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番外】有关雀鸟与蛇
“你们的女王……闭关一次要这么久吗？”
通臂猿猴百无聊赖地用石子在地上涂画，他抬眼看了看蹲坐在门口的狼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王，闭关修炼，三年五载也是有的，从女王闭关到今天也只有半个月，大王不必着急。”白狼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发，淡淡地说。
“……三年五载……”通臂猿猴撇了撇嘴，随手扔掉石子，随白狼一起坐在石门旁。
半个月前，整个万妖国还在热热闹闹地为他庆贺生辰，结果第二天，万妖女王便留下一纸书信，告诉他她要闭关一段时间，在她出关前，他可以自己出去云游。
云游，也要有人陪啊……
通臂猿猴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她要什么时候出来呢？她不会真的狠心到连个温存的机会都不给他，就三年五载地不见他吧？
石门里，万妖女王正慵懒地躺在卧榻上。她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又翻了个身趴在榻上。她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但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满是通臂猿猴的身影。
她心口烦闷，委屈的就快要哭出来，愈加想念通臂猿猴。
“……都怪他……”万妖女王将脸埋进被子里，小声抽泣起来。
她想骑马，想要和他一起去钓鱼，听说都城的花店又进购了新品种的花，她还想让他买来送给她。
可是……
可是他那一句那小雀鸟真可爱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那里，你看。”通臂猿猴扣着她的小手，空闲的手指向不远处停留在桃树上的小雀鸟。
通臂猿猴侧过头去看踮起脚尖张望的万妖女王，微微低下头，就吻上了她的鬓发。偷了一抹芳香，通臂猿猴更加得意，他看着万妖女王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笑的更加欢快：“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万妖女王呢喃着，看着面前人俊朗的笑容，她抓着他臂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通臂猿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看着万妖女王抿起的红唇，心里一紧，慌忙问着：“怎么了吗？”
万妖女王盯着通臂猿猴懵懵懂懂的眼睛，企图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但无奈他此刻神情无辜的很，反倒是她斤斤计较，显得有些小气。
她无力地松开通臂猿猴的手，装作受凉的样子向上提着披肩。
“无事，只是身体有一些不太舒服。”
“快要入冬了，也难怪你会觉得冷。”通臂猿猴心疼地揽她入怀，“我不该这样晚还带你出来，我们快回去吧。”
万妖女王摇了摇头，止住通臂猿猴的步伐：“不碍事，今日是你的生辰，就该多做些你想做的事。”
通臂猿猴又意气扬扬地笑了起来：“我已经做了我今日想做的事，接下来我想做的，就是赶快驱散了这些小妖，然后与你一起。”
万妖女王展颜，随了通臂猿猴磨着她的朱唇。
“真是拿你没办法。”
通臂猿猴哪里会懂得她懊恼的原因。
她并非是心胸狭隘的女子，她并不是真的很妒忌他对小雀鸟的一句赞赏。
只是……
只是他许是忘记了，她如今，已不再是能够依偎在他手心的小仙雀。
从与他相逢的那日起，她无时不刻都在意她已变成了丑陋蛇妖的现实。
她常常梦见，她化为雀鸟真身，与通臂猿猴一起斩妖除魔，四处云游。通臂猿猴喜欢戳着她额头上的一缕白色雀毛，她便蹭着他的指腹，好不温柔。
只是梦终究是梦。
她噙着泪醒来，听到通臂猿猴梦呓，叫着她的名字。他在睡梦中也习惯性地抱紧她，好不让她的身体冰冷。
她一直都在想，相比于一条冷冰冰的蟒蛇，他是不是更喜欢一只小巧灵动的雀鸟。
“……我要把你变得和我一样，丑陋的万妖蛇精，看神猴大将军还会不会喜欢你……”
老蛇妖的诅咒刊心刻骨，村民向她扔石子不让她玷污神猴将军像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一直都希望给他最好的东西。
万妖国，万妖金丹，千年蛇丹。
她将她所谓认为珍贵的东西都双手奉送，唯独不能还给他一只小仙雀。
万妖女王无力地撑起身体，她从枕下拿出铜镜，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每逢入夏，蛇就需要脱皮。她那时会提前将自己锁进卧房。蟒蛇脱皮原本不需花费几个时辰，更何况她已修炼千年。但她每次还是要将自己锁上两三天。她害怕她脱皮前后虚弱的那段时间，会情不自禁显出蛇鳞。她见过她那副面容，更是不想让通臂猿猴见到她那副模样。
又过了十几天，通臂猿猴与白狼一直守候在外。
石门终于打开，通臂猿猴小跑进去想要去见差不多一个月未见的万妖女王。
白狼趴在门口假寐，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睛盯着通臂猿猴猴急的模样，嘲弄一笑。
通臂猿猴感到屋内都是她的气息。
一个月，她的妖气更加薄弱。
一阵清澈甘冽的气息在空气中游荡，他贪婪地深吸一口，鼻腔中满是绿芽破土而出的清香。
“……丝丝……”通臂猿猴看到万妖女王坐在床沿，见到他进来，她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唇角的笑意也更加浓厚。
通臂猿猴蹭了蹭她的耳廓，耳边传来她的轻笑。
万妖女王向后缩着身体，给通臂猿猴留出可以坐的位置，然后捧起他的脸，凑上前用鼻尖蹭了蹭他下巴上的猴毛。
