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回双剑合璧杀鳌拜,阴差阳错成香主
第三回双剑合璧杀鳌拜,阴差阳错成香主(一)
魏宝儿这边发出声音,在空旷的房间自然声音很大,他是彻彻底底暴露出来了。
他是万万想不到,他心里的老皇帝,原来这么小,而且,竟然是天天和他打架的小宫女!
可眼下已经想不了太多了,自己已经暴露了,这颗脑袋眼看就要飞了。
一不做二不休,魏宝儿从书架走出来,大步走到皇帝面前,挡住鳌拜,大喝道:“鳌拜!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要对皇上无礼吗?还不退下!”
突然钻出一个人,鳌拜一惊。
魏宝儿怒视鳌拜,斥道:“你想打人还是杀人?要冒犯皇上,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戏文、说书里的台词,都是这样的,大仠臣要谋反,忠臣勇猛护驾。
鳌拜身形高大威猛,长得凶狠粗犷。魏宝儿比他矮小很多,却气势汹汹地拦下他。他心里打着小鼓,却知道这时候绝不能露怯。
鳌拜是个尚武的人,本就对小孩不怎么瞧得起,被康熙揭破自己的小心思,一时间恼羞成怒,要上来理论,倒也没有真想谋反。
此时被一个小宫女冲上来怒斥,顿时惊醒,满头大汗。忙倒退回去:“胡说什么?我,我是有事要禀告皇上,谁说我要冒犯皇上了?”刚才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了。
被魏宝儿护在身后的人,就是大婧朝的少年皇帝,康熙。他真名叫爱新觉罗玄烨,喜爱功夫武术。可是身边的人哪个敢真的和他对打?生怕弄痛弄伤了他,叫他实在没趣。遇到了魏宝儿这个不认识他的人,愿意和他真较量,自然非常高兴。
所以他就隐姓化名为“小玄子”,日日和魏宝儿比试。二人年纪相当,也没有什么礼仪规矩,让玄烨十分新奇。于是就一直隐藏身份,以免暴露之后,这小宫女也不敢和他打了。随着二人的交往,感情也日渐深厚。
想二人初次见面,他身穿的衣服品阶,只要学过宫中礼仪,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整个紫禁城想必只有魏宝儿一个糊涂鬼冒牌货不知道。
鳌拜与苏克萨哈之间,势同水火,玄烨早就知道。他们二人正好能互相牵绊,这也是帝王的平衡之术。这次苏克萨哈被鳌拜抓住把柄,鳌拜自然想置他于死地。但玄烨却不想杀他。苏克萨哈一死,岂不是容鳌拜一家独大?
没想到这个鳌拜仗着有功劳,不把他放在眼里,恼怒之下,竟然握紧拳头,向他冲过来。
事态紧急,叫侍卫过来也晚了,可小滚子却冲了过来,挡在他面前,怒斥鳌拜。
有他们两个人在,想必也能和鳌拜缠上一刻了。又见鳌拜慌忙后退,终于放下心来。
魏宝儿本是鼓足勇气,孤注一掷。就像赌博一样,赌徒把全部赌本都押上,来拼最后一把输赢。没想到鳌拜竟然真的退下了。
于是他继续道:“鳌拜!记住你的身份!大婧是皇上的天下,不是你的天下!天下人都是皇上的仅才,皇上要杀谁,就杀谁,皇上说不杀谁,就不杀谁。皇上说你有私心,你是没私心也有私心,皇上说你没私心,你是有私心也没私心!怎么皇上说你几句,你不爱听,就要用拳头对付皇上吗?我看你是吃了雌心豹子胆,想要凌迟处死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凌迟处死是什么死法,听见鳌拜非要那个什么哈萨还是萨哈凌迟处死,就知道是一种厉害的刑罚。
鳌拜听了这话,连忙跪倒:“皇上!这个小宫女胡言乱语,皇上万万不可相信!仅才对您是一片赤胆忠心呐!”
玄烨虽然高兴,小小出了一口气,却也知道此时还不能和鳌拜撕破脸皮,于是和颜悦色道:“鳌少保对大婧的忠心,对朕的忠心,朕如何不知道呢?小滚子,你还不退下。”
魏宝儿道:“是!”于是退到一旁,但仍然瞪着鳌拜。
玄烨道:“先帝曾与朕说过,鳌少保是大大的忠臣,只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惯了,性格难免毛躁一些,让朕多担待。其实你只是直来直往,不喜欢兜圈子。”
鳌拜这才放下心来,道:“是!是!仅才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些汉臣的弯弯绕绕,一时间惊扰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玄烨挥手道:“鳌少保不必忧心,谁对朕忠心,朕心里清楚得很。你办事一向妥帖,朝廷上的事,朕还要多听听你的。苏克萨哈之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鳌拜大喜,道:“是!仅才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玄烨道:“小滚子,去,把朕的宝弓拿过来,赐给鳌少保。杀了仠臣,忠臣自然也要赏。这才是赏罚分明,是不是?”
魏宝儿心道:“啊,我怎么知道那宝弓放在哪儿?”
玄烨往他那边使个眼色,魏宝儿四下一看,那桌上不就有一把大弓吗?于是上前取过弓箭,递给鳌拜。
鳌拜接过宝弓,更加高兴,谢恩道:“仅才多谢皇上的赏赐!”
玄烨点头道:“这算是朕赏你对朕的忠心,待我回禀太后,明日早朝,重重有赏,再赏你对大婧的忠心。”
鳌拜再次谢恩,喜气洋洋地告退了。
等他一走,玄烨就笑道:“小滚子,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宫女,这时候就跪在地上大喊“万岁万万岁”了。
可魏宝儿却不懂这些,道:“小玄子,你怎么成了皇帝了?”
玄烨见他还如往常,这才放下心来,道:“我怕告诉你之后,你就不敢和我打了。要知道,宫里这么多侍卫,可没人敢和我打呢。我抬抬手,他们就跪下,我挥挥拳头,他们就吓得发抖。这样的比试,可真是无聊。和你的比试,那才叫痛快。”
魏宝儿听了,也有点害怕,道:“皇上,是我胆子太胆大了,真该拉出去杀头。”其实他才不想被拉出去砍头呢,只是他自己先这样说,别人就不好真的砍他头了。
玄烨道:“这不怪你,是我没有告诉你。”
魏宝儿终于放下心来,高兴道:“皇上只要不砍我的头,那我就不怕啦!以后我还是跟你打,谁都不许让着谁!”
玄烨大喜,道:“如此就好了!君子一言,一万匹马难追!”说着伸出拳头来。
魏宝儿哪里知道那么多规矩,当即伸出拳头,和他碰了碰。
要说宫里的规矩,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一个人,怎么坐,怎么站,怎么笑,怎么吃饭,怎么说话走路,全都有死板的规矩,不容许一丁点地行差踏错。而身为皇太子,被给予了厚望,身上担的是整个国家的万钧重担,他自小受到的就是最严苛的教育。
身边所有的人,就像木偶一样,不敢笑,不敢说话,也不敢生气。而他自己,也不被容许暴露自己的喜怒哀乐。要知道,位于万山之巅,只要一个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所以,仅才要战战兢兢,他这个皇帝也要战战兢兢。吃东西也好,穿衣也好,规矩总是大于自己的喜好。
生气了,不仅不能发怒,反而要笑。高兴了,不能欢呼,反而要面不改色。这一切,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累了,然而,也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作为一个皇帝,怎么能在他人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呢?必须时时刻刻端住皇帝的威严,不苟言笑,才能服众。所以他比同龄人都要老成。只有和魏宝儿在一起,他的孩子天性才能表露出来。就连做梦,也在和魏宝儿打闹玩耍。
玄烨拉着魏宝儿的手,笑道:“以后,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有人的时候,做做样子就是了。”
魏宝儿道:“天姥姥呀,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和皇上比武呢!”
玄烨道:“我们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能把我当皇上,听见没有?”
魏宝儿道:“那自然好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跟皇上怎么相处呢!我一点也想不到,皇帝竟然是你,还跟我一般大,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玄烨道:“哦?那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魏宝儿道:“我想的是一个老人家,头发全都白了。”
玄烨道:“母皇驾崩时,也不到二十五,你这个小笨蛋怎么稀里糊涂的,难道从没人告诉过你吗?”
魏宝儿只是个假冒的宫女,自然什么也不知道,他摇摇头,又问:“皇上,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玄烨道:“你怎么又叫皇上了?说好了咱们和以前一样。”
魏宝儿道:“知道了。那你的功夫谁教的?海嬷嬷教我武功,说你背后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傅,咱们能不能请他来对付鳌拜?”
玄烨道:“不行的。”
魏宝儿道:“那咱们两个联手呢?”
玄烨想了一想,拍掌道:“好主意!”
魏宝儿跳起来道:“那咱们下次埋伏他,跟他打一架!”
玄烨听了摇头:“我是皇帝,怎么能和大臣打架呢?那是万万不行的。”
(二)
话说原来日日和魏宝儿比武之人,竟然是大婧朝的皇帝,康熙(爱新觉罗玄烨)。
然而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他年少,臣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鳌拜,只不过说了他一句,就要怒气冲冲。国家大事,更是不受他控制。
这个鳌拜,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这样的亲政,还算什么亲政?哼,左不过一个傀儡皇帝罢了。
可是如今,宫内侍卫总管由鳌拜统率,八旗兵也听他的号令。要是玄烨下旨抄他的家,反而只会被他杀了。
要想杀鳌拜,必须换了侍卫总管,撤了兵权,罢了职。可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鳌拜不就知道了?
