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路上
改装过的越野车性能相当优越，压着满场残缺的胳膊腿儿冲下缓坡阶梯，撞开一道路障铁网，向前驶去。
城南道路状况很差，不是挤着摊位就是封着楼房，在其间行车无疑是在考验一个司机的驾驶技术。江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选了条相当窄的道路，几乎卡着街沿在行驶，速度还出奇的大胆。
不过白芷也是秋名山漂移过的种子选手，这个速度完全能适应。即使平时他对江晗好奇心相当旺盛，这会儿也没空好奇江晗从哪儿搞来的这辆好车了。毕竟，突然成了被捉的瓮中鳖，中央军区的人正在前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发射导弹清洗极乐城，哪儿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在这种头顶悬着利剑的生死关头，他的大脑全被海量信息占据，试图把目前混乱的状况整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洛夕”病毒被人类世界隔挡在外多年，一朝卷土重来，紧接着中央军就带着武器来清洗镇压。连掩饰都吝啬，简直是把“喜闻乐见”四字明写在了脸上——就等你大面积感染病毒了。
可那又能怎样，他即使是打着大局至上的旗帜狡猾至极地说：对不起啊谁让极乐城沦陷了呢？为了大家的安全不得不牺牲你……极乐城也真不敢在枪炮口下吭声。
之前一直有个很在意的问题：陈垧期来“栖息”挖坟，挖就挖呗，何必非得借道极乐城，从张五爷手里调人？
现在白芷算是终于看明白了，陈垧期不是闲的，也不是孤儿家里没人，而是极乐城正好……也在棋盘上。
他通过和张五爷搭线，顺理成章把“特洛伊木马”送进极乐城。至此，逻辑终于自洽。
沿着记忆脉络回溯到鉴宝会上那只因他靠近而突然发狂的异宠，白芷想起了它的眼睛，大概也把这病毒的传播源头猜得七七八八了。
据说张五爷一个月前就弄到了那头异宠，白芷在心里啧啧两声，中央军区这条线放得够长的，早就准备收网把极乐城彻底荡平。而他和江晗真是不够幸运，正好撞上了这张藏得深够隐蔽的网，差点被一石三鸟。
正在白芷反省为什么他毫无忧患意识，把自己搞得这么被动时，忽听江晗说：“不能跟他们正面碰上。这次他们所带的高能武器是新研发的电浆炮，数架炮口发射的等离子体温度可达百万度至千万度，而我和其中一人仇很大，免不了开火，这是其一。”
“其二，陈垧期死得快的好处是，他们或许现在还不知道1型是你。”
江晗这个说法很巧妙，因为一般来讲，语法应该表达为：“你是1型”。但将主表语位置互换的意义在于，这样就将一个抽象整体概念落实在了一个具体的人身上。
中央军区要找的那个1型，正是你，白芷。
但你，不能让他们知道就是你，至少现在不能。
“所以，白芷，”江晗说，“我们也不能自己去贴脸暴露这个问题。”
江晗的考虑合情合理，白芷没意见，他们俩个□□凡躯既不能扛等离子体，又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当然是选择趁乱溜啊！
什么阴谋阳谋，都得有命在才能继续斗智斗勇啊！
所以白芷迅速收拾好自己被目前情势搅得一团乱的思绪，把目光重新定位在当前。他往窗外看了几眼，觉得很眼生，不像是离开城南的路，便问：“我们这是在往哪儿走？”
“城西。”
城西大概是极乐城最混乱荒芜的一片地带，无数地头小帮派、□□组织都在那里盘踞，没有哪一天不发生流血冲突。就在前天白芷还听说城西出城的路被abb帮派截了，现在是不准进也不准出，乱得糟心。
白芷其实想问怎么选这样一条路，但正要开口时，从后视镜瞥到坐在后座抱着膝盖一言不发的年西，于是话到了嘴边变成：“那她怎么办？莫非我们还真要带着她一起逃？”
江晗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微微发抖的年西，平静地说道：“城南的正门已经被丧尸潮堵了，其他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感染情况，留她一个人只能等死，我们也不可能送她回家……还是说，你想好人做到底？”
江晗说这话时语气明明和平时差不多，然而白芷听到耳朵里就莫名觉得最后一句话仿佛有点在讽他。但这种主观的东西吧，误导性就很强，白芷不愿意冤枉好人，就直接忽略过去，岔开话题：“丧尸潮都把正门堵了，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芷之前是从一个犄角旮旯的小破洞钻进城南的，当然看不到正门的情况，不清楚那里堵着多少丧尸，但江晗这么开着这么大一辆越野，不能也是钻小破洞吧？
果然江晗说：“杀过来的。”
一听对方居然是强行杀出一条血路过来跟自己汇合的，白芷顿时有点受宠若惊，惊诧道：“江晗你也太讲义气了吧！”
又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还怀疑江晗想对他痛下杀手质问他，而对方都没说什么，还愿意带他一起走，白芷有点感动，肯定道：“江晗你是个好人。”
江晗开着车，车速又快，没法分太多心出来应付白芷，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点不太对味，于是他稍稍减了点速，与派发好人卡的白芷建议：“你能换种表达方式吗？”
白芷一听，以为江晗是嫌他不够有诚意，便有诚意的“咦呜呜咦”干嚎两声，抓着江晗的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江晗，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好——感动啊！”
江晗：“……”
无话可说的江晗把自己的袖子从白芷手里拽出来，皱着眉看了一眼上面被揉出的褶皱，抬手戳着白芷的额头把他推开，冷声道：“坐回去。”
被嫌弃的白芷十分受伤，小声逼逼：“说话就说话干嘛戳我伤口。”
江晗也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他向来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所以刚刚下意识的伸手推开白芷后自己也僵了一下，觉得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动手。
