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挣扎
会在这里遇到小雨绝对出乎白芷的意料,他收了藏在袖里的激光刀柄,侧头对黑背心说了句“自己人”后,走到小雨的面前去把她扶起来,很是意外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下午四点,经过望之同学的精确校准,应该是下午三点五十七。距离白芷上一次见小雨,还不到三十个小时——虽然,这一天连续经历的事情让人感觉好像大半辈子都没见面了。
“我……我是被带进来的……”小雨没有正面回答白芷的问题,而是把这个话题快速含糊过去,抓住白芷的手急急说道:“你们快走!这里面……有怪物!”
“怪物?”
小雨摇摇头,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小声说:“不要留了,快走!”
白芷在微弱的手电光线里看了江晗一眼,江晗与他的视线对上,一秒后,说:“那就走。”
黑背心听见江晗的话,知道这是拿定主意在催促上路了,便把枪往腰后一别,两三口塞完剩下的面包,嚼着食物口齿不清地说:“这边这边!”
其余人一听要走,也赶紧吃下手里的东西,把嘴巴塞得鼓鼓的,沿着手电筒的光的指引走到门边,跟在黑背心身后打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和小雨一同来的几人都进了其他的仓库间里,不知是在认真点货还是在大饱口福——总之没有一人发现走廊的异样,让白芷他们一行九人,成功顺着走廊从小仓库转移到了一处幽僻的角落。
黑背心虽然早就听干爹念叨过这条秘密生路,但干爹经常喝个烂醉,说话颠三倒四的,他也没能清楚地听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入口的确切位置在哪里。
不过好在干爹不是个细致入微的高智商人士,连他都能发现的通道也隐蔽不到哪里去。黑背心在这片角落挨着挨着摸墙叩砖五分钟后,摸出了通道的入口。
通道的入口有些偏高,而黑背心和他的小弟在凿开的时候又太简单粗暴,把形状凿得很不好攀爬。对于在场一看就不是废宅的男人们来说,要上去没问题,双手一撑,脚在墙上借力一蹬便能上去,就是要辛苦小雨和年西两个女孩子努力往上爬一爬。
年西倒还好,前有苏萧先上去在洞口拉着,后有想卖个人情给年不庆的小弟蹲墙角给大小姐踩着当垫脚石帮忙送上去,上去得挺轻松。
而小雨无人帮忙,力气不大个子又小,趴在洞口小鸡仔似的扑腾半天也没能上去。
年西大概是之前听见了门外的对话而看不起小雨,就站在洞口看着也没想过伸手拉一下。
小雨奋力爬了两下,无人接应,仍旧上不去。正在心里叹气打算放弃时,忽觉身体一轻,一双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腋下从后托起了她。
像是飞翔一样,小雨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如此轻盈的时刻,这一两秒的时间里,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腿自己就顺着墙壁踩了上去,顺利地上了洞口。
回头一看,果然是白芷站在她身后把她送了上来,并且见她这一扭头,白芷还露出一点淡淡笑意的模样,“快走吧。”
小雨觉得鼻子一酸,不敢耽搁白芷上来,赶紧从洞口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往前走。
白芷捡起刚刚放地上的罐装八宝粥,一伸手递给先他一步上去的江晗。
江晗并不想帮他拿八宝粥,八风不动,“扔了吧。”
“不行,”白芷举着八宝粥,神色严肃,“浪费可耻!”
江晗心说刚刚你扔面包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浪费可耻?稍微一弯腰,他单手接过白芷手里的八宝粥,看了一眼这吃了没两口的罐头,问:“你这又是什么时候带出来的?”
“刚刚啊,顺手牵的。”
白芷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人。他上来之后,江晗感觉前面的黑背心突然看了自己一眼,觉得黑背心这一眼挺奇怪的,但懒得去想黑背心为这时候为什么要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直接忽略了,把白芷从仓库里顺手牵羊出来的八宝粥罐头还回去。
白芷又要吃八宝粥又要打手电筒,十分繁忙,而手电筒的那束光就随着他吃粥的动作上上下下非常晃眼。
迷妹小雨觉得白芷做什么都对,年西和苏萧没意见,黑背心等人不敢吭声,江晗被晃了一分钟眼睛,受不了了,向白芷伸出手。
白芷护住八宝粥:“我就一罐!”