这盘棋,可真是一个死局,自己就像一只笼中的鸟儿。
玄烨苦苦思索,仍然想不到办法。
二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约定了第二天比武。
第二日比武,即使魏宝儿想和往常一样,但是拳头却不听话,每每落到玄烨身上,就少了几分力道。没打几个回合,二人都失了兴趣。
玄烨到:“不打了,你已经知道我是皇帝,就不敢下手了。走,咱们去布库房,我看你和别人打。”
魏宝儿道:“好极!”他虽然是小孩儿,但也不是不通事理,真要他不要命地打皇帝,他内心还是有点惧怕的。说书上怎么说来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皇帝说要你把他当普通人,你要真的太放肆,掉脑袋的可是自己。所以说,当皇帝,也是注定了孤家寡人。你想和他平起平坐,先摸摸脖子是不是铁做的。
玄烨又问道:“你到我书房去做什么?本来昨天就要问你,一时间忘了。”
魏宝儿道:“文家媎妹有一个病了,我帮他去打扫,但是没干过这个,动作慢了。”
玄烨没说什么,也不知道相信没相信,反正魏宝儿自己说得煞有介事。
玄烨去更衣,魏宝儿跟在后面。他一出去,十七八个小宫蝻前呼后拥,一起去布库房。
只见他身穿明黄龙袍,戴冠束带,不怒自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他穿了新衣,魏宝儿瞧他太神气,打架时每每想扯坏他衣服。现在,给他一百个狼胆,他也不敢这样了。
到了布库房,只见一群武士在练习摔跤搏斗。玄烨让魏宝儿和一个胖武士比试。那胖武士得了武士首领暗示,处处放水,便叫魏宝儿胜了。
玄烨很高兴,赏赐了魏宝儿一锭银子,命近侍宫蝻去找三十个小宫女,年纪都是十四五岁的,来这里练功夫,哪个练得好,就有赏。
不明白的宫蝻只以为是皇上要玩些新把戏。
魏宝儿回到住所,说起今天和小玄子相斗之事。他本想瞒着,谁料海嬷嬷马上就察觉出来,魏宝儿已经知晓玄烨真实身份。
海嬷嬷擒住魏宝儿,魏宝儿痛极,大喊投降,海嬷嬷却越发用力。魏宝儿道:“你怎么这么不懂比武规则!我都喊投降了也不停手!”
这种情况下,魏宝儿只能他问什么答什么,说得一干二净。
海嬷嬷对每一个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魏宝儿哀哀道:“你可不能说出去,我答应了皇上,什么也不能说的。”
海嬷嬷道:“我当然不会。你和皇上是好朋友,只会杀我。”
魏宝儿高兴道:“算你识相!既然如此,还不快放了我!”
海嬷嬷道:“皇上为什么要找小宫女一起练武?他想要干什么?”
魏宝儿道:“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了。今天我胜了那个胖武士,大家又是给我鼓掌,又是给我吆喝,我很得意呢!”
海嬷嬷道:“哼,人家看你是皇上带来的人,不敢得罪你而已。”
魏宝儿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反驳。
海嬷嬷道:“小滚子,我嘱咐你一句话,你要牢牢记住。今后皇上说你是朋友,你再也不能应承,听见没有?皇上是九五至尊,你是什么东西。他是小孩子,胡闹着玩的。你不听我的,等着被凌迟处死吧。”
魏宝儿道:“嬷嬷,凌迟处死是什么?”
海嬷嬷道:“听过千刀万剐吗?就是那样。具体怎么,我不跟你说,你是小孩子,听了晚上做噩梦。”
魏宝儿被他一唬,心里着实害怕。他本来就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妥。
海嬷嬷道:“往后你也不能用‘大擒拿手’了。那种招数怎么能用在皇上身上,你要想讨皇上高兴,就必须听我的。”
魏宝儿听了,知道他要教自己新招式。
海嬷嬷的是“大慈大悲千叶手”,是佛门功夫,可以制住对方,却不能伤人。这下魏宝儿就能和玄烨大胆比武,又不怕伤了他了。
次日他直接去了小屋,等待玄烨。桌上的糕点很多,他却不敢拿。一时无聊,打开窗户,只见荷花还如当日一样美,但是心里却有点没意思。
等来等去,没等到玄烨,心道:“早知道我还不如赌钱去。看来是和我比武不好玩,再也不来了。”想一想,又生气道:“你不想和我玩,难道我和你玩就有意思?就你神气,你是豆腐吗?碰了就坏。我们都是皮糙肉厚,砍也砍不死也是,他是皇上,就算是豆腐,也是块金豆腐。”
瞧见桌上的糕点,心道:“不准我吃,我偏要吃!这里难道除了我,就没有别人来吗?也不见得是我偷吃的。”吃了几口,又想道:“皇上有那么多东西,才不会那么小气,我吃几个又怎么了?”
魏宝儿自己去了上书房。昨日玄烨亲自带着他,侍卫都知道他是皇上面前得宠的宫女,不敢拦他。他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房间。
只见玄烨在踢一只皮球,口里道:“我踢死你,踢死你!”
魏宝儿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静静看着。
玄烨一见他,高兴地跳起来,笑道:“你来啦!我正无聊呢,你快陪我玩。”
魏宝儿道:“今儿个你打不过我了,海嬷嬷教了我一门厉害的功夫,叫‘大慈大悲千叶手’,比我以前的功夫厉害多了。”
玄烨听了,果然好奇。
这门功夫很复杂,海嬷嬷昨日只教了三招。他猝不及防一一使出,玄烨竟然一下都没躲过。他今日让魏宝儿白白等了,魏宝儿自然憋着一股气,出招更加迅疾。玄烨背心、肩头、左胸、右腿、咽喉都被他点中。
玄烨大惊,没有法子,只得让他明日再来,今天去向师傅请教。
(三)
魏宝儿回去,海嬷嬷又教了六招。这六招都是若虚若实,变化莫测。
第二天他去上书房,侍卫不是昨日的几位,十分威武。他有些害怕,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那几个侍卫见了他,反倒露出笑脸,殷勤备至的模样,道:“是滚嬷嬷吗?快进去,皇上今天等你很久了呢,特命咱们在外候着你。”
魏宝儿见到别人对他这副客气样子,心里很高兴,和他们寒暄几句。
聊了几句后,一个侍卫小声道:“滚嬷嬷,快请进去吧,别让皇上等着急了。”
魏宝儿忙点头,屋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谁来了?小滚子么?”
魏宝儿正要进去,玄烨却已出来了。他在侍卫面前,自然还是庄严的模样,但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魏宝儿跟着进了屋。
玄烨拉着他道:“你今日来得可晚,让我一顿好等。再不来,我要差人去叫你了。”
魏宝儿奇怪,今日并没有晚呀。但皇上的话如何反驳,歉意道:“对不住,我今日来得有点晚了。”心里却道:“昨日你让我一顿好等,今天我也让你等了,咱们算是扯平了。”
玄烨迫不急待要比武,道:“昨天你那三招,我师傅已教我破解之法,咱们快比试比试。”
魏宝儿道:“是么?既然你师傅已经教了你,那就不必再比了,反正我也是一个输字,不如早点投降罢。”
玄烨道:“不行!非比不可!虽然我学了‘八卦游龙掌’,今日必赢你,但是也要比试了才算!”让魏宝儿先悄悄去他们的那间屋子,他马上过来。
果然,玄烨很轻松就破解了魏宝儿那三招,可惜魏宝儿新学的六招,他又破不了了,自然又要回去请教师傅。
二人不像以往日日比武,隔几日才来一回。除了比武,玄烨也常要他在书房伴读。众人皆知魏宝儿是皇上面前的第一大红人,谁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叫一声“滚嬷嬷”,“滚姥姥”。二人几乎是时时相伴了。
一日,玄烨交代魏宝儿,明日有件大事,要他早早儿在书房等他。
魏宝儿回去,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皇上会告诉他什么大事。
终于等到第二天,玄烨拉过他,小声道:“小滚子,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你敢不敢帮我?”
魏宝儿心道:“我胆子可不大,又贪生又怕死。”但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当下打了保票:“皇上要上刀山下火海,我小滚子自然第一个冲上去。”他的意思是,你可不能叫我一个人去送死。
玄烨道:“我想要杀了鳌拜,就在今天,你敢不敢?”
魏宝儿日子早就过得很无聊,不像玄烨习惯了。一听有这样的事,哪有不答应的。
可是,鳌拜被称为“满洲第一勇士”,那也不是好对付的,要杀他,谈何容易?
玄烨计划,等鳌拜来见他,就让小宫女们缠住鳌拜,让他施展不开。又拿出两把黄金柄的匕首,一人一把。
魏宝儿去传唤了十二个小宫女,他们练习摔跤有几个月了。
玄烨吩咐他们,今日要考考他们有没有长进,待会儿来了人,试试能不能扑倒他。做得好,重重有赏,做不到,那就不用留着了。
一切布下之后,魏宝儿只觉得浑身一股热血往上冲,心里激动不已。再看玄烨,正翻看着一本书,与往日无异,不由得心生佩服。
过不了多久,鳌拜来了。门卫有人通报,玄烨笑道:“鳌少保来啦,快请进来!”那样子瞧着比魏宝儿来了还要高兴。
玄烨道:“鳌少保是大婧的忠臣,不必拘礼。今日你帮朕一个小忙,我这有十几个小宫女,平常摔跤着玩儿,想请你帮我指教指教,如何?”
