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贰拾陆。战争前夕

在这之后的夜晚，此刻正是朝阳即将升起、迎接破晓前，夜色最为浓厚的时刻。雪村千鹤坐在站哨的相马主计身边，静静仰望将要迎接黎明的夜空。

        “门口周围没有异状。……今天平静得好不真实呢。”相马主计同样抬头看向天空，而后转头看向雪村千鹤，忽的发出这么一句感叹。

        “是啊……”雪村千鹤下意识的回应，仍然看着天空，不过此时的寂静确实不同寻常，或者说，这样的平静实在太难得了，显得有些异常了。

        “千鹤前辈。你不用勉强陪我。已经这么晚了。前辈请回去房间休息吧。”相马主计露出担忧的神色，若是不知雪村千鹤是女性时，他还可以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锻炼，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雪村千鹤的性别，自然不可能以男性的标准去要求对方。

        “嗯。但是我很清醒，还睡不着。”雪村千鹤低下头，想起来今天的种种事情，虽然藤堂平助归队让她很高兴，但生命的逝去却让她满心复杂。

        “……我懂你的心情。毕竟今天发生了许多事。”相马主计同样想起今日的种种，轻声叹息，以暗杀伊东甲子太郎一事为契机，新选组和御陵卫士在油小路爆发冲突，而后萨摩藩突然介入，变成三方混战，与此同时，不知是否为了争取时间，风间千景在同一时间袭击屯所，由于主力队士大多因此事离开屯所，导致许多人牺牲了，接二连三的事件，令人到了深夜也无暇入睡……直到刚才事情才总算落幕。

        之前忙碌战斗的队士们，此时也已经酣然睡去。雪村千鹤想起来归来时小妹疲惫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想晚点再去睡。小星那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疲惫的模样，我想先整理自己的心情再去休息，不然我怕我自己会不由自主的跑到小星的房间去看她……”

        “……千鹤前辈……”相马主计自然明白这对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清楚这两人彼此间究竟有多重视对方，他想，此刻的千鹤，也仅仅是不想突然因爱怜的内心打扰对方的睡眠吧。然而相马主计却是露出浅笑回答，“我想说不定星前辈正好就需要千鹤前辈的关心呢。你们是无可替代的家人对吧，尽管星前辈确实很强，也有坚强的心灵，但也总有难过茫然的时候吧。千鹤前辈和星前辈之间的感情也并不需要介意太多东西。”

        雪村千鹤闻言神色怔然，忽的抬头看向相马主计，而后露出无奈而温柔的笑来，“你说得没错，是我想太多了。”

        “对了，除了平助君以外的御陵卫士呢？”二人就这样沉默一阵，正当雪村千鹤想着不如就这样回去时，脑海里忽的想起要问问御陵卫士其他人的结局。

        “我也不太清楚。感觉应该是……被杀掉或逃跑了。不过伊东先生死掉是事实。这个组织大概已经名存实亡了吧。”相马主计轻声回应，尽管两个组织之间是敌对关系，但御陵卫士的结局也是叫人觉得有些可惜。

        “嗯。说得也是……”雪村千鹤轻抚胸口，觉得有些悲伤，毕竟，自己也是让伊东先生死亡的推手之一。尽管她自己也清楚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如果有其他……如果有不杀掉伊东先生的办法，会不会就不会变成这样……”

        “——啊？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少给我装好人……！”极力压低的声音愤恨难平地打断雪村千鹤的话语，但二人也轻易辨认出，声音的来源是三木三郎。

        “三木先生……！？”雪村千鹤惊讶的看向来人，虽然没有忽视对方眼中的怒火，但对方在这样的时机跑来新选组屯所，并不能算出其不意，雪村千鹤的惊讶也只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只能说是以卵击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马主计同样如此，但如果凭他自己却也并不是三木三郎的对手。

        “这还用问。就像你们刚才说的一样。我们在油小路被新选组和萨摩的家伙袭击。”三木三郎拔刀出鞘，然而却有些步履蹒跚，显然是过剩的怒火让他的行动不太协调。他一边走向屯所，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然后服部死了。毛内也死了。……而且大哥也……！”

        相马主计赶紧拔出刀来，挡住三木三郎的去路，“——站住，三木三郎！你想去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近藤和土方，还有雪村星那个小鬼那。我要杀掉下令杀害大哥的土方。杀掉批准的近藤！杀掉那个给了大哥最后一击的小鬼！杀掉不出手制止的干部们！把他们的手千刀万剐！拧断双脚！挖出心脏！砍下头颅……！不把你们的尸体一个个曝晒在京都街头，就消不了心头之恨！！”三木三郎疯狂大吼，失去理智。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让你胡来的。——我决不允许！”相马主计明白三木三郎为何如此愤怒，但也绝不允许他伤害自己的同伴！

