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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江南军师


  一觉醒来,四周乌黑一片,隐隐可以听到江南的水声,夹杂着遥远的水磨腔——不知江南是哪家戏子通宵不眠。

  精神状态良好。

  侧室还亮着灯,一小道清晰的光影穿过这边的黑夜,将茶具椅子的影子都勾勒得清楚。逸子迷糊地看着被子上的花纹,又往侧室望去,隐约可见那里有吃了一半的小酒小菜。

  将军在侧室歇息,这时都不在了。

  这个小酒席的主人和客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逸子唤了一声弥尔,弥尔扣了扣门。

  “主人?”

  “将军呢?”

  “点兵去了。”

  “我们要走了。”

  “可是,您刚刚躺下三个时辰啊。”

  原来天还没亮啊,他还以为自己睡了一天。

  半夜点兵,将军真是好情怀。

  逸子也没有多想,穿戴好,见桌上有奏折,拿起一看,是北边来的信。

  一封是流阳的:君王已离开魔都,请速速北上。

  莫不是和军师心有灵犀?逸子一边自嘲,一边戴上戴笠。

  一封是战书:仙兵压境,以仙界宰相之子稚鹏为首。由于桑的压制,仙兵只是在边界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阅兵,驻扎下来。

  桑的处境可想而知,既拿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制止行兵,也未能救得两万子民,仅靠声望压制沸腾的人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桑在阅兵时领了军令状,声称若不能在汛儿祭日之前夺回子民,便移交兵虎符,任由长老处罚。

  仙界上稚鹏与桑势均力敌,假如说桑更胜一筹,胜在血统与仁慈;假如说稚鹏更胜一筹,胜在此战——人民之托,众望所归。

  可惜逸子至今没有见到琨婴,也没来得及问问活人祭。

  昨晚的对话慢慢浮现在逸子脑海里。

  “我追踪浮洳。”

  “公子和我已经偷换了半成的士兵......”

  他想起和桑见面时,桑侧着脸看《黑白》,光影错乱模糊的《黑白》,没有单纯黑白两色的《黑白》。

  桑亲切而文雅。

  这些矛盾撕扯着他的大脑,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浮洳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现在仙界,还要出现在江南?

  桑又是怎么拿到十二神笔的?

  自己大概是糊涂了。那时怎么没有问清楚?

  “弥尔。”逸子摘下腰上的令牌,“你去凤凰谷,以我的名义跟谷主要十二神笔和一块神木。”

  神木是做点睛将的引子,逸子一不放心十二神笔留在江南的安全,二试探谷主所说是真是假,三想向前辈或者父皇请教请教——在江南发生的事情是他没有怎么接触过的新事物。

  弥尔站在他面前,没有接过来。

  “怎么?”逸子肃声道,“不敢拿?”

  “臣以为,见令牌如见殿下,离身不妥。”

  “军人的原则是什么?”逸子走到他身边,令牌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如果令牌不能离身,我要它干什么?”

  “绝对服从命令!”弥尔接过令牌,“臣誓死护送!”

  “快去快回。”殿下将一个包囊塞到他的口袋里,“带着吃。”

  弥尔一愣:“谢殿下。”

  “在此之前,私下与将军说一声,让他开张官方证明给你。”逸子见他要走,加了一句,“毕竟是神器,走好程序。不可掉以轻心,也不要张扬。”

  “是!”弥尔从房门出去,顺手带上门。

  透过曲折的走廊,远远可以看见子弟兵府另一端苍白而单调的光。

  昳旿在高台上与一羽扇纶巾的男子低声交谈,眉头微皱,眼里闪过夜鹰般精锐的光来。

  那男子神色淡淡,打扮十分朴素,羽扇纶巾,除了那把羽扇用象牙打造、雕工精细外,看不出其他什么名贵的装束。

  他行走沉稳,羽扇质轻,出风柔和。

  十几道黑影掠过白灯,像黑色的闪电,更像被灯光惊吓到的蝙蝠群。

  天蒙亮时,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昳旿的声音。

  “辰修,在里面?”

