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五道凤味（四）
“青年名厨大赛”定在下个月初，龙韬说希望她能再考虑清楚。
成为一个名厨的意义。
这几天，龙师傅说过的那些话，时不时在沈玲珑脑中徘徊。打扫卫生的时候想到，切菜的时候想到，做饭的时候也能想到
加入凤厨协会，这意味深远。代表着，她将正式踏足厨艺界。
今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姨们煞有其事约她上酒楼喝茶去。
听妈说，几个姨想她了，一直想找个时间跟她吃顿饭。
盛涛酒楼大厅，装修富丽堂皇，巨高的天花板上吊着耀眼的水晶灯。
放眼望去，宽敞明亮的宴会厅，排满一张张豪华的宴席桌，地上铺着庄重的红色福纹地毯。
场面是高朋满座，熠熠生辉，让人一眼都难以看清，自家亲朋好友订的，究竟是哪围桌
这样的气派场合并不算夸张。
毕竟，对凤城人来说，吃早茶，是一天当中最重要的时刻，再多的仪式感，也不为过。
酒楼人来人往，没有谁为这场面拘束。
座上喝茶闲聊的阿伯，平日在家穿汗衫的，上酒楼还是穿着同一款汗衫。阿姨姐姐们的打扮也很随意，很多人直接从家里穿着对拖鞋就出来。
沈玲珑和桓珠慧站在红地毯上，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望见远处的女人们。
“珠慧，玲珑！”桓珠静摆摆手，示意。在这样人气爆满的休息日，桓珠静还是订到了最前排的大圆桌。
沈玲珑望了下。算上她，也就总共五位，居然还占着张十几座的大圆桌不愧是大姨一贯的做派。
刚坐下，就感受到几个姨围看着她炽热的目光。
平常姨们上茶楼，除了第一要位，吃，再然后就是，说长道短。
这本也没什么。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一个八卦如果是逗趣的，且还可听听。可要是，总嘴碎着别人的家事，这听多了，难免会让人心生膈应。
沈玲珑低头饮了口茶。
沉着地想，这不是能否有耐性与长辈同台吃饭的问题。而是，彷佛隔了个壁。
譬如，像三姨那种“闲聊”法，她一直是不太适应。
一般程度的八卦，兴许也只是议论下，别人家发生了什么喜事，谁家添了娃娃，谁家有人升迁、升职
可每回听三姨讲的，都巧合似的，嘴里出来的尽是别家的不好，别家的不是，谁谁家的儿子搞大了别人姑娘的肚子，他妈忙着给收烂摊子。
谁曾经很富贵，现在惹上了官非，恐怕要晚节不保，谁家老太太和媳妇这么多年都处不来
这描述分分钟让旁人听了，都不知给什么反应好。
如果要给这些闲言闲语评上等级，像评菜一样，大姨讲的八卦最多是道小菜。
那三姨的，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菜！用旧时的说法来形容，那是叫唯恐天下不乱！
而她本人，却是一直嘴吐芳兰而不自知。
姨们已经聊了有些时候了，提前点了几个菜。
刚上了几盘点心：蟹黄烧卖、红豆薄撑、豉汁排骨、酱油凤爪
三姨顺夹了薄撑，拿了餐盒放好，“你三姨父啊，喜好甜的薄撑！”
见玲珑最近为私房菜馆操劳，大家都给她夹起菜来。
一会儿，酒楼大姐呈了套功夫茶具，问道：“换什么茶？”
沈玲珑烧开水，冲洗好茶具，如常道：“大姨，要铁观音还是普洱？”
“铁观音吧。”大姨应道，眼里尽是满意。
今天出门前，桓珠慧还特意提醒玲珑，衣柜里挂着的几条裙，都快要摆得蒙灰。平常就该多拿出来穿穿，不穿那该多浪费。
于是，她难得穿了条白色刺绣连衣裙，涂了点淡西柚色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清致了不少。她皮肤白皙，脸色红润，看着就像颗甜甜的水蜜桃。
“这就对了，玲珑。你们这年纪的女孩子，总是要打扮的！”桓珠英提道。
桓珠美望着姨甥女，温和道：“我们来冲茶吧，你平常那么辛苦，多吃点儿啊~”
沈玲珑望着忙前忙后的几个姨，还有眼前空着的位置。想着，要是其他表兄弟姐妹也在，热闹点儿，那就更好。
起先是听大姨说，表哥文乐也要过来，可已经到这个点，还没见人。
“大姨，表哥呢？”沈玲珑关心道。
“别提你表哥，那小子，实在是个‘无尾飞跎’！”大姨最近不知咋地，每回提到大儿子总是火气攻心。
“大姐，儿都大了，别成天为儿费神呐”桓珠美规劝道。
“早知儿子这么忤逆，还是生女儿好！”说完，桓珠静舒了舒气，一脸慈爱地看向旁边的姨甥女。
沈玲珑捧着茶杯的手，滑了下。
生生听着大姨接连数落表哥的一通罪。
说是三天两头都不见人影儿，晚饭也不准时回家吃，连他爹妈的电话也敢不接！
“姐，文乐在银行做业务，不是有开通工作电话？”桓珠英帮着出主意。
“我不知道嘛？臭小子，连工作电话也不接！”想到这混账行径，桓珠静就又心气不顺。
桓珠慧试着打了下电话，果然，大姐说的不假，文乐的电话真的没打通。
