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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罢了,不用你付钱了


一个脖子上戴着大大的金项圈的小男孩,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里,他的小球不小心丢到院子里了之前大人曾经告诉过他,不要进这个院子,所以他现在有一点点害怕。小小的脚儿踩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过幸好,他很快便看到了他的小球,滚到了墙角边,于是他走过去,将球拿在了手中。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踮起脚尖,捅破窗户朝屋里看去。他是故意将球扔进院子里的。小孩子有着天然的好奇心,越被禁止的事情越会勾起他们的欲望。

        现在他本来应该和母亲一同在房里睡午觉的,他为了能够悄悄出来,故意装睡,等母亲睡着之后,他就偷偷的跑了出来。他故意带来小球扔进院子里的,因为这样的话,当他被人发现跑进了院子里,他就可以将找球作为借口。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他没想到,他再也没有向人解释的机会了。

        丹阳申氏,曾是南朝的顶级名门旺族,近年来,却显露出无法阻挡的衰落趋势。一是因为族内人才凋零,没有出现能身居高位者。二是族中人家的子嗣变得艰难,因此偶得一子,便恨不得让他享尽荣华富贵,不舍得管教,孩子又如何能够积极进取呢。

        丹阳申氏气数将近,如果之前还只是别人的猜想的话,那么现在很多人心中恐怕已经将它当做即将发生的事实了。因为就在不久前,申家族长申乾的独子申鹏突染恶疾,至今仍在养病,不见任何外客。

        而就在昨日,申乾唯一的孙子申吉竟然意外落入井中死了,之后申吉的母亲黄氏因为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死亡的事实,自杀了。

        一夜之间,妻儿都没了,这样的打击无论是谁都是无法承受的,更何况申鹏还在病中,甚至连妻儿的丧事都没有出来,由此可见他的病情之重。

        小孩早夭按习俗是不办丧事的,要今早将其火化掩埋,孩子才能投个好胎。黄氏是娶进来的媳妇,她的尸骨应该先由她的娘家人看过之后再进行火化埋葬。但是申家却在未通知黄氏娘家的情况下将她的尸骨与儿子一同火化掩埋。等到黄氏的哥哥黄谦听到消息赶来时,黄氏的尸骨早已变成了一堆骨灰,无从查验。

        而申家给黄谦的解释是为了成全黄氏的爱子之心,因此才将母子一同火化,使他们母子俩永远都能在一处。申家的做法虽然于礼不合却情有可原,黄谦也只能接受。

        他千里迢迢的赶来,虽然没看到妹妹最后一面,但是既然妹夫还在病中,他去探望一下,也算全了两家曾经的情谊。只是当他提出要探望妹夫时,申家却表示申鹏的病不适合探望,怕将病气过给他。当黄谦询问申鹏到底得了什么病时,却没一个人能说清楚,不得不让黄谦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透着古怪。

        黄谦被打发走后,管家申旺赶来禀报申乾。申乾此时正在儿子的院中,刚刚喂完儿子吃药,看他睡下。他喂的药是具有安神镇定作用的,申鹏服用完后,便会觉得四肢无力,而后沉沉的睡下。

        听到黄谦走了之后,申乾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幸好申旺及时扶住了他。申乾稳了稳身子,再次站了起来,由申旺扶着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他的步子走的很坚定,却丝毫掩饰不了他的苍老,或许是因为申家的重担全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所以他的背却弯的如此的厉害。

        申旺扶着申乾回到了住处,看着老太爷的模样,申旺内心交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老爷,您还有一个孙女。”

        申乾听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申旺接着说道:“老爷,您忘了?就是那迟远县的梅氏。”

        申乾闭上眼睛,细细的回想,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人”

        不怪申乾有些记不得梅氏了,因为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梅氏全名梅香琴,在城东头支一小面摊,靠卖面为生。她家中有一老母钱氏和一个哥哥梅仁兴。钱氏年迈,因此只在家操持些家务。梅仁兴嫌弃外出摆摊丢人,但是又没有其他的手艺可以谋生,便终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因此家里的一应开销,便要靠梅香琴来赚取,除此之外,她还在偷偷攒着钱,不是为了给自己攒嫁妆,而是给哥哥攒聘金,她害怕哥哥娶不到媳妇时,自己会被换亲。

        她卖的面一碗虽然只要十文钱,但本身就是做的穷苦人的生意,所以抵赖逃单的不在少数,她常常需要一边做面,一边盯着有没有人吃完没付钱。

        这不,一个壮汉吃完了面,摸了摸嘴便要离开。梅香琴急忙喊住了他,说道:“你还没付钱呢?”