        “又要阻挠我吗……！让开！你这个半吊子！”三木三郎吼叫着便一刀砍向相马主计，二人刀刃相撞，相马主计虽实力不敌，却也挡下了这一击，三木三郎更加愤怒，“！你这家伙……！”

        “你的剑太直了。你只是被愤怒驱使而挥剑。前辈们，还有那个风间千景比你这幅样子还要快上好几倍！比你还强！！”相马主计一眼看出三木三郎动作的不自然，只凭感情驱使自己挥剑，自然连他这种所谓的小姓也打不赢。

        “不过是个小姓！少高高在上地评判别人的剑！”三木三郎被戳中痛处，再次挥舞几刀打退相马主计，但却没有伤到对方，正如相马主计所说，他因感情用事影响了出刀。

        “呜……！说穿了，你根本没道理恨我们！听说是你们先打算暗杀局长的！”挡下几次攻击，相马主计指出三木三郎行动的漏洞，分明是对方先准备用同样的计策覆灭新选组的，如今也只是被同样的计策打败，为了重要的人就可以愤怒挥剑，难道别人重要的人就不重要了吗？！

        “那又怎么样！近藤只不过是个妄想成为武士的土霸王！没有学识！也无法看清局势！只是会耍刀的乡下人！大哥比起那种人更能好好善用新选组！”三木三郎道出心中所想，殊不知这番话会是多少人的雷区，但也让听到的人明白过来，伊东甲子太郎是想要杀掉近藤勇，从而控制新选组来壮大自身。

        “这话我可不能当听不到啊~”正当三木三郎再次砍向相马主计，锋利的白光伴随轻佻的声音轻易便将三木三郎击退。

        “冲田先生！”

        “冲田前辈！”

        来人是冲田总司，原本未能参加杀掉伊东甲子太郎的行动就让他心有不满，不能亲手杀掉想要杀掉近藤先生的敌人就让他有些难以入眠，更别说无聊的在庭院内散步听到屯所门口的动静赶来后却听到这么一番话语。

        “嘁……冲田……总司……”三木三郎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尽是咬牙切齿。

        二人交手几次后，三木三郎心知自己不是对手，神情疯狂且不甘的退去，只留下一番话语，“告诉近藤他们。我绝不原谅你们。总有一天一定会亲手切断你们的气管……！”

        或许是因为与强手交锋而精疲力尽，相马主计把刀插进地面跪了下来。冲田总司漠然看着三木三郎离开的背影，并不打算追击，而后他转身看向眼前的两人，露出了一如往常的轻佻笑容。

        “相马君，没受伤吧！？”与此同时，雪村千鹤有些担忧的上前，查看他是否会有伤势。

        “没事，千鹤前辈，我没有受伤，但是……没想到冲田前辈居然会放走三木三郎……”相马主计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未受伤，然后看向冲田总司，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外。

        “没什么意义罢了~现在杀掉三木三郎只会激起剩余的御陵卫士更多的怒火，还不如等到他们一同来袭一网打尽~”冲田总司抱胸站在二人身前，目光却是投向三木三郎消失的方向，而后，他再次看向二人，笑着说道：“好孩子现在应该回房睡觉了，之后不会再有人来了，回去吧~”

        “但是……前辈……”相马主计有点无措。

        “嗯？或者相马不想听前辈的话？”冲田总司笑意更深，却也隐隐透着黑气。

        “不，不敢！”相马主计更加无措，只好赶紧起身，借着恢复了些许的体力，向着房间的方向行去。

        雪村千鹤无奈的笑起来，也点点头离开了，看方向却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目送两人走远后，冲田总司再次看向三木三郎离去的方向，口中轻喃，“下一次，就不会轻易的放你走了。”而后，他迈着莫名轻快且透着好心情的步伐离开原地。

        ……

        庆应三年十二月上旬，自从油小路之变以来，大约过了一个月。斋藤一和藤堂平助归队后却并未让新选组恢复原本的模样，反而因先前的种种导致队内气氛愈加低迷。安然归来的二人到底曾经选择了御陵卫士一方，不论原因如何，总还是会被普通队士说闲话，起初雪村星还会忿忿不平与说闲话的队士切磋，后来被两位兄长阻止后便不再理会了，而队士们也会在雪村星及其他干部在时噤声，不再明目张胆讨论这些。虽说揭开真相也会让这样的状况减弱，但为了不让矛头转向局长和副长，众人只得守密。在土方岁三的裁决之下，斋藤一将会离开屯所一段时间，去保护纪州藩的公务官三浦休太郎待在天满屋，直到风头过去为止，而藤堂平助则是转到夜晚巡察，与山南敬助一同带领罗刹队。

