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翊王：“是你？”
苏雨薇赶紧擦掉眼泪，福身行礼：“是民女，不知殿下找民女有何事？”
翊王心情有些异样，默然片刻，走过去，伸出手想取她头上的红绳。
小姑娘吓得后退。
“你想干什么？”
香槐和于嬷嬷从灌木后冲出来，张开手，老鹰护小鸡挡在苏雨薇前面，表情紧张恐惧，却没有退缩。
翊王眉心微沉。
汤赢走过来打圆场：“苏姑娘，好巧啊。”
苏雨薇藏在于嬷嬷身后，偷偷伸头打量汤赢：“汤公子。”
翊王冲她招手：“过来。”
香槐性情急切，连忙道：“翊王殿下要干什么？要发火冲奴婢来好了，莫要再欺负我家姑娘！”
“香槐，你、你别这样对殿下。”苏雨薇害怕地扯了扯香槐的袖子。
“香槐？”翊王一怔，目光落到蓝衣婢女身上。
他和芽儿相处时间很短，芽儿很少提她的家人，他在屋里见过她供奉过三块牌位，一块是祖母韩氏，一块是香槐，一块是于嬷嬷。
芽儿告诉他，她曾经也是大家女子，可惜那家没她的容身之地，也不把她当家人，所以来云州后她给自己改了姓，随了祖母。
香槐和于嬷嬷都是她以前的奴婢，她把她们都当成家人，才供奉起来。
重生归来，他一直派人找韩芽儿，但担心有人冒充，所以透露的信息不全，比如他从未透露过三块牌位的事。
消息走漏后，那些派过来的女人，都自称韩芽儿，家在云州，其他的却不知晓。
今日，他终于见到一个叫香槐的奴婢，心头忽然微妙地动了一下，如蜻蜓点水，泛起细小涟漪。
他久久未语，主仆三人更加紧张。
面前的可是喜怒无常的翊王殿下！杀她们就如杀鸡一般，也没人会追究。
翊王问：“你叫香槐？”
香槐惊诧于他会问自己名字，茫然回答：“是、是的。”
或许是巧合。
他又问于嬷嬷：“你叫什么？”
于嬷嬷被点名，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赶紧回答：“回殿下，奴婢叫于英。”
于英？
衣袖里的指尖颤抖，翊王容色不变：“于嬷嬷？”
“是、是的。”于嬷嬷硬着头皮回答，神色莫名，就差在脸上写到为何问我的名字。
暖风吹拂，枝叶簌簌作响。
先是香槐，再是于嬷嬷……
“苏府的老太太，姓什么？”他问，无人觉察他已捏紧手指。
主仆三人更加茫然，面面相觑。
于嬷嬷老成持重，虽然不明白翊王为何有此疑问，却依旧老实回答：“回殿下，老太太姓韩，是云州韩家人士。”
香槐、于嬷嬷、韩祖母，云州……都对上了。
翊王的目光，一点一点地，缓慢而慎重地，落在那道素白的身影上。
少女站在二婢中间，白衣白裙，容颜娇嫩，目光清澈明亮，透着小鹿的灵动和胆怯，生动活泼得如同林间妖精，出口气都能把她惊走。
是她吗？
不对。
她说过，她叫苏雨薇，不叫芽儿。
“你们可听过芽儿这个名字？”他声音平静地问，仔细辨认，能感受到语调里不易觉察的微小颤抖。
香槐和于嬷嬷再度面面相觑，苏雨薇脸色瞬间苍白。
她记得之前翊王询问过她和奸细的名字，问她们是否叫芽儿。
那个奸细就在冒充韩芽儿。
当时她很害怕，下意识地否认了芽儿这个名字，难道……难道翊王要追究她的过错吗？
咬唇挣扎片刻，苏雨薇战战兢兢道：“民女……民女小名叫芽儿，殿下，民女真名叫苏雨薇，芽儿是祖母取的小名儿，并不是真名，之前在院子里，民女不是有意欺瞒……”
一阵风掠过。
山花摇曳，香气扑鼻。
少女纯真可爱，娇娇怯怯。
仔细看，身段、身量其实很像，还有瓜子大的小脸儿，也很熟悉。
他怎么才发现呢！
记忆中的身影，和面前娇娇怯怯的身影重叠了，毫无违和。
翊王心情震动，情难自禁地上前，伸手确认。
苏雨薇吓得后退，香槐和于嬷嬷也跟着后退。
逃避的反应让翊王站住，好一会儿才道：“你的头发。”
苏雨薇下意识摸头，摸下一根红绳。
“那是我的。”他说。
苏雨薇连忙将红绳呈得他跟前，双手捧着，毕恭毕敬：“殿下，您的红绳。”
翊王凝视她片刻，接过红绳道：“右手。”
“啊？”苏雨薇很不安，男人的视线极具侵略感，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同于以往的冷漠和高高在上，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被他看着，身体都要烧起来。
“伸右手。”男人说，声音温和。
苏雨薇迷惑又害怕地伸出右手，男人低下头，如一头凶猛的老虎收敛爪牙，温顺地贴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绑在她的手腕。
“送你了，不许取。”他命令，眼眸带笑。
苏雨薇瞬间觉得手腕千斤重，感觉自己戴了个镣铐。
男人的反应太奇怪，她知道他的喜怒无常，现在又不求舍利子了，便不想再和他打交道，试探着问道：“殿下，民女可以走了吗？”
看出她的紧张害怕，翊王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默然片刻，颔首：“请便。”