鳌拜道:“仅才愿为皇上效力。”
玄烨道:“小滚子,去,吩咐侍卫都走远点。我和鳌少保有重要的事情。”
魏宝儿道:“是!”出去吩咐侍卫们都离开。
玄烨对鳌拜道:“鳌少保,你上次说的,我认真想过了。你说得对,我们满人,还是少看汉人的东西。不过你不要告诉太后,否则他要不高兴啦。”
鳌拜听了很高兴,道:“皇上终于想通了。”
只见十二个短打装扮的小宫女走来,二人一对,开始玩起摔跤。鳌拜饶有兴致地看着,只当是皇上想和他玩。
忽然,玄烨手中的茶杯摔落。那十二个宫女一拥而上,扑住了鳌拜的手脚。鳌拜只当他们闹着玩,甩掉这个,那个又爬上来,有几个甚至爬上他的肩膀。
鳌拜一时间有点新奇,忽然,后脑勺被人狠狠一击,顿时头晕目眩。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上次怒斥自己的那个小宫女。
鳌拜怒极,当下就要还手,可自己腰腹被人牢牢抱住,动弹不得。这人毕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正踌躇间,魏宝儿一记横踢扫来,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样的力度,要是普通人,早就倒在地上了。可鳌拜却只是摇晃脑袋,继续怒视魏宝儿。就算是皇帝要保他,自己也决计不会留情面了,今天必要杀了这个狗胆包天的仅才。
玄烨却忽然笑道:“好玩!好玩!哈哈!”
鳌拜一听,还以为皇帝要胡闹,这小宫女仗着皇帝的宠爱,于是肆无忌惮。他想了想,看来只能给这宫女一点教训就罢了,免得坏了皇帝的兴致。
鳌拜甩落缠在背上的一个宫女,左腿还缠着一个,腰上还抱住两个,大踏步走来,一巴掌打在魏宝儿背上。魏宝儿痛呼一声,一个脑门顶,狠狠撞在他胸口。
这一下很重,鳌拜心道:“这小宫女怎么回事?闹着玩而已,何必这么当真?”他万万想不到,玄烨要杀他,既不夺他的兵权,也不抄他的家,竟然就在这样一个房间,叫上几个小宫女。
只见空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向他胸口刺来。
(四)
鳌拜大惊,立刻伸出手臂遮挡。锋利的匕首扎穿了他的手臂,魏宝儿拔出匕首,鳌拜狂吼一声:“啊!”
要是以往,他的声音一定能引来门口的侍卫。可侍卫们早就和魏宝儿混熟,刚刚拿了银子赌博喝酒去了,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他天生神勇,手被刺穿了,仍然一把掐住魏宝儿的脖子。魏宝儿被他抓住,脸顿时涨得通红,脖子上全是鳌拜的血。要不是十二个宫女将鳌拜团团抱住,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鳌拜道:“大胆小儿!皇上面前,你竟然敢动刀子!皇上,快将这人”
他话还没说完,背上就被狠狠刺了一刀。刺他之人,正是他嘴里的呼喊的那个人!
原来要杀他的不是这个小宫女,而是这个孩童一般的皇帝!
鳌拜气得目眦欲裂,再也不陪这些小宫女玩了。
当下就把缠住他的小宫女摔在地上,他左一拳,右一拳,不一会儿就死了四个宫女。又有两个被他撞在墙上,两个被他掐住脖子。一眨眼,就死了八个小宫女。
还剩四个小宫女,全吓傻了。魏宝儿见他们已经呆了,事不容缓,立刻高举匕首飞扑过去。鳌拜抓住他的手臂,将他高高举起,抛了出去。魏宝儿撞在书桌上,铜鼎也撞翻了,炉灰洒了一地。
魏宝儿被抛了出去,玄烨与鳌拜缠斗起来。可惜他的功夫还是不如鳌拜,将所学招数全使了出来,也不如鳌拜一身蛮力。一脚踢上去,就像踢在一堵铜墙上。
眼看鳌拜手臂向他抓来,玄烨灵机一动,想到魏宝儿躲在桌下的场景,一个打滚躲在了书桌下。鳌拜弯下腰,抓住了玄烨,正要将他拖出来,忽然双眼一黑,火辣辣地疼。
魏宝儿已经顾不了许多了,生死攸关之际,用起了老办法。他抓起炉鼎里的灰,趁着鳌拜弯腰的时候,撒在他眼睛里。
鳌拜双眼顿时流出两道血泪,看着格外恐怖。他完全看不见了,只能凭着声音抓人。
他胡乱打着周围的东西,房间里椅子、桌子、花瓶全倒在地上,乱七八糟。
魏宝儿和玄烨屏住呼吸,都不发出声响。那四个小宫女害怕得发抖,鳌拜侧着耳朵听了一下,慢慢向他们走去。说时迟,那时快,魏宝儿捡起炉鼎,跳上小桌子,朝他的头狠狠砸下。
鳌拜晃悠了两下,任谁金刚不坏,被这样的炉鼎一砸,不死也得晕过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鳌拜倒在了地上。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原本想和鳌拜比武的是毛十九,可打败他的偏偏是魏宝儿,并且用的是毛十九最不齿的方法。
玄烨从桌下爬出来,拍掌大喜道:“小滚子,你做得太好了。”
二人将鳌拜捆了,玄烨命人去叫康亲王瑞杰和索额图过来。
玄烨终于除掉了心头大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看四周,仍然心有余悸。这次,还是他太过轻敌了,本以为叫了十二个宫女缠住鳌拜,自己就可以和魏宝儿合力杀了他。谁知道鳌拜的水平跟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倘若不是小滚子想了办法,鳌拜就能杀了自己,再另立新帝。
待康亲王和索额图来了,见到政敌鳌拜已死,十分高兴。玄烨只道鳌拜意图谋反,已被处决,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索额图夸赞魏宝儿的护驾之功,魏宝儿却淡淡回应,并不贪功,玄烨见了很是满意。
接着,各亲王贝勒、大臣,都来了上书房,商议给鳌拜定罪之事。魏宝儿默默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多说。
商议完毕,上书房暂时没法待了,玄烨带魏宝儿去寝宫歇息。歇息了片刻,又带他去见太后。魏宝儿十分疲累,但也不得不听话。
见了太后,也没什么稀奇的。太后年纪很轻,华贵无比。等到他出了这间屋子,已经成了正六品的主管宫女,只比海金华海总管低了一级。要知道,海金华爬到这个位置,可是花了十三年。
玄烨怕这个品阶太低,魏宝儿不高兴,偷偷告诉他:“你之前连一个品级也没有,贸然晋升太高,恐怕难以服众。这次你助我擒了鳌拜,是大功一件,我记在心里了,日后再给你赏赐。”
魏宝儿自然道:“多谢皇上。”
后面几日魏宝儿跟着,众大臣都是商议处理鳌拜的事情,他也听不太懂。这天,玄烨留下了索额图,让他和魏宝儿去给鳌拜抄家。玄烨叮嘱,尤其是要把两部《四十二章经》给太后带回来。
二人领命。索额图不大明白,自己对擒鳌拜又没有功劳,抄家这样捞油水的事,怎么叫上他?待他听到是和魏宝儿一块去,内心就道:“哦,原来如此。皇上虽然是让我带他去,其实他才是老大呢。”
到了府里,索额图告诉魏宝儿:“滚嬷嬷,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就好了。皇上让你来,就是要赏你。”
魏宝儿心道:“这么多宝贝,样样看着都好。我须得挑最最珍贵的,到时候方便带回扬州。”
搜到了鳌拜的藏宝库,果然看到了两部《四十二章经》。
魏宝儿心下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才引得海嬷嬷、太后,都非要得到经书呢?
他本想偷偷看看,却被索额图提醒。本担心他会向皇上偷偷告状,索额图却道:“滚嬷嬷无须害怕,皇上派了咱们二人来,那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啦。我把你当好媎妹,才提醒你的。”
魏宝儿很惊讶,人家是朝廷命官,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小宫女,如何还是好媎妹?
索额图便屏退左右,拉着魏宝儿,要和他结拜。
原来索额图见魏宝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想拉拢他。到时候随便知道一点皇帝的喜好,也是好事。
魏宝儿再聪明,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还真以为人家喜欢自己。索额图于是拉着他去了佛堂,二人对天发誓,从此结为异姓媎妹。魏宝儿是个爱耍滑头的,反正发誓的是“小滚子”,违背誓言倒霉的也是“小滚子”,与他魏宝儿何干?
索额图见他伶俐,更加喜欢,约他明日去看戏。这样玩乐的事情,魏宝儿哪有不同意的?
魏宝儿本有些犹豫,索额图道:“你现在是主管宫女,相当于是宫女首领,除了皇上,还有谁敢管你?”
魏宝儿一直心心念念想溜出皇宫,没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进出皇宫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自然非常高兴。既然如此,也不着急跑路。
(五)
二人继续在藏宝库里挑珍宝。魏宝儿瞧见一把匕首,模样看着有些奇特。以他的身手,用一些匕首之类的工具,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他拔出匕首,整间屋子顿时都寒了几分。可这把匕首的刀刃看上去,毫无光泽,简直和钝刀子一样,不免内心暗骂一声,白白耽误他的时间。这把匕首还不如玄烨的黄金匕首呢。
他撇撇嘴,随手一扔,没想到匕首全根插入了地板。
二人一惊,知道这是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用它试试其它兵器,果然轻易就将它们砍断了。
魏宝儿很是高兴,与索额图推脱一番,也就收下了。
索额图一心要讨好他,不停地找出珍宝,看他喜不喜欢。他拿起一件背心,热情地对魏宝儿道:“媎妹,你看看这个,摸上去特别舒服,你穿到衣服里面吧。”
魏宝儿摸了摸,的确很舒服,鳌拜藏宝库里的,哪一个不是宝贝,依言穿上了。
待手下列好清单,足足有两百万多万两银子。
索额图嘿嘿一笑,道:“滚媎妹,皇上派了咱们来,就是要咱们发一点小财,你说,哪个数字比较好呢?”
