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随着五月十五的迫近，苏雨薇渐渐紧张起来。
倘若她依旧沉浸在何若为换婚的悲痛里，此刻心情应该相当平静，然而她没有了悲伤，反而不平静了。
因为翊王对她来说，并非再是“随便某个可以娶她的男人”，而是特别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她未来的丈夫。
惴惴不安中，她听到一则消息，说何若为被何家人关起来了。
具体什么原因不知晓，苏雨薇没问，也不那么关心。
总之，在苏家姐妹成亲前，苏兰馨和何若为各自被家族关押起来，翊王经常以长安郡主的名义约苏雨薇出门游玩，带她吃好吃的。
一对儿新人像犯人似的关起来不接触，另一对儿日渐亲密。
在一天天的接触中，苏雨薇渐渐放松警惕，不再排斥男人的靠近。
一转眼，五月十五成亲之日来临。
天刚蒙蒙亮，远处的云层出现一点晨曦，今日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晴天。
高大英俊的男人穿上红色喜服，大红色如火如荼，衣摆层层叠叠，袖口宽大，中和了他平日似乎不苟言笑的威严，连眉目也似乎艳丽了些。
照着镜子整理衣袖，打量铜镜里的人影片刻，男人沉声询问：“本王如何？”
汤赢笑着道：“殿下，您今日特别高贵帅气，肯定是最俊的新郎官。”
男人不太相信地侧头，铜镜倒映出他优越的鼻梁曲线，拉了拉衣领，突然问：“比起何若为呢？”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汤赢惊讶，迷惑片刻，斩钉截铁地道：“何若为怎能和您比？”
男人穿着大红喜服，身姿颀长，宽肩窄腰，皇家制式的喜服上螭龙盘旋，张牙舞爪，肩膀处的飞肩挺阔，气势昂扬。
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翊王照了片刻总算满意，带着汤赢离屋。安嬷嬷以及皇族派来的礼官已经布置好一切。
皇族娶妻，仪式复杂。十二个婢女端着铜盆、金钵进屋，净手净面，点香敷粉，喝水净口，再接受宫里的祝贺，新郎官才能出府迎娶新娘子。
抵达巍峨的王府大门，三更时分便有礼部派遣的礼官等在门口，着红衣，念了老长一篇祝祷词。
日破云曦，光芒万丈。
悠悠扬扬的祝词没完没了，礼部资历最老的礼官一唱三叹，激情昂扬，似有无穷无尽之势。翊王没料到流程如此繁冗，望着天边渐渐高升的红日，无意识地搓着手指，眉眼间，带上几分焦灼。
“什么时辰？”翊王偏头低声问汤赢。
“巳时。”汤赢回答。
出屋到大门，竟然拖了足足一个时辰。
俊美的新郎官，目光犀利地转向依旧滔滔不绝的礼官，无声无息的威压，如山岳海浪般涌出，压向周围的人群。
原本站得笔挺的礼官，身躯微微颤抖，随后用极快的语速念完最后几段祝词。
收起牛皮卷轴，弯腰恭敬道：“殿下，请。”
早有亲卫备好汗血白马，马儿身姿矫健，鬃毛簌簌，等得太久不断打着响鼻。
红衣的男人走过去，按住马儿一跃而上，腿夹马腹，白色的汗血宝马扬起前蹄，昂首长鸣，随即踏破铁蹄，冲出翊王府。
后面的亲卫，纷纷跟着翻身上马，身上穿着红衣，马头勒着红绸，跟在他身后奔涌而去。再后面，喜气洋洋的仪仗跟上，吹拉弹唱，不亦乐乎。
威武雄壮的战马，彪悍英俊的亲卫，蹄声阵阵，恍若鼓点踏破清晨。街边的人家被惊醒，纷纷拉开窗户往下望。
蒙蒙晨曦中见着那一水儿矫健的年轻儿郎，穿红衣，马头勒着红绸，后面远处又跟着吹拉弹唱的队伍。
当先领头那个，穿着大红喜服，面容俊美，身姿挺拔，在一干高大英俊的男儿中出类拔萃，犹如人中龙凤。
“那是新郎官儿？”有女子小声惊呼，“太俊了吧。”
翊王的心早飞向了苏府，为了早点儿迎娶心爱的女人，他不断催动□□的马儿，让它快点儿，再快点儿……
亲卫队骑着马能跟上，后面的仪仗便跟不上了，落后好长一截。
翊王依旧没有停，继续往前冲。
转过朱雀大街拐角，冲进靠近苏府的街道，入目便见一迎亲队伍挡在石板路中间，红色仪仗中有人举着木牌，上面用金镀着一个“何”字。
翊王立即意识到，前方是何家的迎亲队伍。
奇怪的是，迎亲队伍停在路中央没动，像是被什么耽误了。
翊王拍打马儿从侧面走到前头，还未靠拢，便见和他同样穿着喜服，戴着大红花的何若为站在马路中央，抿着唇，面容严肃，几个家丁躺在地上，哎哟叫唤。
什么情况？
“翊王殿下！”何家的迎亲队伍听到马蹄声，回头便见到翊王策马而来，其中一红衣管事赶紧上前迎接。
翊王拉住马儿，低头审视迎亲的主事，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惊恐焦虑。
“为何不走？”翊王问。