她知道他一向最重视仪容，一个月未见，他的猴毛已经长了几寸，想来他是日日守在门外顾不上修剪。
“怎么不好好梳洗打扮再来见我？这样乱糟糟，可是折损了我夫君在我心中英俊潇洒的形象呀。”万妖女王轻声打趣他，只觉心里有些酸楚。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通臂猿猴闭上眼感受着万妖女王细碎的呼吸吐在他的脖颈间，吹的他心里有些痒痒的，更是疼惜她。
“你是不是气我那日夸了那只小雀鸟？”通臂猿猴抓着她的肩与她拉开了些距离，收敛了笑脸严肃地看着她。
万妖女王看着通臂猿猴难得严肃的神情，心也害怕的发颤。
他是不是……觉得她太小气了？
他是不是……觉得她的脾气很差，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不辞而别？
原本在功力上有些突破的欣喜转眼间被害怕所替代，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想要继续往身后躲。
通臂猿猴看着她眼中已含了些透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丝丝。”通臂猿猴按住她想要躲的身体，加重了些口气，皱起眉头。
“我哪里会因为那点小事便生气。你若喜欢那只雀鸟，带回来养着便好……我哪里会生气？”万妖女王的口吻愈弱，心口抽搐着疼。
哪怕她在功力上有所突破，却始终摆脱不了蛇身。他既是喜欢雀鸟，她也甘愿成全。
通臂猿猴看到万妖女王脸上的难掩的犹豫与委屈。
他当年，便是被这样的表情所欺骗。
她口口声声说只要几天便可恢复元气，但等他回来时，却见到她无法压制蛇尾差点现了原形的模样。
“……我说了不再见你嘛，你为什么非要来呢……”她忍着痛楚，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劝他快些出去。
“丝丝。”他已与她生活了几年，他努力将她每个神情都收入心房，如今已不会再被她欺骗。
通臂猿猴放松手上的动作，释然一笑。
他贴上她的唇角，扣紧她的腰窝，将她压在身下。
那日，通臂猿猴觉得酒席间太过吵闹。
在万妖面前，她只能端起姿态做万妖女王。可是，此时，他只想把她抱入怀里，然后低头亲吻她。
“我有醉了，我们出去醒醒酒可好？”通臂猿猴轻声说着，又着急补了一句，“就我们两个人。”
万妖女王抬头，看着通臂猿猴有些惆怅的眼神，她顿时紧张起来，安顿好众妖，就陪同通臂猿猴一起出去了。
今夜秋风冷冽，万妖女王忍住了寒颤，刚想问通臂猿猴哪里不适，双手却被通臂猿猴握在手中。通臂猿猴搓着她的双手，放到嘴边哈着气。通臂猿猴的气息混着酒香，万妖女王感到手背痒痒的，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些血色。
“怎么这样凉？”通臂猿猴又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探她的体温。
与万妖女王真的在一起后，他才发现她是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有几次她发了高烧，直至他感到她的呼吸灼烫。他平日舍不得对她说重话，所以他口吻一急，她便害怕地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解释说自己没有生病只是着凉睡一觉便会好。
她怕他担心，又不想打乱他第二日的出游计划，便是忍着不说，怕他看出又一直躲着不愿与他亲近。
“别傻乎乎的，你的身体要紧。”通臂猿猴确定她的身体并没有异常，但还是有些担心，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一点。
虽然话前半部分听起来有些嫌弃又沉重的意味，但她与他生活久了，也知他是在打趣她。
她不禁莞尔。
她贵为万妖之王，有统帅世间妖魔的本事与精明，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傻乎乎的小妖精了呢？
万妖女王随通臂猿猴漫无目的地走着，通臂猿猴牵着她的手，她依靠在他的身旁。
哪怕成婚已经三年了，但她还是会为这样日常间的亲昵而心动不已。
终于，他们走到了昔日通臂猿猴殒命的那棵桃树。
通臂猿猴侧头去看万妖女王，替她摘去落在她发上的花瓣。
那日，他真气尽失，仓皇逃回万妖国想要再见她最后一面，想将万妖金丹和蛇丹一起归还她。只是走到这里时，他便再没有力气。
他费力找了个依靠，想着等她来时，可不能让她见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的眼睛已经涣散，远远见到她一袭红衣向他奔赴。她跪坐在他面前，忍不住落下泪来，一遍遍叫着他。
通臂猿猴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看到她哭的可怜兮兮，他心里一直坚固的堡垒轰然倒塌。
他听到她说一定会治好他，他抿唇一笑。
果然，傻的可爱。
这是他真正确定自己心意的地方。
他希望她能为他报仇，他还想告诉她，他终究是辜负了她。
他真想放下一切，与她恩爱万载。
可惜，他就要离她而去。
“真是可爱。”通臂猿猴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什么？”万妖女王没有听清身旁人的话语。飘落的桃花擦过她的指尖，清寒的月光柔柔照应在通臂猿猴的身上，为他渡了一层神圣的光。
“我说……”通臂猿猴摸了摸有些发热的面颊。他们相守了三年，他未曾红过脸，每每都是他逗弄她，难得他也会不好意思。
他瞥见桃花上的那一只小雀鸟，翠色的绒毛泛着白光，就好似陪伴了他九世轮回的她。
“就是那里，你看。是不是很可爱？”通臂猿猴吻着她的鬓角，内心更加欢喜。
“……抱歉，那日我只是想和你说，无论雀鸟，还是蟒蛇，你真的都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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