魏宝儿自然不懂得里面的门道。
索额图悄悄道:“咱们媎俩,把这一百万两银子平分了,你看如何?”
魏宝儿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没什么表情。想他在扬州,有一两银子,就是发了财,突然从天上掉下五十万两银子,简直快把他砸晕了。
索额图心想:“方才咱们各自都贪了不少财宝,又结拜了媎妹,大家是一条船上的,料想他不会告状才对。”
可魏宝儿半天不回应,索额图不免慌了,打个哈哈笑道:“到底怎么办,媎妹我都听你做主。”心道:“倘若他是一点东西都不拿的那等人,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分钱呀,当然这种人我也没见过。瞧他刚刚还挺高兴的,怎么忽然变了脸色?”
魏宝儿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媎妹,我都听你的,但是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多了点?”
索额图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忙让他放心。鳌拜的产业不都是现银,还需要去变卖,打成银票。包括这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索额图让魏宝儿不必担忧,这些他都会去操办,到时候算下来,他们每人还有四十五万两银子。
魏宝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索额图这好朋友交得太好了。
索额图又悄悄道:“好媎妹,你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只要咱们媎妹好好办事,这样的事还少吗?”
魏宝儿听了,不住点头,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花这笔巨财。想他小小年纪,走在街上,谁能知道他有四十五万两的银子呢。这么一大笔钱,能开多少家酒楼,多少家舌院,多少家赌场,买多少座大宅子,里面又是怎样一个豪华热闹。
二人先拿了两部经书,回去复命。玄烨十分高兴,让魏宝儿捧着送给太后。
玄烨问他鳌拜有多少身家,他就说“据索大人统计”,有多少多少。总之日后查起来,反正不关他魏宝儿的事。
玄烨听了这么大一笔钱,忍不住痛骂鳌拜,魏宝儿也附和着。
见了太后,自然又有一些赏赐。他是惯会嘴甜的,哄得太后多打赏了一笔,又命一个小宫蝻蕊心送他回去。
这个蕊心低眉顺目的,十分羞怯,魏宝儿觉得十分好玩,一路上逗牠玩乐,又约牠晚上出来玩。
到底玩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这个小宫蝻很是乖顺,长得又好看,想逗逗他。毕竟小玄子变成了皇帝,自己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和他开玩笑,随意捉弄他了,有些无聊。
本来想着今晚要开心一下,谁料一回去,就糟了变故。
海嬷嬷知道《四十二章经》到了太后手里,就变了脸色。魏宝儿察觉不对,想逃,还是被海嬷嬷逮住。原来他不是小滚子这件事,海嬷嬷早就知道了。魏宝儿听他说每日给自己下了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总之他想了很多办法逃命,还是中了海嬷嬷一掌,从坡上滚落。
这普天下任何人,结结实实中了他这一掌,是不可能活命的。
海嬷嬷径直去找太后,路上遇到了赴约的蕊心。
海嬷嬷让牠给自己带路,蕊心不敢不从。
到了太后宫中,海嬷嬷一把扭断蕊心的脖子。
有一个人影藏在石头后面,瞧见这一幕,紧紧捂住嘴巴。
原来海嬷嬷与太后是旧识。只听海嬷嬷道,有要事要禀告太后,非得让牠出来。听这语气,对太后竟然没有多少恭敬。
太后本来没多大兴趣,听海嬷嬷提到了五台山的消息,顿时变了脸色。
海嬷嬷嘴里只说“那人”“那人”,不知是何人的消息,竟然让太后如此着急?五台山又是哪里?
太后听到“那人”在五台山清凉寺,整个心神大乱,胸口起伏,险些晕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高兴的。
太后问那人在清凉寺做什么,海嬷嬷答出家。
太后冷静下来,阴阳怪气地,一直骂什么“狐魅子”、“狐狸精”,也不知道在骂谁。又说那人心里只有一个什么董帝侍,忽然发了一通怒火,大骂了一场。
海嬷嬷只冷冷听着,等牠骂完了,才说主子交代他来查两件事。一件是荣亲王之死,一件是端敬皇后之死。没想到又让他查出两件事,一件和贞帝侍有关。
太后冷冷一笑。
原来他们说的那人就是“顺治皇帝”。其实他没死,去了五台山。全天下只有六个人知道他是假死,即太皇太后、太后、顺治本人、剃发的玉林大师、还有两个仅才,也就是海金华自己以及侍卫总管赫巴。
海嬷嬷继续道,顺治假死之后,贞帝侍自杀殉葬,恐怕就是太后杀的。
太后听了这话,没有反应。
直到海嬷嬷又提到孝康皇后。
孝康皇后是玄烨的亲母皇侍,太后这才瑟瑟发抖起来。
海嬷嬷冷冷道:“端敬皇后(董帝侍)、孝康皇后、贞帝侍、荣亲王四人,都是太后你所杀!”
(六)
原来,海嬷嬷这半年教魏宝儿比武,就是要查出玄烨背后的师傅是谁。皇宫里竟然有这样的高手,也只有牠,才能用那些手法杀人。
海嬷嬷用“大慈大悲千叶手”引出了“八卦游龙掌”,这个人多半就是凶手。
太后听了,冷冷笑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海嬷嬷道:“自然是奉主子之命,将凶手就地正法。”
不稍片刻,二人已打斗起来。根据海嬷嬷之前的分析,他们二人一个应该是少林功夫,一个应该是武当功夫。没想到他们都用了障眼法,一个是崆峒派功夫,一个却是蛇岛的功夫。
可惜,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却是被蒙在鼓里。海金华早已找到攻克化骨绵掌的办法。两相比较,自然是海金华占了上风。
太后命在旦夕之际,忽从石头后面跑出一个人,拔出匕首刺了海金华一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宝儿。
任谁也想不到,他中了海金华一掌,竟然没死。
从山坡滚下,自然很痛。他皮糙肉厚的,拍拍土就爬了起来。
他刺中了海金华,海金华也一脚正中胸口,踹飞了他。
魏宝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而他的这一打岔,也成功让太后找到了机会,趁着海金华眼瞎,假装出掌,一剑杀死了他。
本以为魏宝儿必死无疑,谁料这小鬼头竟然睁开了眼睛。
太后把他带进去问话,魏宝儿心里发虚。
太后问魏宝儿怎么在这里,魏宝儿道:“仅才见这坏嬷嬷每天诅咒太后和皇上,实在气不过,于是就毒瞎了他,然后”
太后道:“是你毒瞎了他?”
魏宝儿道:“正是!他为了报复我,还天天逼我喝有毒的汤,仅才大概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他这意思就是告诉太后,不要杀他,反正他命也快没了。
太后道:“继续说。”
魏宝儿道:“今晚他出来,仅才疑心他要谋害太后和皇上,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他杀了太后的宫蝻,仅才越发肯定了!”
太后道:“今日,倒是多亏了你机灵。不过,你该听的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吧。”
话说到后半句,已经变了声调。
魏宝儿一听,忙跪在地上道:“仅才发誓!仅才躲在石头后面,风又很大,隔得很远,什么都没听到!”
他也是倒霉,本来是看海金华被太后相绊,就想报一掌之仇。没想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太后道:“倘如我日后听到半点风言风语”
魏宝儿道:“仅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也早就忘了!太后和皇上对仅才恩重如山,仅才如何敢欺瞒太后呢?这个海嬷嬷半年来日日折磨我,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多谢太后为我报仇,除了这恶人!”
他不知道太后与海金华这番恶斗,早就没了半分力气。就算魏宝儿这时候拔腿跑了,他也没力气追赶。
于是太后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今日又立了大功,我赏你什么好呢?”
魏宝儿道:“不不不,他是太后所杀,仅才什么也没干,如何敢讨赏呢?”
太后点头道:“不错,是个乖觉的,那你先去吧。”
太后话还没说完,魏宝儿听到“去”这个字,就一溜烟跑了。
如今海嬷嬷已死,魏宝儿堂而皇之地将他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只是换衣服的时候,所有衣服都被海金华打出洞,只有那件背心完好无损。原来,这背心真的是一件大宝贝。
海金华给了他致命一掌和致命一脚,这背心相当于救了他两条命。
忽来四位宫女报喜,传太后懿旨,晋升魏宝儿为正五品总管宫女了!
四位宫女一同躬身,齐道:“恭喜滚嬷嬷,贺喜滚嬷嬷,祝嬷嬷洪福齐天,长乐无极!”
魏宝儿心里想了想,知道太后是要堵他的嘴,倒也没多高兴。很阔气地给他们一人五十两报信赏钱,打发走了。
走之前,宫女们还在说个不停:“滚嬷嬷,恕仅才多嘴,咱们宫里何曾有过这么年轻有为的总管呀。如今您是太后皇上身边的红人,在十四位总管里面,任他们资历深,也不如您呐。”
“是啊,是啊,往后就请嬷嬷你对大伙提携提携。要是嬷嬷你疼爱一分,仅才就是三生有幸了!”