主事额头冒汗，点头哈腰道：“您先走……您先走……”
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摇手，招呼迎亲队伍往旁边靠，让出通道给翊王通过。
“快让让！快让让！”
迎亲队伍不知所措片刻，往马路右边让去，不再围着何若为。
人群散去，何若为与翊王直接面上，同样穿着红色喜服，同样在胸口戴着红艳欲滴的红花。
两人相距十步距离，一人骑着马，微微垂眸，视线居高临下，一人站立于石板路中央，昂首挺胸，目光毫不相让。
同样俊美，同样的新郎官。
红日跃入高空，金光铺洒大地。
城市街道的气温渐渐高深，笼罩在厚重喜服的人，渐渐感受到闷热。周围的人群悄然无声，红压压地挤满半条街。在遥远的后面，传来落后的仪仗队喜庆的唢呐声与锣鼓声，衬得街道更加寂静。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短暂的瞬间，何若为先收回目光，微微侧头，抬步往前走。
躺在地上的家丁慌忙抱住他的腿，哭着道：“三爷不可啊！”
何若为低头看他：“我去给翊王殿下见礼。”
“您……您不走吗？”
“不走。”
家丁松了口气，放开他的腿。
何若为整理喜服，走到翊王的马前，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态度不卑不亢，面容不悲不喜。
马背上的俊美男人轻轻颔首。
“殿下，您先请。”马下的男人让开身子，抬手做出谦让的姿势。
马儿打着响鼻，前蹄不耐地在石板路上摩擦。
过了一会儿，马背上的男人说：“你先走。”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翊王觉得，自己已经抢走了苏雨薇，没必要再抢在他前头迎亲。
反正，一切尽在掌握中。
何若为说了声谢谢，没有客套，转身走回迎亲队伍，骑上马。
迎亲队伍出发，静默的唢呐乐手重新吹拉弹唱，喜气洋洋。
何若为的身影被重叠的牌匾挡住半截，他是何家队伍里唯一一个骑马的人，背影格外突出。迎着红日，在欢庆的乐声中，背脊挺直地赶往前方。
那背影让翊王莫名的异样，他一向相信直觉，侧头吩咐汤赢：“去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前方队伍缓步前行，翊王不得不放慢脚步，过了会儿，身后翊王府的迎亲仪仗赶到。两拨队伍汇成一路，一边走一边吹，红襟招摇，烈烈如火。
街上行人变多，站在大路两旁欢呼雀跃。
小孩子们大叫：“娶媳妇儿咯！娶媳妇儿咯！”
汤赢骑马回到翊王身边，低声说：“殿下，刚刚何若为不想上马，被强行拉出去，和家丁打起来了。”
“不想上马？”翊王蹙眉，“今天是他的成亲日子，为何不想上马？”
翊王心里疑惑，然而他已经在迎亲队伍中，马上要娶苏雨薇。所有的事情都得放下，专心迎亲。
两队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赶到苏府。
苏府二字的匾额下，苏锦文带着两个儿子早等在大门口，见到先来的是何若为，忍不住往后看，接着便看到翊王。
他大笑着迎上去。
何若为从马上跳下来，翊王也从马上跳下来，同时走向苏锦文。
“见过翊王殿下。”苏锦文笑容满面地说。
翊王嘴角含笑，声音温和：“以后一家人，不用客气。岳父，小婿有礼了。”
敛衽，低头行礼。
“哈哈哈……”苏锦文开怀大笑，在众人的注视下受了他的礼。
大概觉得不能冷落何家，又转头看向何若为。
何若为面色冰冷，一点儿笑意也无。
苏锦文脸上笑容微微收起：“三郎……”
“苏大人。”何若为语气平淡。
他叫的是，苏大人。
甚为疏远、冷淡。在迎亲的场合，就连地位尊崇的翊王都低下高贵的头颅，向苏锦文恭敬称呼岳父，何若为却叫他——苏大人。
苏锦文觉察到异样，神情微顿，却依旧含笑道：“咱们两家的亲事总算结成，好事多磨，苦尽甘来啊。”
“好事多磨，苦尽甘来。”何若为垂首喃喃重复他的话，嘴角扬起，“对你们来说，的确如此吧。”
讥讽的神情态度，不像来迎亲的，像来要债的。
苏锦文措手不及，茫然过后便是隐隐的愤怒，然大婚当前，他依旧忍着不快笑眯眯道：“三郎啊，以后我家兰馨就拜托你了……”
“苏大人。”何若为忽然打断他，声音冷淡，“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从没想过娶苏兰馨，一点儿也不想娶她，也不愿意娶她，你确定要把苏兰馨嫁给我吗？”
大庭广众，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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