但现在江晗没时间探求自己的内心，问道：“头怎么回事？”
“被玻璃划伤的。”白芷在后视镜上照了照，觉得伤口还有点深，颇为担忧，“我会不会破相啊……”
他额头上被玻璃碎片划出了一道血口，这会儿血早已风干，凝成一条切口利落的暗红色血痂。
还没等白芷多关心关心自己帅气的外貌，就被前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越野车开在路上动静不算小，没引来丧尸，倒是让不远处一队躲在居民楼上的人听见了引擎的声音，甩着鲜红的衣服朝下面呐喊：“喂！喂——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江晗抬眼看了看房顶上的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的身材健硕，身姿矫健，不太像是会被丧尸逼到绝路的样子，怕是更差代步工具。他迅速下了判断，油门一踩，开得更快了。
一直缩在后座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年西也听见了楼上人求救的声音，她探出头往窗边望了望，似乎认出了其中的某一个人，呆呆的说了一声：“苏萧。”
随后仿佛终于找到亲人一般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正要向窗外伸出手回应——
“年大小姐，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就低调一点行吗？”
白芷眼疾手快地转身抓住她，稍一使力将她拉到一边，“情况都没搞清楚呢你瞎激动什么？刚在丧尸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就迫不及待送人头了？”
“对不起……可是他是我朋友，你能不能，也救救他？”年西从座位上爬起来，哀求地看着白芷。
“再议。”白芷非常敷衍，他救一个年西是好心，是建立在他自己有能力没问题的基础上，然而现在他自己都要成泥菩萨了还想着普度众生，怕是真的信佛法无边？
觉得自己心胸狭窄不适合大发慈悲的白芷打发过年西，转身坐回自己的副驾座位，正好见前方路段拦着许多路障。路障之后，几个拿枪的人从角落走了出来，正端着枪上好了膛指着他们。
他毫无感情地“呀”了一声，“这种套路我24年前就不用了，真没新意。”转头问江晗：“停么？”
还没等江晗回答，一颗暴脾气的子弹就先擦着轮胎打在了地上，想要迫停这辆越野车。
江晗思索一秒，顺势减了速，问白芷：“有纸吗？”
“嗯……”白芷想起自己刚刚把身上的纸巾都拿给年西用了，“没了。”
江晗便将手伸进自己的衣兜，但摸到东西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从里面拿出一张手绢，似乎是在叹着气扔给白芷，说道：“别把伤口露出来。”
白芷作为正儿八经在末世混过的人，当然瞬间就懂了江晗的意思——在丧尸爆发的地方，不管是不是被丧尸所伤，对于其他人来讲，有伤口就代表“你虽然活着但是已经死了”，需要马上隔离或者处置。
只是……
白芷拿起江晗扔过来的那张生成色手绢，随意展开一看，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绷出一个钢铁兰花指，捏着蕾丝花边的手绢一个角，一脸惊恐：“噫~~你你你……你居然是这样的江晗！”
江晗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就更恐怖了啊！这是哪个小姐姐给的古典定情信物，这么精致好看就不说了，还被你随身携带，一看意义就不一般啊！你让兄弟我这个脸怎么擦得下去！
所以白芷善解人意地迟疑着：“这样，不好吧……”
江晗停了车，双手抱臂坐在驾驶座上，等前面的人靠近。他等了两秒，见白芷还无所行动，便侧过头看向嘴上说着不好脸上却八卦十足的白芷。因为完全明白这人在想什么，浅碧色的眼睛或许是光线原因，或许是他真的动了些许怒气，成了碧色。
他夺过白芷捻着的手绢，一把按在了他刚刚结痂的额头上，“我妈的手绢给你用是抬举你，擦，立刻！”
哦原来是这样吗……八卦之魂破灭的白芷冷静地拿下手绢，老实拿过放在一旁的瓶装矿泉水将它打湿，在人来之前将脸上残留的血迹擦了个干净，又放下头发稍微挡了挡伤口，没话找话地谄媚道：“伯母的品味真好，优雅。”
江晗懒得理他，收回那张染血的手绢重新揣回兜里，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拿枪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件黑背心，叼着一支早就抽完没扔的烟屁股。他见江晗出来，立马往地上“呸”了一声将烟屁股吐掉，吃惊了两秒后哈哈大笑，“我他妈就说谁这么嚣张敢在丧尸堆里开车横着走，原来是江晗啊！”
江晗的首席通缉犯之名响彻整个东方军区，偏他本人又不爱做些易容打扮，被认出来的几率实在是非常之高，现在还没被上交国家的原因只是没人敢动他罢了。
男人不自觉敛了些之前的放肆，稍稍收了点枪口，半开玩笑地说道：“早点让我遇见，我这不就发了吗？可惜啊……现在是有福没命啊。”
男人身边的众人见他们堵的人竟然是江晗，一时间心里都有点没底，怕是会黑吃黑被反杀啊。几人便向他们的头，那个穿黑背心的男人身边靠了靠，小声问：“老大，这下怎么办啊？”
男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也有些踌躇。
江晗见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时间跟这群人耗，转身便要回车里，却被穿黑背心的男人突然叫住：“江晗，我们合作！我知道这下面有条暗道可以出去！可我们都过不去，你要是能带我们出去，我就告诉你暗道！”
江晗对暗道没有兴趣，连余光都不给黑背心一个，直接开门坐进车，发动了越野的引擎。
白芷见这几人还跟路障一样杵在原地不动，胳膊撑在车窗上闲闲地提醒：“再不让开就给你们一轮了哦。”
黑背心却像铁了心要抱江晗这个大腿一般，把心一横就破釜沉舟地丢出最后一张底牌：“我知道下面防空洞有条路，能直接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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