  逸子听出了端倪,退一步行礼:“将军请进。”

  昳旿开门进来,背后跟着弥尔与几位低调打扮的子弟兵。子弟兵们还来不及和这位来去匆匆的门客接触,只知道小霸王极其看重他,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些探究和好奇。

  他们纷纷抱拳向他行礼。

  “不用行礼,我们都差不多。”逸子说。

  昳旿见了他,把一张纸符放到桌上:“听闻你即将去往别处,这张纸符是南蛮首领进献的贡品之一,烧了即可现身于目的地,免你舟车劳顿。”

  “将军就这一张,昨日拿到手,今日就赏你了啊。”众人背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还不谢过将军?”

  逸子拱手行礼:“谢小霸王。”说完抬头顺着众人让开的道路看过去。

  一人白衣胜雪,衣上蹁跹着浅色的乘云纹,袖子带蝉纹,古朴而不失飘逸。

  “你刚来不久,就为小霸王缓了心头难事,琨某在此谢过。”

  琨某,莫不是琨婴?

  逸子心中暗喜,语调保持平淡:“草民只是回报霸王平日爱民之德。眼前行程突变,未能久留,实在遗憾。”

  “琨婴,”昳旿提过子弟兵手中的雪花酥,“谷主已经写信来说神笔回归了。安全起见,我打算亲自去一趟,也好看看洛洛。这子弟兵府需要人打理,你就留下吧。”

  最主要是跟紧弥尔,免得出什么意外。

  “遵命。”琨婴点头,“待你回来之后,我便起笔向殿下与流阳兄汇报。”

  昳旿眉头一跳,飞快地扫了逸子一眼。琨婴不动声色地看向逸子。

  昳旿意识到反应有些明显,再缩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了,干脆看着逸子,语间遗憾:“这张纸符可以省你不少时间,你大可以准备得充分些再赶路。”

  昳旿这句话的意思,是想他能留下来,四处走走了再回去。

  殿下那句“不能留多少时日”还真是……短短时日,来不及看看江南水乡的风景又要北上,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真是可惜。

  他还没有让殿下看看他手下的大好江南,也还没有让殿下看看真正的江南小霸王——只管让殿下来帮忙了?

  ……

  清早的雾还没褪进,子弟兵府就响起来一阵阵跑步声——踩着集合的号角。

  接着跺起整合的小碎步,队列看齐。

  “流汗流血不流泪,勇往直前不后退!”

  “千锤百炼出宝剑,严峻考验出军人!”

  逸子在窗口看着昳旿一行人策马扬鞭奔腾而去,耳边是子弟兵府里此起彼伏的军号声,有些出神。

  “军魂是把宝刀,越磨越亮。”逸子轻声说。

  琨婴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背影笑道:“你复姓上官,真是西域的子弟?”

  逸子透过黑纱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有一种被磨练过的阔达,和昳旿有着相似的明朗——却更深沉。逸子点了点头。

  “你的气质与我印象中的一个人很像。”琨婴从容地挥了挥羽扇。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像上好釉的瓷胚。”琨婴起身,行跪拜礼,“拜见殿下。”

  还差个千度高温的烧瓷与最后的修复,精雕细琢的瓷胚才能化作精美的瓷器。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这种肤浅的掩饰了。

  逸子扬起嘴唇,笑笑:“果然瞒不过你。起来吧。”

  “殿下逢乱必出,出入险境,果真如流阳兄所言。自从臣见江南暗流涌动,就有一种‘这会儿殿下还不南下?’的感觉。”琨婴笑着说,“只是没有想到,殿下会打着北上的幌子。”

  “我也因此看到了一些局中人看不到的东西。”逸子指的是点睛将与牌阵。

  自然也有一些其他的。

  待寒暄几句后,逸子转了话题:“现在还有些时间,我想看看那两万人,可以吗?”

