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何若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芽儿，你在说谎，你明明爱我……”
苏雨薇摇摇头：“没说谎。”
“怎么可能？”何若为难以置信。
苏雨薇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请你私奔，你拒绝的时候，我就明白，你永远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你的家族和责任，我们那时候就结束了。”
“芽儿！”何若为上前一步。
苏雨薇继续后退，目光清澈：“翊王第一次上门提亲，你奋力抗争，喊我一起走，我很感动，即便内心知道你不过情绪上头，毫无理智地反抗，我也愿意陪你，所以我拒婚了。”
“我去明日酒馆找你的时候，心里怀着最后的希望，即便最后我们不能私奔成功，也算为彼此的感情做了最完美的结束，可你听苏兰馨的话，质问我，怀疑我。”
“我很伤心，这份伤心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质问和怀疑，而是你这般聪明机智的人，为何不调查清楚就这般口出恶言？”
“芽儿，我当时太气愤了……”何若为无措地解释。
苏雨薇摇摇头：“不，不是因为气愤，而是你依旧在犹豫。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可你割舍不下家族和责任。那份犹豫促使你在第一时间去相信苏兰馨的话，你的内心深处，希望我是个坏女人，你在放弃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
“你希望能有一个理由，让你放弃我，接受家族的安排。因为你知道，倘若真要固执地和我在一起，太难了，会给家族和自己带来灾难，所以你早就放弃我了。”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涌出，少女的声音却很平静：“其实在换婚的时候，我也放弃你了。”
“承认吧何若为，我们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相爱。”少女福了福身，“以后各自珍重。”
何若为没说话，怔怔地站在原地。
苏雨薇走出凉亭，沿着青石板朝翊王方向走来。
站在月桂树下的男人久久无法回神，见少女走过来了，才开始慌乱。堂堂翊王如小贼偷听，实属不雅，该如何解释？
脚步声越来越近，翊王微微僵硬，还未想好该出现还是逃跑，却见苏雨薇停在他不远的地方，转向右前方的假山道：“大姐姐，出来吧。”
附近假山后传来窸窣声，身穿绿衣的苏兰馨尴尬地从假山后钻出来。
“四妹妹……”苏兰馨微微低着头，不敢看苏雨薇。
“姐姐，我已经和何若为说清楚了，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苏雨薇说。
月桂树后的男人微微皱眉，难道刚才苏雨薇说的那番绝情话，并非真心，而是为了安抚苏兰馨才和何若为一刀两断？
“姐姐，妹妹先告辞。”苏雨薇转身离开，并没发现月桂树后有人。
苏兰馨则扭头去凉亭安抚何若为，两人背向而驰。
等到脚步声远去，翊王默然片刻，从树后走出，悄无声息地跟在苏雨薇后面，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拥有柔软肉垫的大猫，落地时根本没声音，步履优雅而静谧。
在边关长期与敌作战修炼的侦查术、轻功和潜行，都用在了此刻，一路追着苏雨薇，不近不远地跟着，明明很近，却一点儿也没让她觉察。
果然，苏雨薇走了一阵便停下脚步，站在无人的角落轻声哭泣。
翊王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苏雨薇那些话，他听了很高兴。苏雨薇现在肯定不爱他，可已经决心和何若为断了，仅凭这点儿，他都感到高兴。可见到她哭，心底又针扎似的疼。
他想过去抱抱她，安慰她，可他明白，苏雨薇想见的人不是他。
“姑娘！”
“姑娘！”
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雨薇受惊，赶紧擦掉眼泪道：“我在这儿。”
“姑娘！”香槐匆匆跑过来，“翊王已经到了，在大院那边儿等你！”
苏雨薇立即打起精神：“快，我们赶紧过去。”
等两人跑了，翊王才从暗处走出来。
