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有因有缘灭世间
看到晴雨嗜血的眼眸,妙法打了个寒颤,她原本的计划是大闹成亲现场,把春舟带到海上去寻守珏。就算鲛人蛮横不放人,可现在不是有无过吗,到时候还怕鲛人不放守珏?
她如意算盘打得响,从没想过会这样的局面。
玄溪双手叉腰,胯微微往前顶,懒散没个正形,彻头彻尾的猫科做派,但他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全是兴奋和跃跃欲试,他们被关了许久,再不见血就很难对得起自己魔的称号了。
“尊主,下令吧。我们也围观了后半部分,他们逼死了你的……嗯,朋友。自当血债血偿,更何况看他们的样子也很难善了。不若我们……”他抬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嘴角挂着残忍的弧度。
“你们这些魔!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不来找你们,你们还自己送上门来了!”为首的那个是守一谷的长老,鹤发童颜,白白胖胖的,看样子不像是清修的道人,倒像是通和钱庄出来的。
他说完冲身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悄然后退,消失在人潮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那弟子猫着身子,穿过人潮,退到了角落,伸手捏了个诀,手中浮现一个光球,他剑指挽了个圈向上,轻声道:“散!”
光球化作无数闪着光的雨燕,飞快的掠开空气,眨眼便只剩下了残影。
魔又要为祸人间,他拍了拍胸口,重新回到人群中,但不是他师父身边。听说当年灭魔之战,去参加的三界战士个个强悍异常,都是每个门派,每个族群的佼佼者,却也是以全军覆没的代价才消灭了魔。他今年才刚满十四岁,还不想太早去死。
总得要有人把今日的故事传颂下去才是,他安慰自己,将头埋得更低了。躁动的杀气在身边环绕,让他不安的原地踱步。
无过头痛的看着眼前的局面,妙法没有料到,他又何曾料到了。玄溪等人来得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让局面更加胶着。的确诚如玄溪所言,眼下的状况很难善了了。
天知道,他本只打算吓吓这些人,清泉观一亡,当真就没几个一心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了,大多都是心术不正,各有各的目的。这些人总是很惜命,吓唬一顿就完了。这就是无过的原本计划,兵不血刃的全身而退。守德不能动手,自己更不能见血,一旦见了血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不想这样,也不想让妙法看到这样的自己。
计划是美好的,但事与愿违,人的情绪是最不可控的,群情激奋下大有人想要和魔决一死战,再现当年灭魔的神话传说。
无过揉额角,他无意成为故事的主角。可以的话,他最喜欢的还是闲云野鹤的生活,只要和妙法一起,清贫一点也无所谓。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清泉观里,大雪天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炭盆,妙法在自己膝盖上睡觉,自己在抄经,守德守行两师兄一边互扔雪球,一边走到院子里来,说要借厨房做烧鸡。春舟和守珏大师兄笑盈盈的跟在他们身后,说大雪天总归太无聊,不若去她院子里焚香煮茶赏雪景如何?
妙法抖抖耳朵,从腿上站起来,率先说还要加两碗杏仁豆 腐才去,春舟自是笑着应允。那么自己呢?无过回想,当时的自己好像的确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
原来时过境迁,自己想要早就得到了,那些被抛下的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才是极乐。
容不得无过再惋惜,晴雨竟然率先腾空了起来。他张开双臂,衣袍翻飞,他像只大鸟,也像把灰扑扑的破伞,他动作看似飘飘摇摇,但冲上来应战的那个秘扇仙居的弟子竟然没砍中他,他身法奇特三人围攻也无法阻止他的动作,就在三人苦恼之际,晴雨本该飘远的脚步,忽然往回退,以一种正常人想象不到的方式怼到了那弟子眼前。
那人大惊失色,还未举剑,晴雨便张开了嘴,就连无过也是第一次看晴雨这样,毕竟在隔日山被圈养限制,大部分的魔很乖巧。比如晴雨,无过见他的几次要么就是找个角落抠墙皮,要么就是找个地方发呆看天。从未看过那张嘴是从肚子咧开的,从胸口到下腹全是嘴,口中有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雪白雪白,这样诡异的板正牙齿比那些尖牙獠牙更古怪渗人。
眼看着那张嘴就要咬住那弟子,众人才想起要拿起武器反击,突然一双秀美的手加入了战局。——是梁氏。柔荑凝香,这是一双细腻光滑,打一眼便知道是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腕上套着足金的手镯,嵌了一圈红宝石,这是一双赏心悦目的手。