苏雨薇福了福身，带着香槐和于嬷嬷匆匆离开，活像身后有老虎在追。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雨薇感觉翊王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想到他的手段，浑身僵硬，毛骨悚然，完全不敢回头，假装不知道对方在瞧自己，加快脚步离开山坡。
情绪在独处的痛哭中宣泄完毕，苏雨薇现在只想回家。
翊王话难听理却没错，倘若救不了祖母，身为孙女能做的只有在人生的最后关头陪着她。
时日不多，她要尽早赶回去。
等她离开，翊王揉揉眉心道：“汤赢，派两个人护送她们回府。”
汤赢觉察出他的异样，没多问，行礼离开。
翊王负手站在山坡，仔细回忆自己都做过什么。
苏雨薇冲进屋内向他求救，他没搭理，还命人将她扔出去。
怀疑她是故意接近的奸细，罚跪半晌，又不断审问。
毫不犹豫拒绝她的请求。
心情抑郁下，口不择言乱骂。
他站在山坡上，忽然觉得风好大，天好凉。
苏雨薇等人走到寺外马车旁，发现两个黑衣红腰带的兵马司侍卫骑马等在附近，见到苏雨薇等人，连忙下马行礼。
“见过苏姑娘。”
“你们是……”苏雨薇见到黑衣服红腰带就会想到喜怒无常、位高权重的翊王，想到那双淡漠冷酷的眼睛，想到他命人将她扔出房门，想到他用嘲讽的语气骂得她狗血淋头……
以至于她害怕见到兵马司的人，生怕又把她拎到男人跟前。
“属下奉命送苏姑娘回府。”侍卫恭敬地说。
从山坡到寺庙，苏雨薇等人没有停歇，匆匆赶路，然侍卫依旧比她们先到马车边等候，要么翊王一开始就派人等在马车边儿，要么她刚从山坡离开就传达命令。
苏雨薇闹不清楚男人的想法，有一点肯定，她不想再和那喜怒无常的人打交道，抗拒地咬咬唇。
于嬷嬷看出她的不情愿，客气道：“谢谢两位官爷，咱们自个儿回去就好，不劳二位费心。”
两名侍卫道：“苏姑娘，咱们奉殿下命令，必须安全将姑娘送到府上，请姑娘海涵。”
忒霸道，连拒绝都不行。
苏雨薇鼓起小脸，却因为胆子小的缘故，不敢吱声。
于嬷嬷和香槐并不想推辞，成傲前车之鉴在前，万一路上再遇到点儿什么事，姑娘就完了。翊王虽然行事霸道，说话刻薄，好歹救了姑娘清白，身边的人也得力。
“姑娘，咱们缺侍卫，送上门儿来的，不用白不用。”香槐凑到苏雨薇跟前小声咬耳朵，“翊王骂你一顿，活该他赔你的。”
于嬷嬷点点头，苏雨薇这才踩着马镫上车。
好半晌，翊王整理好心情，郁郁寡欢地回到寺庙。
来时心情不快，回去时心情更加不快。
小院里等候的侍卫，见他容色凝重，紧锁眉头，知道他心情不好，屏息静气，低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触霉头。
众人都往后缩，汤赢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主子。”
每月十五，主子心情极差，脾气自然不会好，活像女子每个月都要来的一回，今日尤甚。
在山坡上遇到苏姑娘后，主子的表情更凝重了，气息低得像结了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落。
当时他在场的，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苏姑娘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反而是主子自己不太规矩，三番两次想伸手……咳，他都瞧见了。
所以，他为什么更不高兴？
进入屋内，翊王坐在小几后沉思，片刻后低头看手腕。
手腕上的红绳已经不在，绑在了那人手上。
想到那双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清澈眼眸，他又开始后悔，为何没早点儿认出来？
前世未到，今生她终于肯赴约。
他终于等到了她，本该欣喜，却高兴不起来。
他设想过很多次重逢之景，场面不外乎欣喜若狂，欢欣鼓舞，从此两情相悦，再续前缘。再不济，她不认识他，神态陌生，他一点点地打动她的心，从此两情相悦，再续前缘。
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他扶住额头，神色痛苦。
“汤赢！”放开手，神色渐渐冷凝。
汤赢不敢触霉头，躲在外边儿，听到呼唤，只能硬着头皮进屋：“主子。”
觑着他脸色，汤赢心头咯噔一声，这是要发火了，不知道谁要倒霉，千万不要是他！
“把成傲给我绑了。”翊王冷着脸，“竟敢冒充本王行骗，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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