  逸子对他不是很了解,态度委婉保留。

  琨婴沉吟片刻:“臣可以带殿下去看看,但为了保证事情的顺利,请殿下蒙上双眼跟臣走。”

  琨婴不是没有听说过殿下反对活人祭一事,北上的幌子确实是转移众人视线的好办法。也正是因为这样,琨婴才担心殿下下江南的意图。

  在解决巫蛊之风的同时,会不会也想着活人祭?刚刚从神器失窃的阴影里出来的将军,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将军一向忠心于殿下,甚至连殿下已到江南一事都向自己隐瞒,更不用说什么猜测防备之心。

  “现在?”逸子问。

  “是的。”琨婴给他绑上遮眼布,“殿下放轻松,臣会指引殿下到安全的地方。”

  逸子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眼睛,点了点头。

  剩下一片茫茫的黑暗。

  逸子的指尖抹过符咒的印记。他只管低着头寻思着上面的奥妙,江南的春雨淋在他身上也浑然不觉。

  弥尔暗暗觉得殿下办事入了痴,默默把伞举到他头顶。

  殿下没有用它,只是折好放进袖子里,低头进了北上的列车。

  关着犯人的地牢潮热闷得很,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异味。

  囚人衣衫破烂,或脸色灰败地睡在墙边,或神经兮兮地用手在地上刨什么——被士兵强制制止了,或者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盯住进来的两人,脸上的肌肉反射般抽紧…….有的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似睡非睡。

  那时刚刚用水枪洗过一遍人,地上湿淋淋淌着泥水。

  逸子隐隐听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感觉自己被无法计数的目光从头到脚地解析。无论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还是闷热的气息,都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黄灯在囚人们头顶五六米的地方睁着迷蒙的眼,做梦一样。

  这就是我朝的威风,这就是我朝的力量——可是不人道,自己无力改变,桑也在拼尽全力。

  逸子被带到他们上空的看台,默默看了一会儿,被一种说不清的阴影笼罩在心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透明感。在这种浓厚的濒死氛围里,任何安慰——哪怕是自我安慰,都是伪善。

  逸子看着窗外飞逝的江南春色,一边回忆着自己看到的一切-----看似正常的一切,一言不发。

  弥尔把十二神笔放到他面前。他自然地接过来,观察起绑捆了魔藤的笔匣子,上面的树藤粗韧无比,手指触及还可以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那个修罗地狱般的战场,想起那个青面獠牙面具,那两抹鬼火般的光在自己眼前飘忽不停。

  他的头慢慢痛起来,像什么东西在用铁箍勒住不放。笔匣子从手上一落,猛地敲在桌上。

  一阵阵念魔咒般的喃喃细语钻进脑里,使劲地捣鼓着不放。时而像尖针划过铁皮的噪音,时而像蚯蚓在泥土下疯狂地扭作一团。

  逸子眼前一阵发黑,隐隐看到弥尔着急的脸。

  “殿下!来人,大夫!快!”

  又好像听到唐洢说:“你没有设结界的习惯,这样很危险哦!”

  父皇给的手链迅速灼热起来,红光一瞬间把车厢吞没,只一下,杂音消失了。

  又少了一颗吧?本来有多少,逸子不知道,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老医生的脸,以一种饱战沙场的沧桑眯着眼。

  “殿下操劳过度且受了风寒,已开了汤药,稍后服下就好。”

  “风寒?殿下是君王之子修炼之人,怎么会有风寒!”弥尔不无焦急地问,“看准了没有,要耽误了病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确是风寒。”逸子本来想约束一下弥尔,只是撑不下去,慢慢睡着了。

  在一片黑暗里,十二神笔闪着光滑到左边,然后是自己的佩剑,再然后是扑克牌,是唐洢,是子衿……昳旿,琨婴…….

  弥尔听到他在说梦话,低声地,连续不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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