魏宝儿被他们捧得高兴极了,道:“哪里,哪里,大伙都是好媎妹,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
打发了这批人,又来一批人,这回只得被他们拉去喝酒了。
他这回当的是御膳房的总管宫女,正五品,已是不小的职位了。请他喝酒的宫女都是御膳房的几个主管,怕自己职位不保,所以要和他拉拉关系。
几人只道海嬷嬷太固执死板,求魏宝儿平日圆通圆通。酒喝完,果然就送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下午时分,玄烨传他去上书房。先是说他帮太后办事得当,处理了惊扰太后的几个宫女,要升级了。
魏宝儿听了,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反正撒谎的是太后自己,他魏宝儿可什么都没说,老实谢恩谢赏,一通马屁胡乱拍上就是。
接着又说鳌拜那厮在牢里叫嚷着是玄烨刺了自己一刀,让人头痛。
魏宝儿道:“这有什么,仅才这就去和康亲王说,那一刀是我刺中的。”
他一时“仅才”,一时“我”,玄烨也没感觉什么不对,喜道:“这刀你认了,如此甚好。”又悔道:“我本以为他受了许多伤,是必死无疑。谁想到他命如此硬,现在在牢里到处乱说。”
魏宝儿明白他的意思,道:“仅才今日就去瞧瞧他死没死,依我看,他熬不过今天。”
玄烨点头,派了四名侍卫护送他去康亲王府。
一路人听见人们都在议论,鳌拜这个大仠臣叫一个小宫女拿住了。少年英雌的故事,总叫人兴致盎然。
那说书馆里,小宫女用了什么招数,鳌拜用了招数,说得那叫一个精彩,就跟亲眼目睹一样。
这几日,皇宫里一有宫女出来,人们就忍不住探听探听。
(七)
眼下又有人来打听,侍卫有心讨好魏宝儿,便道:“你面前这位,正是生擒鳌拜的大人。”
一时间人群轰动,众人纷纷冲他喝彩鼓掌,魏宝儿简直成了大英雌。
想他出身伎院,是扬州一个市井无赖,干的是最下三滥的活,如今却成被万众高歌,这真是不可思议。
魏宝儿自然心花怒放,神气极了。
还好四位带刀侍卫护卫着他,否则他就没法脱身了。
他们虽只有五人,气派却不小。康亲王早早听说有圣旨要到,已在门口侯着了。
康亲王摆了香案,殷勤地拉着魏宝儿进门。
王府大摆筵席,康亲王亲自作陪,问起魏宝儿的喜好。魏宝儿喜欢赌博,这当然不好说出来。
康亲王见他自己不说,就送了几匹名马给他。陪他亲自试马挑马,殷勤得不得了。
事毕,魏宝儿谢绝康亲王的陪同,由八位武士领着去了关押鳌拜的牢笼。
刚一走进去,就听见鳌拜在叫骂:“我去你个王八羔子,姥子我拼了命流了血打出来的江山,你个毛都没齐的幼鸭子不辨忠仠,不识好歹,在你姥姥我背后捅刀子。用尽了下三滥的招数,口眼鼻流血生疮的狗屎东西,掉进茅坑里也没人捞你!姥子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不会饶你,你给我等着!”
鳌拜见了魏宝儿,更是怒火冲天。即使隔着厚厚的围栏,也把他吓一跳。
魏宝儿屏退左右,嘻嘻笑道:“鳌少保,皇上担心你的身体,特命我来看看。”
鳌拜披头散发,满身污垢,哪里还有以前的神气样子?但他看上去仍然威猛,杀气腾腾,倒是越发恐怖了。
他怒骂道:“你个虚情假意的谄魅小人,撺掇皇上杀我是不是?不,不是你要杀我,就是那个兔崽子要算计我!担心?担心我没死吧!他蝻蝻的小小年纪,阴损毒辣,活该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魏宝儿严肃道:“鳌少保,皇上一片好心,你怎么如此污言秽语,诅咒皇上?本来就是你行事张扬,屡屡冒犯皇上。皇上只是想惩罚惩罚你,没想到你却这么屡教不改,我也没办法了,只得如实禀明皇上。”
鳌拜听了,却并没有跪地求饶,大喝道:“舔我蒂的你个黑心肝的小宫女,皇上要杀就杀,当我鳌拜怕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魏宝儿支开管饭食的老仆,在鳌拜的食物里下了毒药。这毒药的由来,自然是海嬷嬷的药箱。魏宝儿看不懂,反正都混在一起,总有几种是毒药。
他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猜测鳌拜这时候已经吃完了。
魏宝儿道:“咱们再进去瞧瞧。”
带着几人正要进去,忽然身后两支箭嗖嗖射来,身边的武士慌忙拉了魏宝儿一把。
只见十几位素衣汉子闯入,众武士忙上前抵挡。
保护魏宝儿的四名侍卫也加入战况,魏宝儿连忙往大牢里跑,心道:“糟糕,倘若是来劫狱的,我岂不是走到死路了?”
于是转身关大门,怎料晚了一步,正要闩门,大门被人猛力推开。
“哎哟!”魏宝儿大喊一声,摔倒在地上。
屁股痛死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已经被人一把拽着衣领提起来:“狗贼,快说,鳌拜在哪儿?”
魏宝儿丝毫不犹豫地往里面一指:“在里面!”
他刚说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心道:“女娲妈妈,姥子我今天是没命活了,这帮人要是发现鳌拜死了,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提着他的汉子一脚踹中他屁股,魏宝儿“嗷呜”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子。
五名汉子急匆匆撞着大牢的铁门,一名汉子叫道:“快点,还不快点!王府里的兵就要来了!”
撞击的一名汉子回道:“他蝻蝻的,姥姥不知道要快点吗?你给姥子撞一个试试?”
旁边一个老者道:“不要废话了,全都给我过来撞门!”
一时间九个大汉挤在一起撞门。
魏宝儿趁此机会,在地上爬着,想偷偷爬出去。
结果后面一刀刺来,他连忙左滚右滚躲避。
长刀狠狠一戳,把他的锦缎袍子划破,还好他有宝衣护身,毫发无伤。
这汉子见他屡屡逃过一死,心下不解,举刀追着他砍。
几个汉子已经把大牢的栏杆撞弯了,形成了一个小洞。几人没注意,魏宝儿被身后的大汉追赶,避无可避,竟然慌不择路地从洞里一钻,钻到大牢里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试着钻洞。
可魏宝儿才十三四岁,他们身材魁梧,如何钻得进去。
魏宝儿拔出匕首,浑身颤抖,耳听外面铜锣声响,是王府在示警。
救兵,救兵快来呀!我魏宝儿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忽然,身后一个影子扑来,魏宝儿慌忙闪到一旁。
是鳌拜!他没死!
“哐!”
囚室的窗户被破开,一个素衣汉子滚了进来。
鳌拜抓住这汉子,往墙上一撞,这汉子瞬间就开瓢死了。
魏宝儿心道:“糟糕,舔我蒂的,这老乌龟喝了我的药没死,发疯了!把救自己的人给撞死了。”
鳌拜用手铐狠狠击打窗户,想要逃出去。
这囚室里只剩下魏宝儿和鳌拜。
只要鳌拜一回头,魏宝儿顷刻间丧命。
魏宝儿心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蝻蝻蝻的,我拼了!!”
拔出匕首朝着鳌拜背后狠狠一扎,权倾朝野的鳌少保就死在了他的手下。
之前,魏宝儿和玄烨,各自都刺过鳌拜。
但这次却和上次不一样,这把匕首刺进去竟然毫无阻碍一般,很轻易就扎进去。
鳌拜倒在地上,背后就像被剖开。
魏宝儿吓了一大跳,他低估了这把匕首的威力。
鳌拜也万万想不到,他有一天会死于自己千辛万苦寻回的宝刀。
在撞门的众汉子一看,都惊呆了,大叫:“他杀了鳌拜!他杀了鳌拜!”
“这小孩杀了鳌拜!”
(八)
几人去抵挡冲进来的王府武士,还有几人继续撬铁栏杆。
眼看洞越来越大,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钻了进来。
一汉子道:“你去看看,死的是不是鳌拜!”
魏宝儿举着匕首,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可惜他刚刚杀鳌拜,是因为鳌拜已经疯了,没有神智。
现在要对付他们,可就如螳臂当车了。瘦汉子轻而易举就抓住了魏宝儿,捆了起来。
那瘦汉子捡起他的匕首,在栏杆上切割,铁栏杆果然整齐地断落。
瘦汉子依样切断鳌拜的锁链,几个大汉抬着鳌拜,出了监牢。
那老者想了想道:“带上这孩子。”
外面箭雨麻麻,康亲王一见魏宝儿被擒,立刻喊道:“停止放箭!万万不可伤了滚总管!”
箭雨一停,众大汉便逃出生天。
这一群人计划周详,训练有素。片刻就换上了家常衣服,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宅子。
只见这宅子挂满了白布,一片肃穆,很明显是灵堂打扮。
魏宝儿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大概是鳌拜的私宅。他蝻蝻的,我当着他下属的面,杀死了他,他们不杀我,把我抓到这儿来,大概是为了泄愤。左一刀,右一刀,每人给我一刀,我魏宝儿要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了!”
这宅子很特别,厅里站着二百多人,人人一脸悲苦。
魏宝儿心道:“莫非这是鳌拜屯兵的地方?如今老大死了,这帮人要造反了,首先就要拿我这苦命的小宫女开刀!”
