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离

吴氏正要说些什么，只见梅沅芷突然推门哭着跑了进来，一头扑到梅香琴的怀里。梅香琴虽然第一次见到女儿哭的这么委屈，但她并没有急着询问女儿哭的原因，而是轻轻抚摸她的背，等到女儿情绪平稳之后，才询问她：“可是有人打你？”

        梅沅芷摇了摇头。

        于是梅香琴接着问她：“那可是有人骂你？”

        梅沅芷再次摇了摇头。

        这时吴氏说道：“应该是小孩子玩闹，没什么大碍的。”

        梅香琴没有说话，她只是看了看梅若雪后，又看了看吴氏。虽然梅沅芷没有说原因，但是梅香琴却依旧知道她为什么哭。一个人的贪婪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小孩子呢？只是她们实在太着急了，而自己的女儿，性格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是软弱，这样的孩子，自己怎么能放心的下呢？

        吴氏是个极会看眼色的，反正事情谈的也差不多了，便拉着丈夫和女儿离开了房间，留下梅香琴和女儿独处。

        梅香琴紧紧地抱住女儿，就像她还是幼儿般抱着她。梅沅芷也紧紧地抱住母亲，将头贴在母亲的胸口，听着她的心跳，她好期望时间就在这一刻永远地停止。

        “你可是怕我会死？”梅香琴轻声的问道。

        梅沅芷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真的好害怕母亲会死。之前她虽然有偷偷听别人说母亲将要死了，但是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夫都一直在安慰她说，她的母亲没事，很快就能好了。所以她也愿意相信母亲是真的没事，她快好了。

        她会每天晚上握住母亲的一根手指头睡觉，这样当母亲有什么动静时她就能立刻醒过来。她会默默的在心里乞求老天爷将自己的寿命分给母亲，让自己和母亲一起死。她默默的做着所有能做的事情，只求能够换来一个奇迹。

        但是表妹来了，直接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梅沅芷一直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表妹。她先是将表妹带到自己的房间，给她拿书看，但是表妹不看。于是她便给表妹拿了一个苹果，让她吃。表妹接过来了，拿在手上，一边吃一边走来走去。然后表妹停在了她的梳妆台前，梅若雪先是咬了一口苹果后，将苹果从右手换到左手拿着，然后再用还带着苹果汁液的右手去翻她的首饰。梅沅芷只得上前制止她说道：“不要乱翻别人的东西。”

        结果梅若雪听了后，先是翻了一下白眼，然后将手中拿着的簪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说道：“这些东西马上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翻。”

        梅沅芷惊讶到嘴巴都忘记了合上，她不知道表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于是说道：“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

        结果表妹得意地说道：“你娘很快就要死了，她死之后，这就是我家不是你家了。”

        表妹是第一个直接对梅沅芷说出她母亲快要死的人，就像是用一把剑直直地插在了她的心上，表妹说的每个字都是她最害怕听到的，而且她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最后她只能哭着去找母亲。甚至到了母亲面前她都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哭泣。

        母亲没有责怪她只知道哭泣却什么都不说，而是安抚她，她的心情于是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只是当母亲问她可是害怕自己会死时，她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害怕，她真的害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只会让母亲更难受。

        她试着转移话题，于是便问母亲：“死是什么意思？”

        “人死了就是无法再开口说话，无法再睁开眼睛，并且会永远的睡着。”梅香琴向女儿解释道，没有一丝隐瞒或者遮掩，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是没办法，她必须要让女儿接受这个事实，越早越好。

        但是很明显，梅沅芷现在还无法做到。“你可不可以不死？”梅沅芷哭着哀求道。

        梅香琴露出一丝苦笑，她轻轻抚了抚女儿的额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对不起，”她说道，“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永远爱你。”

        说完着这句后，梅香琴看到女儿愣了愣，甚至连哭泣都停止了。她很难形容女儿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面带有惊恐，委屈，不舍，甚至是坚强。

        这就是不得不面对的分离，天人永隔的分离，永远的分离，能让人瞬间成长的分离。

        “你要好好地活着。”梅香琴终于说出了这句她最想对女儿说的话。她已经死过两次了，她太知道一个人一生要遭受多少痛苦的磨难了，她好想能在女儿遇到困难挫折时帮助她鼓励她，但是她没机会了。

        她没办法将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告诉女儿，因为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本人亲身经历一遍才会懂得，没有人能够避免。她只希望女儿在遭受磨难的时候能坚强一点，至少不要像她之前一样，轻易就去寻死。人生明明那么美好，很多之前以为跨不过的难关最终都会过去，或许就是因为她之前太轻视生命了，老天才会惩罚她吧！她知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梅香琴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取下来，戴到女儿的手上，帮她调整了大小，让女儿带着正合适。

        “这个镯子，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把它当成是我，遇到什么委屈都对它说，我会听到的。”梅香琴对女儿说道。

        疾病摧垮她的速度就如同湍急的洪水一般，没多久梅香琴就连简单的坐卧都无法做到了。后来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很抱歉，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早餐铺的店主看到梅沅芷过来后，便知道她要四张饼。因此什么也没问，直接卷了四张饼，包好递给她。店主卖的卷饼是先用一张豆腐皮，然后放上两个刚出锅的油条，一些土豆丝和腌制的辣椒，最后卷成卷，用油纸包好。一个这样的卷饼只要五文钱，他给梅沅芷卷了三个这样的。然后又卷了一张饼，这张饼只用了半张豆腐皮，一根油条和一点点辣椒调味，这个卷饼只卖两文钱。

        他卖的饼一个只要五文钱，已经是这条街最便宜的了，而两文钱的饼，他没卖给别人过，只卖给梅沅芷一个人。因为他知道，梅沅芷的舅母每日只给她十七文钱买早饭，他如果不这样卖的话，梅沅芷就没得吃了。

        梅沅芷先将十七文钱递给店主，才接过四个卷饼。还在路上走着时，梅沅芷便已经将属于她的那个小卷饼几口给吃完了。

        梅沅芷今年已经十岁了，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不会随意在街上吃东西了，因为她们已经知道了女孩子需要举止文雅，是不可以让外人看到自己的吃状的，更别提边走边吃了。但是梅沅芷没空注意这些，她得快点吃完，因为回去还有好多活等着她干呢，回家后她可没时间吃饭。

        梅沅芷回到家时，舅母等人还没有醒。她将卷饼放到饭桌上，便进了后院。

        后院的大盆里已经放满了换下来的衣服，等着她来洗。她将袖子撸起，露出已经晒得很黑的手臂和手腕上的银镯子。她拿起皂角，在衣服上揉搓几下，然后放下皂角，开始揉搓衣服上有污渍的地方。没几下，那里便揉搓干净了。她的力气很大，因为她一直在干力气活，她的手也很粗糙，手掌上长了厚厚的茧子，黄色的，皮很硬，即使将皮扣下来也不会感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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