        那壮汉被拉住,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的吼道:“谁说我没付过,我吃之前就给过你了,你眼瞎啊,还是脑子不好。”

        一般摊主遇到这样的人,往往会息事宁人,以免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但是梅香琴不这样,她似乎天生就带着倔强,别人越是强硬,她越是不会屈服。只听她大声的说道:“你的体味这么重,你如果付过钱,那钱必是有味道的。但我的钱,你闻闻哪有味道。”说着,便将自己收钱的箱子举出来,拿个众人来闻。

        那个壮汉,被戳到了痛处,脸一红,丢下十文钱,便挣开梅香琴的手灰溜溜地走了。

        果然那十文钱带着很重的味道,梅香琴将那钱收进钱箱子里,重新洗了手后,才接着和面,擀面。

        “来碗面。”

        梅香琴看着眼前吃面的人愣了愣神,因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他一身锦衣,明显的世家公子的打扮,却来她这个小摊吃面,真是太奇怪了。偏偏面前的这个人,自己不觉得,跟别人一起拼桌,乖乖的坐着等着。

        梅香琴等他吃完,便去收钱。只见那人将手伸入怀中,然后脸色一变,神情尴尬的看着梅香琴,梅香琴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没钱付。不由得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刚刚处理完一个赖账的,紧接着又来一个,穿的还人模狗样的,怕不是专门来戏耍她的吧!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着男子掏钱。他已经决定了,只要男子敢向她赊账,她就会拒绝。

        或许男子也从梅香琴眼中看出了没有赊账的可能性,于是他低头想了想后,便将腰间的玉佩接下来递给他说道:“我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钱,这块玉佩先抵押在你这,等我回家取了钱来便赎回此玉佩。”

        男子以为梅香琴就算再不识货也应该会欣然答应的,谁知梅香琴一声不吭的从怀里掏出一堆玉佩,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梅香琴的意思很明显,她已经被骗了太多次了,有不少人在她这使用过抵押的法子,但是从未回来赎过。而这些玉佩,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石头,一文不值。

        男子看到梅香琴掏出来这么多所谓的玉佩后,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来付清这碗面钱。男子名叫申鹏,申乾的独子。他现在很后悔自己独自一人偷跑了出来,他更后悔只是觉得这个女摊主有趣便来她这吃面。他平时出门都有人跟着的,他看上什么东西,跟着的随从便会付钱,他因此从不带钱。现在轮到他成为赊账人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店主有趣了,虽然她做的面味道确实不错,切得细细的葱丝,配上面,虽然清淡,但是会有一些辣辣的回味。他虽然挺喜欢这个味道,但是觉得自己不会再来吃了,而且现在他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梅香琴却突然开口说道:“罢了,不用你抵押玉佩,这碗面我就当赔了,不要你的钱了,你走吧!”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申鹏觉得自己若真的这样走了,就真的坐实了自己是赖账了,于是便将玉佩往梅香琴手里一塞,逃走了。

        不仅如此,申鹏担心自己没钱付账的事被人看到或者有人认出他但不敢确认是他,于是悄悄跟踪他好确定他的身份。所以他还专门绕了远路,七拐八拐,在确定没人跟踪他后,才回的申家。

        今天其实是申鹏的喜宴,因为他高中了榜眼。但他并不觉得开心,因为他的目标是状元,所以他偷偷的溜出来了,因为他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要是平时他不打招呼一个人出门,这完全没有问题,但今天就是为他举办的答谢宴啊,他怎么能不在呢?

        这算是申鹏的第一次叛逆,倒是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而且直接用的就是家法。申乾其实一直都十分宝贝他这个独子,用捧在手心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因为他的这个儿子来之不易,是他向佛祖求来的。

        最初他对于儿子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安度过一生便好。结果儿子三岁时便已经显露出他的聪明才智,要明显要高出同龄人一截。于是便顺理成章的给儿子请了名师,并且开始对他有了更多的期待,并且儿子的名字也由原来的申平改成了申鹏。而申鹏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十八岁便已经高中榜眼,要知道像申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里的孩子,是不用参加科举便能入朝为官的,而自己的孩子不仅参加了科举,更是中了进士,入了前三甲。

        申鹏如此有出息,让申乾对于申氏一族的未来多了更多的期望。所以对于申鹏这一次出现的问题,申乾觉得有必要在一开始就矫正他,让他记住。虽然板子打在儿子的身上,他心里更痛,但他还是咬着牙狠狠地打了下去,直到儿子撑不住昏了过去。

        此时他的妻子以及家里下人都早已跪了一地,不断地哀求他停手。他恨恨地骂了一句:“今日暂时饶了你这个逆子!”然后将板子朝地上一扔后,昂首离开了。只是耳朵已经注意着身后,在听到管家申旺急着让人请大夫后,申乾的心才放下来一点点。

        申鹏在床上养了将近半个月,才能够正常行走。他并不生父亲的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该打,不仅仅是因为答谢宴,还有玉佩。所以他刚能正常走,便又偷溜出去了,因为他一直想着他的玉佩,那是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他要拿回来,同时他还记得换身下人的粗布衣裳,因为他怕被别人认出来。

        结果他再次去了面摊,看到摊主时才记起来,摊主每天有这么多客人,怎么可能会记得他呢,果然不出他所料,摊主正常的给他端面,收钱,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并没有提玉佩的事,而他更不好意思提,就这样呆呆地付了钱,回了家。

        但他又实在不甘心,于是隔了几天便又去了面摊,点了碗面,最后结账时却依旧没能说出要赎回玉佩的话,然后在回到家时,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又没说出口。

        后来,他已经记不清去了多少次面摊,以及回家后懊恼了自己多少回,玉佩却始终没有拿回来。不过再后来,申鹏已经不再关心玉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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