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冬日惊雷

春舟来了，事情就更复杂了，凌虚道长在徒弟面前和自己女儿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慈眉善目，连说话声音都忍不住降了两个度的那种判若两人。

        所以凌虚道长现在的表情正在从疾言厉色转变到温和慈父中，显而易见的卡壳了。

        “咳咳。”若云子道长清了清嗓，主要是提醒凌虚道长的表情太过扭曲，像是要吃人的年兽逃到清泉观了。

        “爹！你把无过和大师兄带到冷泉来做什么！还拿了白指柔！你想做什么！”妙法叉起腰，柳眉倒竖，气势汹汹的逼问。

        凌虚道长顿时有些尴尬，外人都不知道其实关起门来时家里做主的多半都是春舟。就像所有普通家庭里一样，女儿在父亲面前会备受宠爱的。

        “春舟妹子，你就别来捣乱了，这里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若云子道长站出来打断春舟。

        地上跪着两个争抢处罚时间的，旁边又站着春舟，冷泉一丈开外还站着探头探脑的守德守行两师兄弟，显然春舟这个救兵就是他们搬来的。

        也亏得守德敏锐，离开却并未走远，躲在树上看守珏进了自然居然后黑着脸走进库房，又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最后两位道长走在前面，守珏扶着无过往冷泉的方向走去。

        他一下就察觉到事情可能并没有和他们所料的，重重抬起，轻轻放下什么的，完全就是错误的。于是他当机立断让守行去找春舟来，没过多久守行就背着春舟飞快的跑了回来。

        春舟落地跑进去，叉腰质问，动作干脆利落，语气坚定，一气呵成。

        守德和守行忍不住在外面为她竖起大拇指！

        “荒唐！越来越荒唐了！”凌虚道长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心知不能任这样的混乱继续发展下去，只能快刀斩乱麻。

        一挥手，一股劲风向四面八方扑去，守珏和守德守行三人还未来得及躲开，眉心间就多了一只手，剑指一戳额头，意识瞬间就消失了，身体轰然倒地。

        只有春舟，被凌虚道长戳了一下之后，是被自己亲爹接住的，凌虚道长捏了个诀把春舟送了回去。其他三个大男人既然要掺和就自己躺着，也算罚他们多管闲事了。

        面对忽然转变的局面，无过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在守珏倒下时，顺势扶了一把。

        “为师问你，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你是否还愿领罚。若是不愿也行，反正这里还有三个人可以帮你互相分担。”凌虚道长额头青筋直跳，语气更显冷硬。都说患难见真情，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近乎被他流放在清泉观角落的关门弟子，居然在清泉观已经有了这样的朋友，可以为了他费心竭力的想办法。

        守珏就算了，春舟也罢了，竟然连若云子的徒弟都被他蒙骗了。凌虚道长凌厉的目光落在无过的脊背上，这人，这人分明是那魔尊选中的继承人！

        一道惨白的闪电落下，亮得晃人眼。

        连同无过的背影也晃动了一下，仿佛一瞬间长出了爪牙伸向四面八方。凌虚道长定了定神，拿起白指柔。

        “与其连累他人，不如无过一人受过，本也是无过一人之错。”

        无过也想清楚了，春舟和守珏尚且能够因为身份特殊得到宽容，守德守行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只是清泉观芸芸弟子中的其中之二罢了，就算实力不错，也并非无可替代。

        再耽误下去，师父更气了，事情更难了解了。

        凌虚道长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此，那我便对他人既往不咎了。”

        他手中的白指柔凉凉柔柔，像一双温柔的女子的手，但当凌虚道长将法力注入，念起诀，白指柔骤然变为凶狠的深红色，扭动起来。

        凌虚道长略紧张的眯起下眼睑，他其实也很难相信无过就这样束手就擒，所有人都看穿了自己的目的，他不信无过就是傻的。

        难道是要反抗？

        难道是还有后手？

        那股力量是不是真的被束缚住了？

        会不会忽然暴起？

        极短的一刹那，凌虚道长的脑中想了无数问题，但他担忧的一件也没有发生，深红色的白指柔一条蛇般猛地分成两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无过的锁骨。