若不是她五指成抓,轻易地撕开了一人的喉咙,硬扯下一人的脑袋,这该是一双赏心悦目的手。
梁氏素手一翻,藏在肉里的指骨一节节的翻到手背上,没有半点血,就是白森森的骨头,像一副做工精巧的指骨手链,覆盖在她的手背手指上,轻轻一划拉就能将一人开肠破肚。
“哦豁,尊主大人,显然他们两个素久了,忍不得这一刻半刻了,尊主大人不会怪我们吧。”玄溪嬉皮笑脸的冲无过眨眨眼,又道:“不过也不差这一刻半刻,我们本就是魔,又不是什么慈悲好人。本性就是如此,尊主大人也别指望自己成为了魔尊还能独善其身。我们都一样,从根儿里就烂了,往下再生三代也生不出个好胚子。”
“你闭嘴!!!无过和你们才不一样!”妙法气得跳脚,若不是怀里抱着春舟,一手还扯着在裹住守德的柳条球恨不得冲上去撕烂玄溪的嘴。
无过抿紧了唇,面色发沉没有说话。
“我也去了。”玄溪吊儿郎当的冲无过拱手作礼,双腿下沉,猛地弹跳起来,一头扎进了混战圈里。
不要看魔只有三个,各大门派硬是没讨到好,他们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好法器,就是平时的兵器,和魔交战起来,很是吃亏。不多时便死了一大片,穿着不同门派衣裳的弟子躺了一地,春风拂过,浓烈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整条街道人人自危,紧闭门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深怕打到自己的院子里来。
眼看魔就要将这些名门正派杀个干净了,无过终于开口:“还不收手吗?”他沉着嗓子,每个字都隐含怒意。
梁氏扭头冲他温婉一笑:“尊主大人,我们都还没吃饱呢。再说了,这些人要是都死了,那你朋友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死人可是最容易保守秘密的哦,你大可以说是我们做的,清泉观的名声也可以继续保留呀。而且这些人也不都是好东西吧,死个七个八个的,削减了其他门派势力,对于现在弱势的清泉观来说百害无一利。”她用手指抹开唇上的血,像在涂细腻的口脂一样,“您说呢?您只需要袖手旁观就好,坏事我们做,利益您拿就是了。”
这说法把妙法都傻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她讷讷的看向无过,“虽然听起来好像都对,但全都不对吧。一定要用死人来解决问题吗?”
她不懂,这超过了她的理解。
“世间太多复杂的问题,但用人命来偿人命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了。夫人不要怕,只消把眼睛闭上,最多半个时辰就处理完了。”玄溪抹了一把下巴的血,把手中的那不会动弹的身体丢了出去。
“无过!”妙法又惊又怕,紧张的盯着无过。
无过知道他现在要做一个选择,诚然用人命做计算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但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根筷子,一个罐子这么简单,断了碎了再换一个便是。
他翻手召出细柳剑,周身的杀气仿佛实质化的散出隐隐青芒,“都给我住手!回去!”他挥剑,罡风犹如一条鞭子扫过,将所有人都掀翻了,场上只剩下他一人还站着。
就在他准备命令玄溪等人回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悠远又震耳发聩的响声,像古刹的钟声,只见原处有几个袈裟打满补丁,衣着朴素的老和尚手持黄铜色的钵由远及近的快速靠近。
他们每一步都慢吞吞的,但就是如风的快速,只是几步便来到了无过面前。
“阿弥陀佛,妖魔休走。”
为首的老和尚慈眉善目,长长的白眉垂下都要和胡须一样长了,十来个老和尚个个清瘦,衣着朴素,脚上的草鞋是补了又补的,脸上都是风吹日晒的斑驳痕迹。一看就是苦行僧,这个世间有且只有一个寺庙的苦行僧以降妖除魔,涤荡世间为己任。
“罗汉寺!是罗汉寺的大和尚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一个水月派的长老欣慰的喊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刚才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万幸罗汉寺来了!他们有活路了!
“不止呢,还有我们!”有一队人马飘飘摇摇的落地,所经之处轻烟鲜花满地,端的是如梦似幻。
众人定睛一看,长大了嘴,这个门派最是高傲隐世,轻易不肯出山。
“我们天缘派此次出山,便是要绞杀魔族,重新还天下一个太平。”为首的俊美女人说道,她穿一袭浅紫色裙子,浅到看起来如同纯白,头上白玉海棠钗,唯有海棠花蕊是红色的。衣摆裙角无风自动,端的是飘飘然如羽化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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