他全身瘫软,被那老者抱着才不掉到地上去。
魏宝儿暗暗观察,打算等会儿趁机把灯熄灭,再大闹灵堂,趁机逃走。
要是康亲王能成功追踪到这儿,就好了。
可惜这群人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怕是不容易被官府发现踪迹。
魏宝儿一动也不动,乖觉得不得了。
厅上众人哭了起来,魏宝儿看着格外有趣:“我若是此时大骂鳌拜,那就有意思了,会把他们气死!“
不过他当然不敢,恐怕会被一拥而上,砍成肉泥。
被他们亲眼瞧见自己杀了鳌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了。
鳌拜被抓,是自己所擒。鳌拜被伤,是自己所砸所刺(虽然皇上有一刀也算在他头上)。鳌拜中毒,是自己下的。鳌拜之死,更是铁板钉钉,就是他魏宝儿干的,天王姥子来了,也是他魏宝儿干的,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头缠白布,显然是吊唁的样子。
“上祭!”一位老者喊道。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端了上来。
魏宝儿年纪虽小,但是知道“上祭”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会杀牛宰羊上祭,或者糕点水果上祭,现在人头上祭,就是要给死者报仇。
魏宝儿心道:“小玄子啊小玄子,我魏宝儿可是为了你,才杀了鳌拜,你还不快带兵来救我!我今天怕是要当作祭品了!妈妈欸,救命,救命,他蝻蝻的,救命啊!欸,不对,姥子我的头还好好的在脖子上挂着呢,那这是谁的头?除了我,那就是,康亲王,索额图这该不会是那杀千刀害人精的小皇帝吧。”
魏宝儿要吓哭了,浑身哆嗦,口干舌燥。
众人跪在地上,伤心欲绝,哭得要死要活的。
魏宝儿心道:“好家伙,这么伤心,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了。小玄子啊小玄子,你要是还活着,一定要给我报仇!”
众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魏宝儿也等得不耐烦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忽然,一名大汉道:“众位媎妹!鳌拜这个狗贼,终于死了,我们,我们孙香主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一道闪电劈入魏宝儿的脑子,什么?这群人是鳌拜的仇人?
原来这颗头颅是鳌拜的。
只听那人继续道:“咱们天地会金木堂,终于报仇血恨了!”
天地会?就是那个天地会?
魏宝儿在扬州,早就听说了天地会的事情。在江湖上,那是人人称道的大英雌!
众汉子你一言,我一语,越发情绪高涨。
魏宝儿也听得兴致高涨,平日里只能在说书里听到的英雌人物,如今活生生摆在他面前,能不让他激动吗?
毛十九一路上都和魏宝儿赞扬天地会的人物,稍微和天地会沾点边的武林人士,他都要五体投地了。这让魏宝儿也忍不住对天地会充满了崇拜之情。
他已经忘了自己就是他们要杀的狗贼里的一个。
只听一老者道:“诸位安静,两年前,我们一齐发誓,要给孙大媎报仇。这件事,时时刻刻在我们心里,从来不敢忘记!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一人道:“鳌拜死在我们金木堂的手下,传扬出去,也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众人一齐欢呼,各个眉开眼笑。
忽然有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们金木堂?你指出来一下,是在座哪一位金木堂的好汉杀的鳌拜?”
杀鳌拜的自然是魏宝儿,而不是金木堂。
这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
一位汉子道:“百里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今天杀进牢里,难道是做了白活?”
百里老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百里蜚零只知道实事求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女子汉大丈夫,何必抢别人的功劳!“
那汉子气道:“舔我蒂的,你,你说谁抢功劳?”
百里蜚零冷冷道:“我谁也没说,只知道做人不要说假话!”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事着实不好办。倘若说是金木堂杀的鳌拜,那别人问起是谁杀的,难道大伙儿要撒谎吗?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们天地会还要不要混了?无论如何也不是英雌所为。
(九)
那老者道:“百里老三说得对,鳌拜本来就是死于满人的一个仅才手上,我们不能贪这个功劳。倘若是为名为利,叫孙堂主的在天之灵知道,难道就会安息吗?”
大家听了,都不住点头。
那老者又跪倒在灵前道:“孙堂主去世后,是小姥儿暂理金木堂之职,现在大仇得报,我们应该也推选新的堂主出来。”
众英雌听了,都纷纷劝阻。
一人道:“不行,周大媎,你当堂主两年,凡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何必如此?”
一人道:“周大媎说的也有道理,堂主的任命也不是我们说了就能定的,得让总舵主委派。”
先前那人道:“媎妹们定的香主,总舵主何时反对过?”
又有一人道:“按惯例来说,是旧堂主推荐,可惜我们孙堂主死前没有留下遗言。”话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哽咽,想来是想到伤心事了。
一个脸上有胎记的人道:“媎妹们说的都有道理,依我看,推举一个新堂主,也是好事。”
先前那人眼睛蒙了一层黑布,道:“李小六,你不就是想你媎媎李山山当堂主吗?哼。”
李小六道:“关大瞎子,你放什么屁呢!谁不知道你和周大媎关系好,难道你就没私心吗?”
关大瞎子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说句公道话,周大媎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人?我关云霄对天发誓,倘若我有半点私心,叫我生生世世,以后的十八辈子,都是瞎子!”
那周大媎道:“诸位,不要吵了,大家都是媎妹,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不愉快?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还是再推举一个比较好。”
李小六道:“既然周大媎自己说要重新推选,那就重新选就是了,大伙儿何必磨磨蹭蹭?”
忽然一个人道:“小六,不要说了。”
李小六道:“媎!”
李山山笑道:“大伙儿有什么决定,谁当堂主,我李山山都听大家伙儿的。不过,我多说一句,倘若我做了堂主,第一个要管教的就是李小六,绝不会偏私。”
李小六道:“媎!”
李山山道:“你不要媎媎媎了,吵得我耳朵疼。大伙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哪个见了不是说一声佩服。我李山山如果要当堂主,自己会说,用不着我妹妹当鹦鹉。”
众人笑了几声,李山山又道:“堂主的事我做不了主,但有件事我却赞同百里老三的,鳌拜这个大仠人死了是好事,但不是我们金木堂做的事,那就不能认。”
众人听了,没有不赞同的。
关云霄道:“李大媎说得有理,我知道你比在座的各位都有学识,想请问你对堂主之事有什么高见?”
李山山道:“什么学识,多识得几个字罢了。至于高见,那就更不算了。只是关大媎既然要我说,那我就多说几句。这第一嘛,咱们天地会干得就是反清复明之事,这人得能干这事。第二,我们金木堂要在天地会里出类拔萃,自然要选最有本事的。”
众人自然同意。
李小六道:“第一点,咱们天地会的人谁都能做到。第二点,我媎媎自然是最有本事的。”
一人道:“最有学识的,李大媎不是第一,我也不服。但是咱们天地会不是考状元,学识好有什么用,依我看,还是要选武功最强的。”
李小六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有人对他媎媎说一句不好,当下怒气就涌上心头,握剑道:“祁季鹰!你是说我媎媎武功不好吗?哼,我知道你姓祁的武功高,人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要不信,就跟我比试比试!”
祁季鹰抱手道:“要是媎媎要和我比武,祁某倒也愿意出剑,可倘若是你李小六呢,那就敬谢不敏了。”
李小六道:“什么敏不敏的,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不要跟我四个字地说话。”
祁季鹰道:“服了你了,不和你吵。”
他们这一小吵,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一个稍年轻地忽然哭起来,道:“孙大媎,妹子我好想你。你这一走,我们金木堂日后怕成了一盘散沙,这可怎么办啊。”
他这一哭,不少人又哭起来了。
魏宝儿看着他们争执,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小孩子一样,有意思得很。让他们争去,刚好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最好再乱一点,自己这个“朝廷狗贼”可以溜出去。
那位老者周大媎周子安道:“不如我出个主意,大家伙抓阄怎么样?”
有人点头,也有人反对。
同意的认为公平,反对的人认为儿戏。
祁季鹰道:“不如,就比武好了。”
自然也有人反对,比如李小六:“我们都知道你祁季鹰武功好,如果只要武功好就可以,那咱们是选香主还是打擂台啊,天下英雌都来比武好了。最好把鳌拜的鬼魂招来,他是‘满洲第一勇士’,兴许能把我们都打趴下呢。”
李山山忙道:“李小六!这是孙堂主灵前,不得放肆!”
祁季鹰道:“李小六,他蝻蝻的,就你屁话多!”
李小六道:“你说什么?你当姥子怕你吗?”说着拔出剑来。
祁季鹰忍无可忍,也拔剑道:“难道我就怕你?”
李小六阴阳怪气道:“哟,你祁季鹰的剑终于为我这样的人拔剑了?真是我李小六三生有幸啊。”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大伙劝的劝这个,劝的劝哪个,好不容易才劝下来。
忽然,百里蜚零冷冷道:“大家伙还是不要吵了,我百里蜚零不像诸位,自己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就像放屁!”
关云霄迟疑问道:“百里老媎,你这话的意思是?”
百里蜚零道:“当日我们金木堂所有人在孙堂主灵前发过誓,谁杀了鳌拜那厮就拥护他当堂主。这可是刺过血、发过毒誓的,大家伙儿却像忘记了一样,不是吗?”
众人一惊,鸦雀无声,都知道他说的一个字也没错。但是杀鳌拜的是魏宝儿这个皇宫里的小宫女,所以就直接忽略了这件事。难不成,要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宫女做堂主?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忽然,祁季鹰道:“抓住那小鬼头,他跑了!”
众人回头看,果然,魏宝儿一脚都踏出门外了。
祁季鹰这一喊,魏宝儿连忙拔足狂奔。
魏宝儿被七手八脚抓起来,抬在空中,他什么也不顾了,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大卸八块了,还不如死前痛快一把,大喊道:“你们这些老乌龟,快放了姥子!”
(十)
百里蜚零道:“小媎妹,你莫慌,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魏宝儿道:“你就是百里蜚零?”
百里蜚零道:“欸?你认识我?”