        无过只觉得浑身一震，疼痛从锁骨往上到头顶的每一根发丝，往下到脚尖，全都痛到麻木冰冷。

        这几乎让他失去意识，或许是真的失去了，眼前的画面一晃一晃的，从清浅透明到深红。

        无过缓了好一阵，才明白视线摇晃是因为自己正泡在冷泉中，自己的血将水染成了暗红，而冰冷麻木则是因为冷泉的彻骨寒意。

        凌虚道长站在岸上嘴唇一开一合，正说着什么，无过双目失神的望向他，努力想听清楚，可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而后凌虚道长和若云子道长也走了，临走时各自带走了自己的徒弟，这清泉观最尽头处，最是无人来处的冷泉，便只剩下无过一人了。

        冷泉的冰冷中和了灼热的疼痛感，无过想从泉水里换个姿势，稍微一动便扯动了白指柔，瞬间烈火滚烧的疼痛从锁骨向全身席卷，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每根骨头每块血肉。

        就连雨水砸在身上也会让无过感觉痛不欲生，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正在十八层地狱接受熬煮呢？

        无过都有些分不清了。

        “喂，喂，无过道长……喂。”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无过睁眼，天竟不知何时已经晴了。

        他望向掠过天空的鸟儿，风声呼呼的带来了山下喜庆的鞭炮声。

        “喂喂，看这里啊。”一只手在视线里晃了晃，指引着无过转头。

        无过吃力的侧头，就看到了自己在山下遇到的狗妖。

        “喂，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不过是五天没见而已啊。”

        无过迟钝的想，原来都过了五天了吗？

        为何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了？

        他迟钝的大脑在背景音是：喂喂喂，你怎么不看我，你到底在看哪里，是不是忘了我啊。难得我千辛万苦上来找你……中，想明白了应该是白指柔造成的。

        “喂喂，无过道长，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缘在哪里啊？”

        那声音问，听到这个名字无过勉强集中些注意力到身边这人身上。

        “你怎么进来的，现在我清泉观的结界是这般想闯就闯的……？”无过咳嗽两声。

        “哎哟，你可别说话了，嗓子哑得根本听不清楚了。你们清泉观的结界没毛病，只是我比较特殊，以前来过，所以结界对我不设防。哦，对了我还未自我介绍，我叫苍右，原是高家村的一条山牛红犬。”

        一听高家村，又联想到他说要找小缘，无过来了点精神，勉强扭转身体尽量侧向苍右，冷汗滴落在水里，和冷泉融为一体。

        “我的老天爷，你可别动了，我真怕你一动弹就嗝屁了。我们妖没有这么多讲究，不用盯着我说话以示礼貌。”苍右伸手小心的扶了一把无过，尽管他努力避开无过的伤口，还是让无过痛得咬牙皱眉。

        但无过心里只想的是，这个说法倒是和妙法的差不多，凡人的规矩于他们来说都是累赘，只凭本心而活。自在随性，也令人羡慕。

        “无妨，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小缘吧。”无过想聊点正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可以啊，但在这之前，你那只跟你时刻不分离的猫呢？藏在哪里啊？”苍右左看右看，想从那些婆娑的影子里寻找到妙法的踪影。

        “你找妙法做什么？她现在估计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呢，或者在泡温泉，总之……”无过怀念的笑意还未在惨白的唇上绽开，就看苍右露出慌了神的表情。

        “什么！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无过皱眉：“怎么了？”

        “她很危险，你知道吗！必须要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才安全！”

        苍右抢过话头。

        但是他没有表达清楚，或者说是不明白文字游戏的博大精深。

        无过在清泉观里待久了，下意识的认为苍右说的是，妙法作为一只妖，对凡人来说是危险的。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才能约束管制，才对凡人来说是安全的。

        “你不用担心，妙法不伤人的，她从未……”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啊！”苍右打断他。

        无过一激动，下意识挣动了一下，白指柔感知到他的挣扎，一步步绞紧他的锁骨，几乎要把他的锁骨绞碎，好不容易变成涓涓细流的血，瞬间汹涌的喷薄出来。

        “你别激动，你别激动，这只是我的猜测，首先我要找到小缘才行！不行的话找到你的猫也行！”苍右连忙按住无过，他没有手帕，只能用衣袖去止血，可惜血越流越多，很快就把他袖子都染湿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无过竟然从冷泉中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仿佛感觉不到自己很快就要血流而亡一样。

        “你说，妙法为什么危险？这和小缘又有何关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

        “这，这这，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吗？小缘要你家猫的妖丹啊！那可是九命猫！还是一只修为不高的极好搞定的九命猫妖丹！而且当初你们走后，他们也跟去了都京，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拒绝他们一起前往的。”

        冬日晴空万里，一道惊雷劈中无过的心坎，惊得他惊异万分，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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