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钟表楼
“谢谢啦。”昳旿依次检查分装了人偶的袋子,往人偶铺的小伙子抛过一个果子,“到我那边拨钱就行。”
“啊,已经有人给过了的。”那小伙子撩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汗,在微热的阳光下眯了眯眼,“前些日子就有人给过了啊,还是你们那边的人过来的。”
“谁?”昳旿一手攀在他面前的载物架上,看他十几个十几个人偶地抱到袋子里,咬了一口果子,笑道,“你不会是想免了我的账吧?”
那小伙子顿了顿,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
“行啊!越来越飘了!凭什么免你账!”
昳旿也是一笑:“那还不交代清楚?”
“你们之前有一个新来的不是?整天不露脸、白天也不出来的那个——辰修吧,你叫他辰修的那个,在一个凌晨来付过账。好早呢,天没亮就站在门口看了。”那小伙子笑道,“他说这儿是最大的人偶铺,将军会来的。”
昳旿百感交集地咬着水果。
殿下算好了的。他小霸王会来的。
为什么?自己待他真诚,他要这么算计在先?这不卑鄙了吗?
说什么只作浑然不知就好,这算什么回事?
“如果将军不来,他让我这些人偶买一送一送掉。”那小伙子狡黠一笑,“算他光顾江南,拉动什么江南文化经济链的。”
“.......”昳旿忍俊不禁,“呵,人家那才真有钱!要凭一人之力拉动经济链呢!”
玩笑话玩笑话。
有意思,送来送去,殿下是和他杠上了么?
钟表楼。
钟表楼高挑细瘦,头顶金色琉璃,浑身由青砖砌成,镶嵌青色琉璃。残阳一到,整栋楼熠熠生辉。
建筑中间立着一块极大的钟表。钟表后藏着一块宽敞的平台,平时没有什么阳光,唯有正午与午夜,才有机会见到光线,是苔藓和喜湿小动物的天堂。
内部有盘旋的木楼梯,门窗上还雕着大小重叠的钟表图案,一眼望过去,紧迫感直逼胸腔,仿佛走进了稍纵即逝的时间。
晚上里面没什么灯,只是过五六米的地方就突出一块老旧的油灯台。
油灯光迷迷蒙蒙,适合人们打瞌睡。
门口有一个聋哑人,穿着破旧,像个乞丐一样抱着拐杖倚门睡。睡得香甜,让人羡慕。
逸子蹲在他面前,轻轻碰了碰他,即使他听不见,还是习惯地打了一声招呼:“老师,我进去了哈。”
那人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张老听不见,但看得见,会读唇语。这孩子觉得对别人的每一分尊重都是有意义的,每次过来都还是会跟自己打招呼。
两人是在一个雨天认识的,那时是这孩子过来避雨,看他手艺看痴了。以后常来看,慢慢地上手,偶尔过来搭把手,收拾收拾卫生什么的。刚刚开始张老脾气古怪,还会故意刁难他,他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眼巴巴地请教,老实改正。
张老从来不问他是谁,这次来是干什么,只当天下掉了个好徒弟,陪他过个孤苦的晚年。什么时候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走的人,不图什么了,哪怕徒弟不是什么左右逢源的人,老实学手艺就行。
那孩子把风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指了指里面,两指在空中做一个行走的小人,然后两掌叠在脸边,示意他进去休息。
他闭上眼,摆手拒绝了,苍老地拉了一个气声,好像初醒伸懒腰似的。
这孩子手臂系着白巾,一身素衣,家里出了事。
逸子又轻轻碰了碰他:老师,我带朋友过来了,三四位。
张老看了他一眼,不管事似的,又闭上了眼。
自己老了,贪睡,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弥尔一脸懵地看殿下蹲在那人面前,耐心地跟他打招呼,给他披衣,给他做手势。
好不容易等到殿下进去了。
“这儿,没有别的人知道。”殿下轻声道,“是我除了魔都,除了执行公务之外,唯一能呆的地方。”
“挺,挺安静的。”弥尔轻声说,除了单调的滴答声,就没有别的了。
“时间不会说话,张老也不会,他们挺配的。”殿下微笑道,“他手艺可好啦!喜欢在经手的表底偷留下一圈流云纹,要泡水里才能看出来。不过,如果这样,表也坏了。”
殿下轻声跟他说着一些平时没有谈及的事,张老的古怪,“铸钟娘娘”的传说。殿下暂离那些交错复杂的公务,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愉快。
“你知道吗?那个皇帝逼着工匠们做更响亮的钟,他们没有办法提高铸钟的温度,也就不能完成任务,会死的。那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穿一身红袄红裤,着一双绣花小红鞋,冲到炉边,纵身跳进炉去。她的工匠父亲一把没抓住,只抓住一只绣花小鞋。刹时间,炉火升腾,铜水翻滚。才有机会铸成那钟,让大家都活下来。”
这个故事倒有点悲伤。
不过殿下的情绪没有悲伤,只是淡淡的沉思。他知道是传说,他要做的是,不让这种传说活过来。
殿下靠在顶楼大钟表背后,沉默下来了。弥尔踩着一脚青苔藓,把守顶楼门口。
他在等江南小霸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的时候总是难熬的。
“让开,弥尔。”逸子一边避让,一边提醒弥尔。
弥尔收了收脚,给地上的法阵让出地方来。
“殿下。牲畜血可能不够。”昳旿刚现出人形,便交代道。
整个法阵都是上了盖的血水缸,唯有一个角落堆着一个极大的包裹。
“不要紧,差不多了。不够就兑水,也不会很稀。”逸子快步过去。
明天就是祭祀,要抓紧时间。
逸子掌间推送。盛满鲜血的半人高水缸依次转动起来,密密排布到上空,内里用引线穿过一个接一个人偶。逸子手心一动,抽离的血丝与引线交错穿梭成网,随着神笔的运作拧成三千结,封入三千人偶眉心。
三千符咒在引线上哗哗抖动,游火渐渐攀上引线,如旋涡,如游龙,舔舐着符咒升腾,照亮了整片平台。
三千人的偷梁换柱。
逸子的手令辗转过黑市各方人手,竟也一路畅通无阻。
凌晨时分践踏过荒草河石的重重脚步声,繁忙运转的河船和列车……
都是因此而起。
“世上各事有各事的解法,我不走那条路就好。”
“你躲得了几条?走下去,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都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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