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里惊起
当晚无过睡在了高野家里,高野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他,自己去和小缘一起睡。临睡前,高野还殷切问过他棉被够不够厚,灯需要点上吗等等问题。
无过想起高野清贫的房子,摇了摇头,灯油太贵了,若是蜡烛就还行。
不过他对外在要求并不高,有也可,没有也可,所以只是摇头道谢。
高野又同他啰啰嗦嗦了些有的没的,迟迟不离开,无过忍不住问:“怎么了,难道是有事需要和我商量吗?”并坐起身,作出聆听状。
“啊,不,我是想问,我这样把你邀请来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无过默了默,把到了嗓子眼的那句“现在才问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了”咽回去,他心知高野是好意,而自己已是许久没有接触过来自外人的好意了。
他轻轻摇头:“并无,你不要多想了,应该说是我叨扰你们。”
高野见无过没有不高兴,嘿嘿一笑吹了灯去隔壁卧房睡了。
今夜是十五满月,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框洒在无过的手指上,他抬起手,像是观察窗框上简单的格子图案落在手背的线条影子,又像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能真正映入那双清冷的眸子。
一阵风过,本该是晚风送爽的,无过却夹杂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臭味。无过当即翻身坐起,这种臭味很特别,只要闻过一次的人就知道这种味道只有魔族才有,而且是十恶不赦,吃了不少人的魔族才有的臭味。
他看向墙的对面,那里睡着高野夫妻俩,他们都是善良勤恳的普通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无过轻巧的翻墙而出,循着那股味道追了出去。
可那味道来得突然,也消失得如同从未出现般。无过久寻无果,又怕这是魔族的调虎离山,急匆匆赶回来万幸发现高野和小缘还安好的睡在隔壁,高野的呼声跟打雷差不多,无过摇头无不羡慕的想,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他重新躺回床上,前后折腾快半个时辰,身体困到了极致,临睡前他终于想起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忘了,是什么呢……
在无过陷入沉沉的睡眠前,他想起来了,——是家里新来的那只难搞的猫,自己没有回去也没送信,不知道她会不会等自己?
应该不会吧,守珏师兄那里什么都有,比自己的院子舒服百倍,猫都是贪图享受的嘛。
关于这件事情,无过还真想对了,不过只有一半。
诚然猫是贪图享受又警觉任性的动物,妙法更甚之。但巧就巧在,妙法在守珏处听到了无过为了消除她妖丹上的魔气做的努力,既要从头开始学习炼丹,还要寻找极珍惜的见阳草,就算是石头心肠也要动容感恩的啊。
所以即便是守珏那里有好好闻的熏香,软垫和地龙也暖暖的舒服得紧,妙法也下了狠决心从这桃源乡中离开,向守珏辞别。
守珏听妙法别别扭扭的说要回去,也不多挽留,又捏了一只大一点的小舟,纸做的小舟散着极浅的光,守珏把打包好的食盒和炼丹炉一起放到小舟里,最后也把妙法也放到了小舟上。
妙法惊惶的下意识扣住小舟的边缘,以为自己肯定会把这小小的纸船压扁,没想到那小舟随着承载的重量而扩 张,摇晃两下变为了成人的一臂长,装下妙法绰绰有余。
“那我就走啦,谢谢你的招待!有空我还会来找你吃东西的嘿嘿嘿嘿。”妙法小爪子拍了拍小舟。
守珏失笑:“想不到妙法姑娘这么客气,也这么不客气。”
妙法自动忽略他后面半句话,得意的翘胡子:“那可不,走之前族中长辈可是教过我的。”
“是是,那就该说‘告辞’。”
在妙法看来这纯属于凡人的咬文嚼字,反正听起来都是一个意思就够了吧。但她心情很好,于是喵喵回答:“是,这是一步一规矩的人世间。”
说完甩了甩尾巴,坐着纸舟轻飘飘的回去了。
守珏的院子和无过的院子离得远,以现在这个慢悠悠的速度,等到了估计还有半个时辰。期间妙法把即将遇到无过的场景演练了好多遍——
“我是应该骄傲一点呢,嗯,我可给他带了好吃的呢,听守珏说无过很少吃这种甜点。”
“那要是他问起我衣箱和衣服的问题我要怎么回答?他会问吗,应该不会吧,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计较的人啊。”
“哎呀!本来也是他锁我在先,不然我也不会翻衣服啊。”想到自己还苦哈哈的挠了门,妙法一扫尾巴:“哼,我都还没计较这个呢!害得我爪子都差点劈了,这事儿我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猫也是有猫权的!他这是虐待我!”