“我要的是手电。”江晗面无表情。
这通道入口开得高,可进来之后众人却一直在走很陡的下坡路。而且因为环境太过潮湿,又无人问津此处,坡路上长满了菌子和苔藓,下盘稍微不稳的人,很容易走两步就滑三步跌下去。
听着周围若有似无的水声,白芷吃完罐头舔舔嘴唇,拿回手电跟江晗说:“我们仿佛是穿行在传说中的下水道?”
“去掉仿佛,”江晗纠正他,“我们就是在下水道。”
一行人慢慢下完这一截又陡又滑的坡路,打头的黑背心一脚踩进水里,惊起大批蛇虫鼠蚁。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在这个潮湿阴暗的下水道里响起,让从没接触过这种肮脏地方的年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自出城南下面的暗道以来就很沉默,苏萧多次试图跟她说话也很敷衍,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苏萧寂静太久了……甚至都没有跟在她身边一起走了。
而年西这一回头,借着后方亮起的手电的光,正好看到落后几步的苏萧正死死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发着抖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苏萧虽然身形单薄,但再怎么单薄,好歹也是极乐城里养尊处优的苏家少爷,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发着抖,攥紧衣服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在幽暗的下水道里,灰败如濒死之人。
然后他走了没两步,忽然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倒了下去!
这一跪让年西感觉自己心都跳停了一拍,她的神经末梢被一阵冰冷刺骨的恐惧攫住,打了个激灵。
“苏萧!”年西立即冲到苏萧面前,重重跪下来把摇摇欲坠的他接住,看着他再也憋不住,从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色泽暗淡、粘稠,落到她的手上,又顺着指缝漏下去,落到地上,融进水里,开出一朵暗红的花。
苏萧一见年西的手上染了血,也是疯了,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极大的力气把她推开,“别碰我!你手上有伤!会感染的!”
“感染”二字在此时简直是一个警报词汇,前方的黑背心等人一听立刻调转了手电,开始掏枪。而后面的白芷和江晗也停在了相距不远的地方,看着倒在一片黑中的苏萧和年西二人。
小雨躲在白芷身后,悄悄探出头来观察前面的两个人。见一个人咳血不止,另一个人脸上神情似惊似悲,实在……难以看懂。
原本,白芷在见到苏萧吐血后是想冲上去把年西拉开的,因为“洛夕”主要传播途径就是通过血液传播。但是他被旁边的江晗先一步按住了,“不用救了。”
不用救了,多么肯定,多么冷静。
“你早知道的吧。”白芷忽然开口,声音轻轻乎乎,像是低语的气声,“所以你那时候才说‘自求多福’,之前下井的时候也是。”
“嗯。”江晗答道,“让他们道别吧。”
白芷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自二十多年前“洛夕”爆发以来,他已经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听过太多哭泣哀嚎,但他没什么能做的。因为“洛夕”对普通人的致死率是100。
所以很多时候,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对于染病的人,白芷会残忍地强行剥离自己的情绪,像是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一般,不参与不干涉……也许就不会太遗憾。
苏萧的情况恶化得非常快。或许是因为前面已经有太长时间的潜伏铺垫,在他哇的一声吐出第一口血之后,他再无力抑制痛苦,捂着心脏抽搐着蜷缩起来,不断地咳血和抽气。
黑背心“咔咔”两声给枪上膛,“他快不行了,一枪给他个痛快吧。”
黑背心这话犹如一记重锤,重重锤上了年西的心,让她瞬间从僵化和呆愣里回过神来,感觉灵魂都甩出了体外。
年西两三步爬到苏萧旁边,看着满场站着的人,目光在黑背心等人和江晗小雨的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白芷半匿在黑暗里的面容上,“再……再给点时间吧!”