        又是看似一如往常的日常，雪村千鹤端来土方岁三的茶具，正要起身离开处理其他杂事。

        “千鹤。”土方岁三的声音忽的响起，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向雪村千鹤，而后拿起不知何时画好的地图与一封信交给对方。

        “怎么了吗？”雪村千鹤闻声有点疑惑的看向土方岁三，乖乖接过地图与信后便明白了对方有何要求。

        “我有东西想要交给斋藤，你来帮我送去吧。”土方岁三自然而然提出要求，而后再次埋首于文件堆中。

        “是，我知道了。”雪村千鹤自然明白土方岁三的意思，长久时间以来以小姓身份相处，二人的默契已并非最初情况，需要她做这件事无非是因为派遣队士会显得太过显眼，而作为小姓不常出现在人前的她不容易被发现。

        雪村千鹤将信揣入怀中，看着地图就这样向天满屋奔跑过去，天满屋离屯所还是比较遥远的，用走的恐怕到达地点也天黑了，她也清楚若是她出行，岛田先生和山崎先生也会在暗处帮忙。怀着对给予她任务之人的信任与有人护卫的安心感，雪村千鹤赶到了天满屋。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要找待在这里的客人……”确认店名后，雪村千鹤立即走进天满屋告知掌柜她的来意，而后，斋藤一很快便现身了。

        “山口先生。不好意思把你找出来。”叫着对方的假名，雪村千鹤呼出一口气，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千鹤君……来的是你啊。”斋藤一没有料到是雪村千鹤被派遣过来，表情相当惊讶。

        “大概是因为如果是我会比较不起眼吧，哪怕是小星也是其他人眼里的熟人。”雪村千鹤不太在意斋藤一的惊讶，对比最初的她，是显而易见的游刃有余。

        “的确如此，这是妙策啊。”同样一瞬间明白过来的斋藤一露出浅笑，而后又在一瞬间变得严肃，“把信给我吧。”

        “是。就是这个。”雪村千鹤将信交给对方，之后便看着对方快速过目后将信烧掉了。雪村千鹤没有过问太多，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些举动，但多少也有些了解。

        “工作辛苦了。谢谢。”斋藤一再次露出浅笑，并对承接此次任务的雪村千鹤道谢。

        “不，小事一桩。我只是来送信而已。”雪村千鹤同样回以微笑，虽说自己并不觉得这样的任务有多辛苦，但被道谢总还是很高兴的，“那我先告辞了。”看着已至黄昏的天色，雪村千鹤心知她需要回去了，而后向斋藤一道别。

        “嗯，路上小心。”

        伴随对方回应的话语，雪村千鹤顺着来路顺利的回到屯所。报告完任务的完成，她便回到房间休息了。

        ……

        数日后。王政恢复旧制，国家再次回到朝廷执政的时代，幕府及将军职务被废除，连京都守护职和京都所司代也一并拔除。新选组深信不疑的事物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开始崩解。

        ……

        庆应三年十二月中旬，由于颁布了王政复古的大号令，萨摩及长州的军队开始聚集在京都。与此同时，与德川幕府有关的人们开始被逐出朝廷及京都。德川幕府对此发展心生不满，派出大批军力，从江户前往京都。为了迎击幕府的军队，萨摩长州也在京都集结兵力。两方间的战争一触即发。新选组为了协助幕府的军队，在京都守护职的请求下，进驻伏见奉行所。

        ……

        中旬某天，近藤勇决定出席因应对战事而举办的军事会议，雪村星、相马主计与岛田魁三人随行，负责途中的护卫及杂役，此时四人正返回奉行所。

        想起出发前冲田总司带着几分怨念的脸，雪村星不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了，小星？”近藤勇露出笑容，虽然不解为何雪村星会笑出声来，但对于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还是有几分宽容宠溺和好奇心的。

        “没事啦，近藤先生，我就是想起来出发前总司哥一副怨念的不行的脸，不能给近藤先生做护卫，总司哥很不开心呢。”雪村星自然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在熟悉的长辈面前，她向来是不会隐瞒什么的。