魏宝儿点头:“自然,我和你母侍(即爹)认识。”
百里蜚零道:“我母侍?你怎么会认识?”
魏宝儿道:“我和牠是老相好。”
众女皆笑。
百里蜚零无奈一笑,不和牠计较,问道:“小媎妹,我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鳌拜吗?”
魏宝儿本想如实回答,话到嘴边打住了,正气凛然道:“鳌拜那个王八羔子大恶贼!我魏宝儿跟他势不两立!他杀了我们汉人这么多媎妹,我魏宝儿不能为他们报仇,不配为人!我本来是大户人家的独苗,却被抓了做满人的仅才。他们,他们杀了我全家,我恨死他们了!”
众人听了,都惊讶不已。
百里蜚零问:“你被抓来多久了?”
魏宝儿道:“也没多久。我本来是扬州人,结果却到了北京。我一个小孩儿,一个人在这地方。”
他听出厅中人有扬州口音,所以就说出自己的扬州身份。其实这半年后他说话已经没有口音了,故意说话带了一点。
果然,有人点头道:“没错,他说的是扬州口音。”
魏宝儿继续苦着脸道:“大媎,咱们扬州可被满人害惨了。一直杀,一直杀,杀了十天。我们一条街都死光了。”他说的正是人尽皆知的“扬州十日”。不过,扬州大屠杀已经有有二十年了,他补充道:“这都是我家人告诉我的,叫我记在心里,将来有一日,报仇雪恨!”
李山山问道:“杀的是别人,关你什么事?”
魏宝儿继续编道:“因为,我一个朋友也被抓走了,还被害死了,我要给他报仇!”
李山山问:“哦?你这朋友是谁?”
魏宝儿道:“叫毛十九。”
李小六挠挠头道:“毛十九?他没死啊。”
魏宝儿喜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李山山道:“小六,你去把毛十九叫过来,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魏宝儿心道:“莫非他们果然知道毛大媎在哪儿?”
百里蜚零问道:“那生擒鳌拜的宫女,也是你吗?”
魏宝儿便将如何抓了鳌拜夸张地说了,当然有些东西自然隐去。
众人等了一会儿,只见毛十九被一副担架抬了过来。
魏宝儿飞奔过去,着急问道:“毛大媎,毛大媎,你怎么了?”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这倒不是他作假。
毛十九本以为是金木堂有大事相商,没想到竟然见到了魏宝儿,一时间欣喜若狂,两行热泪留下:“宝儿,太好了,你也逃出来了。怎么样,在皇宫,没受,咳咳,没受什么委屈吧。”
俗话说,女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毛十九是真把魏宝儿当朋友了。
魏宝儿想到这半年在海嬷嬷手下的战战兢兢,一时间感到特别委屈,鼻子一酸,哇哇大哭起来。
两个人相拥而泣,哭作一团。
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魏宝儿的身份了。毛十九是绝不可能和满人的狗腿做好朋友的。
原来毛十九逃出宫受了伤,幸好被天地会的人救了。
毛十九问:“宝儿,你也是天地会的媎妹救了吗?”
众人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魏宝儿却道:“正是,天地会的媎妹们各个是英雌好汉,把我从皇宫救了出来。之前你一直跟我说天地会的媎妹都是一等一的了不起,果然没错。”
他顾全了大家的颜面,群豪又是松口气,又是感激,又是羞惭。
天色已晚,众人闲聊几句,各自回去歇下。
魏宝儿本来靠在毛十九床头睡着了,不知道是谁把他抱到另一间房睡去了。
第二日没多久,忽然有人冲进来说:“总舵主驾到!”喘了几口气继续道:“总舵主率各堂香主,马上就到,派我先来传个信。”
果然听见马蹄哒哒声越来越近。
众人连忙出去迎接,就连毛十九,也被抬了出来。
他虽然受了伤,但心里最最钦佩的就是天地会的陈近南,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出来。
江湖中人都知道一句话:“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雌也枉然!”足以可见他的江湖地位。
等了半天,来的的确是天地会的媎妹,却不是陈近南。大伙都很失望,魏宝儿却觉得莫名其妙。
瞧见毛十九那副丧气样子,更是不服气,心道:“陈近南有什么厉害的,我魏宝儿还是杀鳌拜的大英雌呢!”
不久,又有人领了命令,传十三个人去见总舵主。
毛十九失望极了,本来受了伤,脸色就不好,现在更是灰白一片,无奈笑道:“看来要见到总舵主一面,的确是不容易呀。倘若能见到,毛十九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失望,难怪之前遇到“窥云手”陈九云,他虽然是天地会的,却没见过陈近南。
原来就算进了天地会,要见一面陈近南也不容易。
魏宝儿心道:“他蝻蝻的,好大的气派!有什么了不起的,姥子我还不想见呢。”
众人劝毛十九回屋歇息,毛十九却不肯,言说对总舵主不恭敬。他这样的态度,就连魏宝儿心里也不敢骂陈近南了。
魏宝儿等得不耐烦了,忽然又来了马蹄声。
为首一人道:“总舵主请毛十九毛姥、魏宝儿魏姥两位,前去相会。”
毛十九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魏宝儿也很高兴,一来是要瞧瞧这陈近南到底是什么人物,二来是高兴有人叫他“魏姥”,这听上去可气派。
(十一)
这一路的行踪十分隐秘,各种暗号、记号让魏宝儿看花了眼。
终于来到一处院子,魏宝儿住惯了皇宫,自然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反倒觉得这院子普普通通,不过如此。
陈近南先见的是毛十九。
毛十九一路上都在问魏宝儿“我这样是不是太不体面了?”“这衣服见总舵主是不是不恭敬?”
问得魏宝儿头都大了。
毛十九进去谈话,魏宝儿自顾自地看风景、喝茶、看看兵器、闻闻花、吃吃点心。
他越看,越觉得,普普通通,不过如此。
等他吃饱喝足玩腻了,终于有人叫他:“请‘小白龙’魏宝儿魏姥!”
这个绰号还是毛十九取的呢!看来是他告诉大家的。
魏宝儿打了个嗝,抖了抖衣服上的点心屑,胡乱抹了抹嘴,擦擦头发,走了过去。
那人立刻道:“‘小白龙’魏宝儿魏姥到!”
魏宝儿抬头挺胸走了进去,只见屋里一个书生气的中年女子微笑地看着他,站起来道:“快进来坐。”
百里蜚零道:“小魏媎妹,这位是敝会的陈总舵主。”
那书生冲魏宝儿笑着点点头。
魏宝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打着小鼓,这个人虽然亲切地看着他笑,却似乎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道:“我站着就好了!”
他抬头偷偷去看那书生,只见他一双眼睛仿佛捕食的鹰一般,叫人看了就心里一麻。
魏宝儿腿一软,“噗通”拜倒了。
那书生将魏宝儿扶起,道:“不必多礼。这位小媎妹杀了大恶贼鳌拜,为天下除了一大害,真叫人佩服。”
魏宝儿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竟然说不出一句吹牛的话。
那书生牵着魏宝儿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屋里其余人等都站着。
那书生道:“古话说,少年出英雌。果然如此,毛媎妹说,你用计杀了石聪,实在不凡。不知是如何杀了鳌拜,可否与敝人说说?”
魏宝儿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敢撒谎。本来编好的谎话忘得一干二净,他是如何得到玄烨宠信,如何擒了鳌拜,全都抖落出来。
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玄烨认下的那一刀。
总舵主听他说完,点点头,问他:“不知你的师傅是哪一位?学的是什么武功?”
魏宝儿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是什么少林之类的。但是那个老王八教的都是假的,天天给我下毒,还差点把我杀了。”
总舵主问:“老乌龟?”
魏宝儿给他解释海金华的事,因为他不久前还说自己是被鳌拜他们抓了,所以又乱说海金华可能是鳌拜派来的云云。
刚刚为了和小玄子的义气,他瞒了一件事,那再瞒一件事,也差不多。
看来自己只是被总舵主的英雌气概一时间震慑住了,适应了一下又能跑火车了。
总舵主却对他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要他把海金华教的招数使出来几招。
魏宝儿有点不太想这样做,说道:“我,我这些招数都见不得人的,因为我把他眼睛毒瞎了,他特别恨我,所以拿我出气。”
总舵主道:“你毒瞎他眼睛?”他挥挥手,房间里的人都退了出去,继续问道:“如何毒瞎的?”
看来魏宝儿想敷衍糊弄,耐不住总舵主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种情况下,撒谎是不容乐观的,所以魏宝儿只得把自己毒瞎海嬷嬷、杀死小滚子、冒充小宫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好像用不着说假话。他把自己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倒干净了。
总舵主时而发笑,时而无奈摇头,时而满脸惊诧,但完全没有叫他停下来,而且对一些细节也仔细问清楚了;听着听着又叹道:“你这孩子呀。”听到后面,他表情慢慢严肃了,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喃喃道:“看来金木堂”
之后又叫魏宝儿把海金华教的功夫演示给他看。
总舵主自然看出海金华教的是什么招数。见他招式灵活,有几招是海金华故意教错的,也叫他自己改了过来。这孩子是个悟性高的,不免更加喜欢。
魏宝儿见他看过来,不明白他什么事。
总舵主问他要不要入天地会。
魏宝儿本以为他开玩笑,见他不似作伪,简直欣喜若狂。
总舵主告知了一些入会的规矩,魏宝儿都一一应下。
其中有一条:“不许诈骗。”特意问了魏宝儿。
魏宝儿迟疑道:“对总舵主,我自然如此,那对天地会所有人呢?”