汤赢鬼影似的从旁边冒出：“主子，你还不过去？”
男人凝视着苏雨薇的背影道：“不着急，若我早去了，她会以为我一直在等她，以芽儿的性情，肯定会不安。”
他转过身，在附近采下一朵新鲜的月季。
苏雨薇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院，内心十分不安，今日要进宫，若让翊王等她，不知道会不会误事？翊王会不会认为她在拿乔？
跑到影壁，发现空地无人。
香槐问附近的小厮：“殿下呢？”
“我在这儿。”
低沉富有韵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苏雨薇扭头，看到穿着黑袍、拴着腾蛟玉带的男子，从铺满石板的小径处缓缓走来，姿态雍容高雅，闲庭信步，手里举着一朵娇艳的月季。
“殿下。”苏雨薇赶紧行礼，“让殿下久等了。”
“无需客气。”翊王伸手虚抬，“我去旁边庭院采花，没有等你。”
苏雨薇松了口气，没等就好。
翊王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月季递给她：“喜欢吗？”
“喜欢。”苏雨薇点点头。
男人笑了一下，将花插入她的发髻，退后一步打量。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苏雨薇的眸中，男人的身影靠近又退去，不过很短暂的瞬间。
她下意识伸手抚摸鬓边的月季，触手微凉，花瓣薄而软。
白嫩的脸蛋娇美无双，鬓边月季艳丽逼人，两者相衬，更加好看。
“头发太素了。”男人解释，“这样好些，很好看。”
苏雨薇心头一跳，脸蛋慢慢变红。
“走吧。”男人邀请。
坐上马车，苏雨薇缩到角落，默默地发着呆。
在凉亭里和何若为挑明了后，她的确有几分伤心，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如果她继续和何若为拉拉扯扯，既对不起翊王，也会伤害家族，对彼此毫无益处。
走到这一步，她早有预感，从她及笄何府推脱婚事开始，她就觉察不妙。
她和何若为的相处，像是停留在三年前，两人的心，无法再进一步。相见时谈的都是风花雪月，共同避免去谈婚事，和一些不好的东西。
就像是刚相亲的人，小心翼翼地聊着美好的话题，不去谈家族、前程、银子、财米油盐等等。
可这些问题总要谈的，两人始终不愿意谈，只能说明，彼此知道一谈就崩。
神思不属，马车忽然摇晃，苏雨薇往旁边倒去，头撞向车壁。
一只手探过来卡在她的头和车壁之间，苏雨薇的头撞到一只结实温暖的手上，并不疼。
她恍然回神，连忙坐直身体道：“对不起。”
“你心情似乎不太好，要不今天别进宫了。”翊王收回手，试探着说。
“没有没有。”苏雨薇连忙摇头，“我心情很好……殿下不用为了我调整行程。”
“周翊。”
苏雨薇茫然抬头。
男人盘腿坐在一边：“我叫周翊。”
“啊……”苏雨薇不知该如何接话。
男人的侧脸线条很好看，鼻梁很高：“我们马上要成亲，叫我名字就好。”
成亲……
苏雨薇莫名羞耻，微微垂首，转移话题道：“殿下的手没事吧？”
“没事。”男人举手示意。
苏雨薇忽然想起当初去明昭寺时，路过马车的惊鸿一瞥，翊王似乎也是这般端坐着。
“周……”她张了张口。
辚辚马车声中，男人黑眸扫过来，苏雨薇忽然紧张，不敢再说话。
“你不用怕我。”
男人说。
不知为何无法叫出口，苏雨薇坐回角落，不再说话。
男人微微靠着马车壁。
苏雨薇敏锐地觉察出男人有点失望，以为自己表现得不好，更加紧张，慌忙道：“对、对不起，我会……我会好好表现。”
“不用勉强。”
男人说，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苏雨薇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马车抵达宫门，苏雨薇不敢动，等男人先下马车，才从车厢里走出来。刚钻出马车，就见翊王站在马儿边，伸出一只手等着她，宽大的衣袖从手腕坠落。
苏雨薇愣了一下，迟疑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男人唇边露出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帮助她下马。
宫门巍峨，守卫森严，汤赢等人留在宫外，只有翊王和苏雨薇二人进宫。