        近藤勇无奈失笑，连岛田魁和相马主计也不由得跟着无奈一笑，想起那位总是有点孩子气的干部，众人总是带着几分无奈。

        “唉……不管多久还是很难习惯和位高权重的人交谈呢。”众人沉默一会，近藤勇忽的发出一句感叹。

        “近藤先生辛苦了，毕竟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和我们想得都是不同的东西嘛。”雪村星无奈的摇摇头，就算是她，以前作为指挥使的时候也不太喜欢这种高位者的会议呢。

        “局长，若您累了的话，要不要骑马呢？”岛田魁从队伍最后面牵来一匹马，开口询问。

        近藤勇微微向后头一看，而后笑着摇头拒绝了，“啊，虽然骑马比较轻松……但如果不偶尔靠自己的双腿行走，行动会变得迟钝。奉行所并不远，还是麻烦岛田君继续牵着马吧。”

        “我明白了。”岛田魁闻言便回到队伍最后边继续牵马。

        随着几人一步步向前，伏见市内的风景便缓缓向后移动。被黄昏渲染成浅橙色的市容显得有些寂寥。坐落在街上的民宅大多门窗紧闭，大约是察觉到战争在即。

        “那么近藤局长。军事会议的情况如何？”相马主计轻声询问结果，倒不如说这也算是回程路上的闲聊吧。

        “大家果然都惶恐不安。不过萨长军步步紧逼，会感到害怕也是理所当然。”近藤勇露出苦笑，对于会议里高位者的反应也有些无奈。

        “在这之后不可避免就要发生战争了吧。毕竟现在幕府和朝廷势如水火。”雪村星遥望远处，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她没有明说，只是右手默默握紧挂在左侧的太刀刀柄。

        “没错。如果萨长撤军，应该就能避免冲突……但他们八成不会撤退。看见幕府逐渐式微，那群人应该会逮住机会进攻才是。肯定会是超乎以往的战争。对新选组而言也是展露身手的时机！”近藤勇用力地握紧拳头，频频点头。

        虽然自己并不认同这些，更喜欢安稳的生活，但雪村星并没有出声，希望……一切顺利吧……

        就在众人不发一言默默行进时，木仓声响彻街头，雪村星在那一瞬间挡在近藤勇身前，一刀将子弹劈开，相马主计惊讶的瞪大双眼，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前辈的发色在一瞬间变成了金色。不，他没看错，前辈不仅发色有了变化，回头的一瞬间眼睛也是不同的颜色。

        “干掉他了吗！？”民宅附近突然响起人声，似乎在确认结果。

        “不，没有，居然……居然有人劈开了子弹，怪物！是怪物！”另一人发出嚎叫，似是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敢置信。

        “相马君！岛田先生！保护好近藤先生，暗处的家伙交给我！”话音刚落，雪村星已经不在原地。

        “是！”相马主计与岛田魁异口同声，相对比早就知道内情的岛田魁，相马主计虽然也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暂且压下疑惑拔刀出鞘护卫近藤勇。

        随着暗巷里发出惨叫，留下的三人也解决了剩余的敌人，众人不再逗留，而是快速离开，以免引来更多敌人。

        几人回到奉行所匆忙的样子也短暂引起了骚动，之后便是土方岁三出面将骚动压下，几人这才有松口气的时间。

        闻讯而来的冲田总司看见雪村星便直接一个大跨步将人搂在怀里。

        “？”雪村星在一瞬间的傻住后快速离开冲田总司怀里，而后一下子躲在路过的斋藤一身后，“总……总司哥你做什么呀！”虽然听到了那一声极轻的谢谢，但还是莫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啊呀，小星如果有想要的奖励也可以随便说哦~”露出仿佛不是本人一样的笑容，冲田总司看着雪村星心情极好。

        “茶碗蒸！我要茶碗蒸！”

        “？你中邪了？”

        雪村星与斋藤一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而此刻的雪村星已经因为对提出要求的兴奋不再躲在斋藤一身后，这样的场景看起来竟然有点诡异，还有点莫名的滑稽。

        “阿一君这么说还真是让人伤心，走吧，小星，想要这样稀有的食物，材料得费些功夫呢。”兄妹两个达成共识就离开原地，留下斋藤一一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平日里还算可靠的朋友与小妹相偕离开，第一次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歇息前，雪村星将相马主计叫出房间，解释了自己发色瞳色变化的原因，在一番挣扎后，相马主计接受了这个带着奇幻色彩的事实，并为此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

        后来山南敬助将干部聚集在一处，分发了变若水，有人为了可能的情况默默收下，有人不愿接受愤然离开，新选组的前路，似乎因此奠定了某种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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