总舵主微笑道:“只论大事。”
魏宝儿心想:“赌钱,应该不算大事,可以骗人。”
总舵主又问他愿不愿意拜师,他刚问出口,魏宝儿已经跪在地上,生怕他跑了,道:“母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规规矩矩磕了十几个响头。
总舵主将他扶起,告知了自己的真实姓名。陈近南是江湖上叫的名字,真名叫陈女华。
魏宝儿欢喜得不得了,“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别人做梦也见不到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母师,面上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陈近南凝视他片刻,道:“我既然不要你隐瞒,那我也不会对你隐瞒。其实你我二人性格并不相像,我收你为徒,是为了本会着想。”
魏宝儿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老老实实道:“徒儿像母师保证,日后一定听母师的话,好好改正。”
陈近南摇头道:“人的本性如何能改?我若逼你变成我一样,你也受不了。好在你只是贪玩一点,也没做什么坏事,本性还是好的。你只要记住,不要坏了本会的规矩、做恶事、成歹人。否则,为师会亲手杀了你,绝不会、心慈手软。”
说着,就将茶杯捏成了粉末。
魏宝儿被吓了一跳,随机又想:“海乌龟教我的下三滥乌龟,一点都不厉害,如今我拜了这么厉害的师傅,那不是早晚成为武林高手吗?”笑嘻嘻地站起来作揖道:“母师放心,徒儿决不让你丢脸!”
陈近南心想,平常孩子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吓哭也要缓上一会儿,他倒好,还这么嬉皮笑脸。
(十二)
魏宝儿道:“母师,你这功夫太厉害了,什么时候传给徒儿呀。”
陈近南道:“只要你好好守规矩,自然会学的。”
魏宝儿道:“是!我知道,要是我不守规矩,做了几件错事,就不能学这么厉害的功夫啦!”
陈近南皱眉道:“什么几件,只用一件,你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
魏宝儿道:“不杀我了吗?”
陈近南噎了一下,道:“自然杀,杀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魏宝儿又问:“一件也不行吗?”
陈近南道:“嗯。”
魏宝儿道:“两件呢?”
陈近南拉下脸来,气道:“不要给我讨价还价,说了一件就是一件,油嘴滑舌,好不正经。”
魏宝儿吐了下舌头,嘿嘿笑一声,道:“明白了,徒儿明白了,母师英明。”
这孩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真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收了他是好是坏。
陈近南叹口气道:“你上面还有三个师媎,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他们三个已经为国捐躯,是响当当的大好女儿。为师在江湖上还剩些许名声,你可千万不要给我丢脸。”
魏宝儿拼命点头,忽然又摇头。
陈近南道:“怎么了?”
魏宝儿道:“徒儿自然竭尽全力不给母师丢人,但是徒儿的身手几斤几两,母师你也知道。倘若我被人绑成大螃蟹,滚来滚去,母师千万不要怪我。”
陈近南一时语塞,心里好笑,表面唬着脸道:“你给我正正经经一点,哪来那么多花花巾子。唉,收你为徒,也许是我一生最大的错事。但为了本教、为了天下大事,我只得如此。等会儿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宝儿,千万不能胡言乱语,知道吗?”
魏宝儿抱拳,粗声粗气大喝道:“是!”
陈近南冷不丁被他一嗓子吓到,在他脑瓜子上拍了一下。
他这一辈子,不管多大的豪杰英雌,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这个顽童,嬉皮笑脸,废话一箩筐。
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拜师仪式。陈近南领着他,介绍给所有人。先是香主、再是职位稍次的人。
又为他请了两位入会的接引人,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陈近南只道自己难以管束这个淘气的徒儿,请他们二位也帮忙管教。
魏宝儿听了,老大不高兴。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老担心我要做坏事。我虽然害了老乌龟,可那是因为他要杀我。现在好了,人人都来管我,以后我可怎么办?
他却不知,天地会总舵主的徒弟,谁敢管教?
陈近南又命人安排香堂,本来入会之前要考察半年到两年,但陈近南解释,魏宝儿入宫可以潜伏在小皇帝身边,事急从权,并不是自己破例。
众人自然无不支持。
魏宝儿心道:“母师这么大公无私,一心为了天地会,应当不是为了我破例。”
但有个问题却浮上魏宝儿心头:“小玄子对我那是没得说,自己真的要做仠细吗?”
接着向他介绍天地会的由来。创会祖师就是郑成功,那时陈近南就是他的军师,其余香主都是军中校尉士卒。
香案设好,祭祀、立誓、刺血入酒、跪拜。
从此,就入了天地会。
魏宝儿问:“毛十九毛大媎能入会吗?”
有人答道:“你可以当他的接引人。”
陈近南道:“孙香主,为鳌拜所杀。金木堂的媎妹曾立誓,谁能杀鳌拜,大伙就拥他为香主,确有此事?”
众人道:“确有此事。”
陈近南目光如电,缓缓扫射众人,道:“我知道,金木堂的媎妹为了香主之事,闹了些矛盾,索性没有出大事。金木堂对于本会大业来说,至关重要,大伙必须团结,万不可影响本会日后的大事。魏宝儿杀了鳌拜,不少人亲眼所见是不是?”
李山山和百里蜚零道:“是!”
百里蜚零道:“既然大家发过誓,那就不能说话不算数。否则以后发誓都可以不作数了,入会发的誓,也可以不作数了。”
周子安连忙道:“百里媎妹说得正是,魏小媎妹虽然年纪小了点,但经过总舵主的□□,一定能成大人物,扬我天地会的威名!”
陈近南听了,果然高兴,微微一笑道:“他若能如此,那便好了。”
李山山也道:“既然是总舵主认可的人,我李山山自然信得过。”
魏宝儿自己却傻了,这个什么香主是什么东西啊,他不会呀,连连道:“不行,我不行的。”
陈近南脸色一变,斥道:“你再胡说八道。”
魏宝儿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陈近南叹气道:“这顽童确确实实抓、毒、杀了鳌拜,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金木堂的香主只能他来当,我们天地会不能不遵守誓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为了他不捣乱,所以才收他为徒,好叫他服从我的管教,不误了媎妹们的大事。绝不是先收他为徒,再让他当上香主。可他本性不驯,与我前面三个乖徒儿完全不同,着实让我伤脑筋。”
于是抱拳对周子安、李山山道:“两位媎妹,还请帮我关照一下这孩子。他有什么不会的,还请尽心帮他,有不妥的,也不能帮他瞒着,务必向我禀报。”
周李自然躬身应下。
陈近南跪下向孙香主敬香发誓,绝不偏私,如今让他做香主,是为了誓言,他日废他,也是为了誓言。倘若他违背诺言,天雷轰顶,五马分尸,死于鞑子鹰爪之下。
众人无不佩服他的高义。又觉得魏宝儿真是撞狗屎运了,平白捡了这么大一便宜。
忽然有一个道:“我不同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宝儿自己。
他大声道:“母师!我不要当香主!”
陈近南一怔,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又不当了。”
魏宝儿道:“徒儿不会!”
陈近南道:“你不会,很正常。为师会慢慢教你,这些媎媎也会带你,有什么怕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锻炼锻炼就好了。”
魏宝儿道:“我不想当。今天我是香主,赶明儿又废了,好没意思。太丢脸了,我不要。我本来就刚入会,什么也不懂,这个也是错,那个也是错。哪天谁看我不顺眼,一下子就废了。”
陈近南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会犯错呢?有诸位媎妹帮你,不能不犯错吗?”
魏宝儿摇头:“我不能保证。而且,我自己做的,我肯定觉得没错。如果我觉得没错,别人觉得我有错,那我到底错没错?哪怕我没有错,也能鸡蛋挑骨头。”
陈近南道:“到底错没错,自有公理正义,一看便知。大错不行,小错犯了可以改。”
魏宝儿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大错,什么是小错?”
陈近南道:“为师和你说过不能做的,就是大事,其它的,你可以自己看了办。“
魏宝儿心道:“意思是说,母师没提到的,我就不算犯错。”
陈近南端详他道:“宝儿,不能钻为师空子。至于你说的鸡蛋里面挑骨头,大家伙儿自然不会。你的鸡蛋里面没骨头,怎么让人挑?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魏宝儿道:“可是鸡蛋里有小鸡,就有骨头了。蛋上沾了屎,苍蝇也会叮。”
众人本来听师徒二人对话,十分稀奇,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近南道:“这下诸位知道我的头疼了吧。宝儿,当天地会的香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以为想废就能废吗?谁会无缘无故找你的茬?就算你不是香主,也得敬你的我的徒弟。”
魏宝儿这才点头:“那好,倘若日后不要我了,我不当就是。但是不能对我打打杀杀,欺侮我武功不好。什么割耳朵拔指甲老虎凳,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不行。”
陈近南道:“宝儿,你怎么这么喜欢讨价还价?谁欺侮你,大伙儿只会给你报仇。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做昧着良心的坏事。”又苦口诚心道:“既然入了天地会,行事就不能坏了我们天地会的名声。这么斤斤计较,还像什么英雌好汉?”
魏宝儿听了,心里一时间豪情万丈,道:“是!大丈夫敢作敢当,绝不蝻蝻哥哥!”
陈近南这才微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当香主是一件好事,不能愁眉苦脸,要喜气洋洋才对。”
魏宝儿点头。
金木堂在座的媎妹纷纷上前向他行礼:“属下祁季鹰,参加本堂香主。”
陈近南微笑道:“宝儿,你也抱拳还礼。”
魏宝儿抱拳:“祁大媎好。”
至此,魏宝儿就成了天地会金木堂的香主,陈近南的徒儿。
作话:
喜气洋洋魏香主
晚节不保陈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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