀了雪神，你是否会倾尽全力先杀了我？”
幽洛汘走到他面前，当真为自己心酸，“你怎么不说，连我也一起杀了。”
他长臂一伸，将她卷入怀中。
幽洛汘愕然了一瞬，他手一寸一寸地勒紧，仿佛要将她捏碎。
他眼中透出寒凛的温度，似毒蛇般贴在她的耳廓低声说道：“就算你和我注定不是一路人，我也会牵着你的手，把你的心一点、一点的染透，让你变得和我一样。”
幽洛汘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来推开他。
言郁风因她力道太大，整个人一踉跄，险些没站稳。
她冷声说：“你不懂情爱，你的眼里，只有弑杀和野心。”她甩袖转身，“你我的确不是一路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言毕，她扯掉了发上的簪子，顺手丢下。
言郁风望着眼前消散的身影，一时怔然。
他折下了一朵桃花，双手握住，继而往前路走去。
桃林尽头的小溪水流不止，云雾缥缈。岸边筑着两间小茅屋，屋前生长了两棵极高的雪松。
言郁风扯下了花枝上的花瓣丢到小溪里，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尊上。”脚步渐近。
言郁风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的白衣少年习惯性地递给他一些鱼食，后又递去一个小药瓶，“是褚惑掌门命人带来的。”
言郁风只是接过了鱼食，一点点撒向小溪。
少年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又说：“这药对尊上的眼疾有缓解之用。”
言郁风瞄了一眼，不甚在意。
“亦初。”他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问，“你知道，什么是情爱吗？”
“属下不才，还请尊上见谅。”亦初眼眸清澈，透出的点滴笑意尤为纯粹。
言郁风眸子动了动，偏头去看他，淡声说：“姜衍回宫了。”
亦初笑意敛散：“那……”
“半月前我在黎州的时候眼疾复发，遇到点事，他出手帮了一把。”
“但我至今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我出事了，又怎么会愿意帮我。”
他弯了弯唇角，盯着亦初的眼睛，语气极温和地问：“褚惑是前去过雪山了？”
亦初摇头：“属下不知。”
他顿了顿，犹豫道：“尊上，公主此次来巫狸国寻找神器是奉了帝君之令，如果我们阻拦，怕是无垢山那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阻拦她？”言郁风笑意清淡，“她要找神器，我帮她一起找。”
亦初面上微微一僵，眼里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言郁风双目灼亮，笑意愈深，轻轻道：“我只想让神魔两界的局势越来越乱，越来越糟。”
他眯眼看着浮出水面的小鱼儿，散漫随意，“至于他们双方最终都想干什么，我一点都不想掺和。”
亦初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一盒鱼食丢完，言郁风从亦初手里拿过了那一小瓶药，吩咐道：“给墨续传信，事情提前三日。”
“可是……”亦初为难道，“此事过后，我们必要与巫狸国彻底结怨，妥当吗？”
言郁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要和姜衍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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