“臭道士,看我对你多好,你都这样待我了,我还给你带吃的,我简直是天下第一善良的漂亮可爱艳绝四方九命猫!遇到我是你的福运!”
这样大吼着,妙法嚣张的踢开了门,本以为会看到无过冷淡的眸光扫来,或者至少有一两句扎人刺耳的句子吧,反正她也没真的指望过无过会诚惶诚恐的感恩自己的好。
没想到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无过,只有夜风穿过敞开的门刮到尽头又回扑的呼呼声填满空间。
“什么啊,居然臭道士没回来啊……”妙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刚才回来那一路上的兴奋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看吧,只有你一个人在在意还傻乐,无过根本就没有回来,也没有想到给自己送个信儿。
妙法从小舟上一跃而下,又叼下打包带来的东西,上面被守珏施了书法,很轻,小猫咪的力气也可以轻松叼起。妙法把东西随意放在地板上,刚才那份想要拿出香甜的杏仁豆 腐献宝一样的心情早已消耗殆尽,她长而雪白的尾巴不断地拍打地面,呼呼的风声里又多了个烦躁的声音。
她高傲的扬起尾巴,如同老虎巡视自己的领带一般在四四方方的屋里走了一圈,路过敞开的衣箱又报复性的跳进去踩了几脚,叼出几件衣服甩在地上才算满意。最后来到床上,塌下腰伸长两只前爪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十个指甲全部伸出来,尖细尖细的指甲轻佻的在束好的蚊帐上划过,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抚琴,可怜的蚊帐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洞孔再被力道一扯,立刻变成个大窟窿。
亲眼看着自己的“杰作”从一点点诞生到完全成型,好好的蚊帐被抓成了流苏条,妙法心满意足的叹息:“别说,比之前那个款式好看多了,不愧是我抓出来的,果然是能把腐朽化为神奇啊。”
她喜滋滋的在无过枕头的正中央躺下,郁闷的心情总算消下去了些,缓缓地入睡。
这是一个疲惫又无梦的夜晚,对于他们一人一妖皆是。
满月后几乎都是好天气,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无过就醒了,这源于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前一天多么疲惫第二天也能在准时醒来。
他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就听到隔壁高野在一声高亢又短促的鼾声后也醒了过来,很快隔壁就想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无过气定神闲的挽发戴簪,在自己彻底整理好的同时,门帘被撩起,露出一颗头发乱蓬的脑袋。
“无过,昨晚睡得如何?”
他的笑容比声音更爽朗。
无过礼貌的点头,“很好,谢谢。”
“那就好那就好,我睡觉爱打呼还怕吵着你呢。”他嘿嘿一笑,“我去给你准备热水。”说着脑袋就缩了回去。
无过不是骄奢之人,也不习惯有人如此照顾,故而也跟着高野来到了井边。他有意问问昨晚高野有没有闻到那股臭味,但是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到底没说。毕竟高野他们都是普通人,还是不要把这些恐怖的事情告诉他们比较好。
无知才能无忧无虑的幸福下去。
“昨天……无过你没有闻到什么臭臭的味道吧?”
无过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眼神闪烁了一瞬,很快又定了下来,“你是指什么?”他不问反答,在没有把握时,他习惯争取更多主动权。
“就是飘来的臭臭的味道,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前些天我家隔壁的李老头家里菜地施了肥,味道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了,但偶尔风过还是能闻到点,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睡……”他想说让你睡小缘的屋子,又想着这样太奇怪了,话音戛然而止,尴尬又无措的望着无过。
无过抿唇一笑:“我昨晚睡得很熟,并未闻到什么臭味。”
他本不该说谎的,高野待他一片赤诚,他却无意识撒了谎。戒律什么的,他并不太在意,只是他没有想通自己这么做的道理。
无过也不太纠结,此时这些都不是最紧急的事情,他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找药,就是希望渺茫罢了。这样想着的无过,果然白忙了一个早上,什么药都没采到,只是摘了十来只新鲜的野生菌就和高野告别了。
高野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水:“行,那你快些回吧。我时常在这山里转悠,你要是找我到这里来多半都能遇到我,若是遇不到去我家寻我便是。”
无过抿唇颔首:“好,那便说定了。”
高野咧嘴一笑,像个小太阳般光芒四射。
“好咧,那咱们就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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