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进宫一天的苏雨薇心头打鼓，一路上低着头，谨记老太太的叮嘱，不敢乱看乱瞄，亦步亦趋跟着翊王，不敢乱走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翊王忽然停下脚步，在后边闷头走的苏雨薇一头撞在他身上。
翊王转过头。
苏雨薇迷茫抬眸，无辜地瞧着他。
翊王无奈：“你是我未婚妻，不是我的下人。”
苏雨薇不明所以。
男人拉住她：“站到我身边来。”
苏雨薇被拉到和他并排站在一起，惶惶然地打量四周。
“很害怕？”
苏雨薇紧张地摇头：“不、不害怕。”
男人盯着她紧张的面容笑了：“那我牵着你，可好？”
苏雨薇抬起头，半束阳光落在男人脸上，黑眸里弥漫着温柔的笑意。
未第一时间回应，男人当她答应了，大手探过来握住她的小手：“堂堂正正地走，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是我的未婚妻。”
男人的手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薄的茧，握住她小手的那一刻，苏雨薇的确感受到安全感。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苏雨薇脸红得要滴血，有点羞耻，却没有刚进宫时的紧张和恐惧。
在太监的引领下，男人领着她来到一处安静的庭院，里面种植的花草极其名贵，周围的侍卫站得笔直，可谓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前方雕梁画栋的房子前悬挂匾额——御书房。
意识到要见陛下，苏雨薇难以控制地心跳加快，手心开始冒汗。
男人忽然用力握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温暖的力量让苏雨薇稍稍安定。
等大太监通报后，翊王牵着苏雨薇进入房中。
苏雨薇垂着头，身子不自觉地靠近身旁的男人，贴得很近，像一朵花儿攀附在大树上，汲取安全感。
“臣弟参加陛下。”
进入书房，翊王拉着苏雨薇跪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缓慢而清晰地叩头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雨薇赶紧跟着他行叩拜大礼：“民女苏雨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昨夜老太太已经教过她礼仪，可她毕竟年幼，又和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进宫，难免惶恐，幸好翊王以身作范，她才没有任何差错地行完礼。
她知道翊王不用行大礼，能如此跪拜，纯粹是怕她出错以身作范，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感激。
“起来吧。”一个威严和蔼的声音说，“翊王，这就是你的未婚妻？”
苏雨薇感觉旁边的人起身，也跟着站起身。
“是的，她叫苏雨薇，是礼部侍郎苏大人家的女儿，排行四。”
“抬起头，让朕瞧瞧。”
苏雨薇慢慢抬起头，看到黄梨木书桌后坐着一名身材干瘦的男人，年纪四十上下，脸色发白，皮肉略略松弛，像是身体不太好。
见到传说中的皇帝，苏雨薇头脑中被神化的模糊影子，终于有了实物参照，不免升起几分失望。
再一想，陛下也是人，并不是神，那分失望便又消失无踪，随之减弱的，还有内心对于神化人物的恐惧和紧张。
“的确是个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陛下打趣，“听说是个庶出，确定要让她做正妃？”
苏雨薇身体紧绷。
翊王恭敬道：“陛下，臣弟也是庶出。”
“哈哈哈。”皇帝大笑，“既然你选了，朕绝不阻拦，但是太后那边……”
翊王又拉起苏雨薇的手：“太后会明白臣弟对芽儿的情谊。”
从御书房出来，苏雨薇长长松了口气，再一想，其实她除了最初叩拜时说过话，其他时候都没说话，也不用做其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
“还紧张吗？”翊王问，“我们可以到御花园逛逛，再去见太后。”
苏雨薇轻轻摇头：“不耽误时间了。”
呆在宫中很难受，想早点离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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