“该不会是，把咱全拉黑了吧？”桓珠英一脸诧异道。
说起表哥。
沈玲珑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
在外婆家，表哥和表弟也跟她一块儿待过一段时间。
玲珑和表弟比较乖，表哥是出了名的调皮。
那股调皮劲儿，活像狗子里头的边境牧羊犬，是用链子都拴不住的那种！
这仨玩在一起，一度也是让长辈们战战兢兢。
那是怕一个不小心，没看住，孩子跟表哥耍着耍着，不知给带到哪个坑里去！
这么多年过去。
沈玲珑偶尔碰见文乐，感觉到他变了许多，可能是，工作以后变得稳重的缘故。
刚抽出思绪，饭桌上的话题，已不知不觉换到她身上。
“玲珑，你觉得嘉泽为人怎样？”桓珠静温情道。
沈玲珑不以为意应了句：“挺好的。”
“那就好。”桓珠英忙使着眼色，调笑，“你俩可要继续好下去，好好地呀！”加重语气道。
好下去？
沈玲珑听着，开始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我看嘉泽，也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桓珠静接着评价一句。
沈玲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呛了口水。
她接过几个姨的目光，笑容带着几分僵硬，“大家都是朋友”
以为姨甥女是脸皮薄。
桓珠英一旁点明道：“男女朋友，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呀！”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在这种事上，还挺腼腆。
这长辈操心起后辈的事来，俨然一副怕输在起跑线上的模样，费尽口舌地作着指教：别仗着现在年轻，好男人稀缺得很！从现在开始，就得树立一个明确的择偶观。
左一句得抓紧，右一句祖宗保佑。
“不急的。”沈玲珑回神，扯了句，“我，还没喝上表哥的喜酒呢。”
“傻孩子~你以为，表哥没有在谈的‘朋友’？”说起这，桓珠静倒是自在，扳回道，“不知多少女孩家惦记着你表哥呢！”
“就算不论嘉泽。”桓珠英接着话，“咱就是说，什么事儿都得有个具体、清晰的规划。你总得清楚自己，想找个怎样的对象吧？”
这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在菜市场里挑菜？
要说大姨是这看法也罢了。
在沈玲珑看来，三姨这样的人物，这些年来见过这么多的世面，想法竟然还困在这些条条框框这，不应该啊！
“玲珑。”
“玲珑啊”
只听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这时，一道炫白的身影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诶，龙师傅！”前边一记洪亮的声音喊道。
此时龙韬，正身着厨师服，现身在宴会堂，正在前面与周围的食客交谈。
“味道可以吗？”他向经过的每一桌，都仔细征询着菜式改良的建议。
“如果这肠粉啊，能多加点儿葱花，那就更好咯！”阿叔笑着朝龙韬提了建议。
龙韬点点头，转眼间，也注意到了沈玲珑。
两人礼貌交换了下眼神。
龙韬走了好一阵。
刚才，他游刃有余应对着酒楼的食客那光芒万丈的一幕，给沈玲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或许很多人以为，厨师的战场是在厨房。但其实，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厨师，时常与食客交流，直面菜肴的不同评价，也是同样重要。
耳边再无喧嚣。
龙韬的一席话变得尤为清晰。
“或许，你现在还不能明白，如果能成为一个名厨，这对于你的整个人生，将具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
“当你真正达到了那样的高度。你可能会在某一天发现，原来，它能给予你人生，有多么广阔的天地！”
更广阔的，那一片天地
这一刻，沈玲珑突然对那“广阔天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向往，那是一种带着未知，却又笃定的心情。
尽管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对她的整个人生，产生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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