她声音干涩,无助而哀求:“万一,万一他不会变丧尸呢?万一……”
白芷曾于危难中救过年西一次,年西信他,想继续求助他,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
看着年西全是泪水的眼睛和眼里的仿徨无措,白芷的喉咙紧了紧。他咽了口唾沫,这才放平声线,尽量理性地劝说:“‘洛夕”的感染率是100,这里也没有能给他打的抗体或者阻断药物,让开吧。”
年西紧紧瘪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受伤而难过的呜咽声音,她抓着苏萧的衣角不松手,仿佛靠这样就能挽留苏萧的生命一般。
“不……”
苏萧咳了两声,从窒息中稍微缓过一点神来,说道:“给个痛快……吧。”
“因为我一个人要在地下呆那么久的话……会有点怕。”
他撑在地上,抬起头看向黑背心,“麻烦打准一点,我还是,挺怕痛的。”
黑背心觉得苏萧怀疑他的准头是看不起他,哼了一声:“放心吧小崽,我绝对朝你眉心打,偏一点算我输。”
苏萧听黑背心说得这么肯定也觉得心里稍微有点底了,他拉开年西的手,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一边擦嘴里和鼻腔涌出的鲜血,一边找了个不会误伤到旁人的位置站好。
白芷心中叹气,手腕一转,手中的战术手电光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照亮了这个怕黑又怕痛但从容赴死的人。
“我准备好了。”这个人说。
就在黑背心开枪前三秒,苏萧吞了口中的血,忽然身体一抖,抢着最后的时间说出一句话来:“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年西……我是为你,才加入这个社团的。”
嘴角带着一丝笑,“……年西,活下去。”
年西心头大震,然而枪声已经响起。
“砰!”
子弹穿透了苏萧的脑袋,在墙壁上投出的黑色剪影中,只迸溅了几滴血液。然后剪影倒下了。
黑背心收了枪,吹了一声口哨跟旁边的小弟炫耀:“看吧,我说我枪技溜吧?”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苏萧的尸体,眼神晦暗不明地闪了一下,口气却无不嘲讽地说:“又是一个为了啥他妈爱情的,还好老子从没有爱情。”
他从包里掏出一根皱巴巴还漏了烟丝的烟出来,点燃了丢到苏萧的尸体边,继续往前走了。
白芷和江晗也走上前来,路过年西身边时,他跟小雨说:“你扶一下她。”
小雨乖乖走到年西身边,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年西脸上还挂着泪水,可经过苏萧的死,她既不抽泣也不哭出声了。她举着血迹未干的手给白芷看,血迹侵染了苏萧给她包好的布条,而她手上被铁丝扎破的伤口也在刚才裂开……
她颤抖着举着手,“怎么办啊……我也……活不长了。”
白芷简直觉得头都疼了,他看着年西的手看了两秒,扭头便冲江晗说道:“你刚才为什么拉我!”
然而江晗却说:“不是这个。”他抬手虚点了点年西下颚处一道伤口,无喜无悲地陈述:“是地铁站之后多出来的。”
“那你为什……”话正说了一半,身上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起来。白芷一顿,吞下了嘴里剩余的话,先把通讯器拿了出来。
一看来电,心里一抽,不由生出些愧疚,因为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居然是年不庆。
并没有安全护得年西成功离开的白芷犹豫了两秒,接通了和年不庆的通话。
“你和西西别再过来了,这里已经……”
“爸爸!”
年不庆的半身投影刚显示出来,年西便惊叫了一声。
年不庆浑身一震,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透明的半身投影人像一转头,目光欣喜地看向年西,“西西!”他上下打量年西一眼,“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膝盖都磕破了,疼不疼啊?”
来自独属于父亲的,宽厚而宠溺的关切让年西愣住了,她鼻头一酸,下一秒就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母亲去世早,年不庆生意忙不怎么顾得上她,所以她小时候肆意妄为,长大后更是跟着朋友搞什么“朋克复兴”任性得上蹿下跳……可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当她跌倒了、被划伤了、磕磕碰碰着了,只有爸爸会摸摸她的头,问:“疼不疼?”
昨天偷跑出家门的时候没有后悔,被丧尸追得满地跑的时候来不及想什么后悔,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的时候也没有很害怕。
可是这一刻,当她听到年不庆有些虚弱的声音,看到年不庆脸上的伤和血,突然很害怕,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就留在家里,留在爸爸的身边。
这样,即使是丧尸爆发了,她也会和家人守在一起,和妈妈再次团聚……
如果早知道这一次任性是有去无回,年西是说什么也不会偷偷跑出来参加什么聚会的。说不定她不来苏萧也不会跟来,早早远离这些丧尸,远离这些感染病毒。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年西哭到哽咽,还像当年那个被同学欺负的小女孩一样,揉了揉眼睛说:“爸爸……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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