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你
“对不起。”
听者还未细数这三个字所包含的所有意义，紧接着就听到耳边再次冒出一句话。
“我可能没法和你再做普通朋友了。”
这是那年仲夏夜里，一个苦涩的亲吻过后，他所说的一句话。
再次重逢之前，宋晟乐也没有预料到，他的归来所带来的改变。
那年的天翻地覆来的无声，令他一人兵荒马乱，而除却冬日里的寒风，不舍昼夜光景的心情，也开始慢慢复苏起来，萌生出枝芽后放肆生长。
九月正处夏季高潮，天气炙热蝉鸣不休，一如当年。
开学演讲结束后，随着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的同学们便默契的一哄而散。
近乎一半的学生都到高一教学楼外结伴闲逛，带着对未来新的三年学习生涯的期待闲游校园。
东区的二十四中的分班制度根据成绩变化安排，教学质量，班级班风也就决定了，三个重点班，五班为冲刺班，再往后三个班为普通班，再往后的就是连名字都没有。
不明面说，也是心知肚明的，除了差就是差。
四楼的高一十六班，便是全年级垫底王的“庇护所”。
虽说成绩差了点，但好歹风景视野是最好的，靠窗的同学也是多了份安慰了，只是有位同学他并不乐意了。
宋晟乐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图个清净，手撑着额头往窗外瞧去。
夏天的风带着温度吹拂过窗，恰巧飘来几片黄色的花瓣。
那是教学楼下面那一片桂花树，微风送去的花瓣落到他的课桌上，轻轻摇曳着。
宋晟乐自然是瞧见了，他垂下眼睫，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靠近那片明黄，瞄准了就来了个脑瓜崩儿，弹走了。
即将落在地板的桂花姑娘：？你礼貌吗？
宋晟乐没理它，吹了下额间微卷的刘海，抬眼间琥珀色的眼眸在光的照射下清亮透彻，格格不入的是眼底尽是烦躁，与他乖巧的外表对比分明。
由于他欺负了桂花，桂花树似乎跟他较劲了，一阵风吹过又带来了明黄黄的卷风朝他奔来，只是还没过来，宋晟乐便无情的将窗户拉上了。
无心之举，原因无他，窗外的景色看够了，将注意力转向他的新同学们。
教室内留下稀稀拉拉大概十几人，要说比较引人注意的，那必然是讲台那边几个杀马特发型的男生，目中无人的嬉闹，声音忒大。
而在他身后就相对安静不少，几位女同学在欢天喜地的玩什么交朋友的游戏。
可能是宋晟乐的视线太直球，其中一个穿着jk短裙的女生循着视线与他对视了。
宋晟乐还没收回视线，那位女生抛下她的小姐妹们径直向他走过来。
“同学，我叫白岚民，就坐在你前面，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岚民这么一说，宋晟乐倒是有点尴尬了，因为他压根没留意他周围坐着谁。
他旁边都是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理由他也猜的出来，无非是初中的伟绩挺轰动，自然没人愿意和怪咖做同桌，况且他今天心情不好，做不出什么好脸来给别人看。
“同学？”
宋晟乐下意识回应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出神了，“嗯，你好，我叫宋晟乐。”
白岚民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甜味的笑容，甜味剂来自于她的小酒窝。她的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姐妹儿们，明目张胆的疯狂使眼色宣布首战告捷。
宋晟乐有些哭笑不得。在她们在下一步斗争之前率先起身了，“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离开座位前他对她们抱歉的笑了笑，回过头来又恢复到懒散的两手插兜。心想正好去厕所凑合避暑得了。
或许是刚开学，身上自带了某种属性的buff，刚离开座位走了几步，讲台那边一阵喧闹声，随即一个流程下来，一个手机径直滑道他脚边。
“诶同学！可以不捡！”一头黄毛的男生叫道。
“我/操，你踏马抢什么抢，要是摔坏了谁都没得看！”身边的锡纸烫男生骂道。
宋晟乐垂眸盯着脚边的手机屏幕放着不可言说的动作和发出来的不可言说声音真的很难令人忽视。
他暗自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来，手指挑了一个不那么暴露的地方点了两下暂停。
开门黄啊。
抬手瞄准那俩男生身边一个看着比较正经的家伙抛了过去。
那个被选中的男生一惊，虽说有些突然，好在宋晟乐扔的准，他还是接到了。这个男生拿着手机有点愣，他和宋晟乐一个在头一个在尾，距离还是有差距的，准的出奇，这倒是莫名戳中了爽点，他不自觉嘴角上扬。
罪魁祸首的黄毛也有点惊奇，他笑呵呵的问宋晟乐:“同学，射的怪准啊，初中篮球队还是铅球的？”听听这用词，真是和刚才看的视频对上了。
宋晟乐朝他们走过去，路过黄毛的时候戏谑的说道:“天生射的准，没办法。”
那个在宋晟乐眼里比较正经的男生从课桌上下来，叫住了正要跨出教室门的宋晟乐，“等等，我庞珂，你什么名？”
“宋晟乐。”
黄毛旁边的中分头听到他的名字似是觉得熟悉，他问:“宋晟乐，哪几个字？”
宋晟乐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好奇，就回答道:“墙贴的成绩单上，倒数第一就是。”他毫不避讳的出示自己“垫底王”的身份。这话说完，宋晟乐便抬步走没影了。
早上来到教室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厕所就在他们教室左侧，与中间隔了一个楼梯道，直走就是直通大厅图书馆。
厕所倒是没多少人，但出来的同学无一不是捂着口鼻出来的。因为厕所，真的臭爆了。
“操！”宋晟乐爆了口粗，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在门口的洗手池洗洗手得了。
然而他才刚打开水龙头，水龙头就犯毛病，半天不出一点水，一不留神对着他打了个“喷嚏”，体恤被混着泥土与铁锈的“粪水”溅了几滴。
宋晟乐:“”
出门没查黄历和星座，不是水逆就是大凶。
后来又开了另外几个水龙头，依旧是一样的状况，“粪水”哗哗流。只能先这么等着它流到清水为止了。也不知学校怎么搞的，开学前也不派人检修打扫什么的，今早估计都大扫除得了。
宋晟乐闲来无事就盯着水柱开始愣神，今早来学校之前和他妈妈冷战了，至于根本源头，还要从他初中那时候说起。
“妈，反正成绩不好，不上了。”
晟惠安看向宋晟乐，移开视线时终是叹息道：“晟乐，妈妈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提前踏入社会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学校至少能有”
她说到半途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种苍白的说辞对宋晟乐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
虽说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宋晟乐的交际情况，但他不喜欢学校这一点她看得出来。
主要原因是现在家庭的经济状况负荷不起了，这些话也就不知说了多少遍，晟惠安自己都觉得啰嗦，可哪有父母不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外在因素，谁愿意让孩子十几岁就开始在社会上受苦。
何况，宋晟乐嘴里所说的“成绩不好”，她半信半疑。
宋晟乐一直没出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可现实就是这样自相矛盾，完全让你束手无措。
要论这一切该怪谁
应该谁都没错。
于是，直到中考那天，全家人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成绩握在他手里，这件事关乎他未来的方向，由他自己做决定也是对他的公平。
成绩查询那天，结果是很意外的，恰好过了最低分数线堪堪几分，虽是当地最差的普通高中，但好歹也是有学上了。
中考那天多敷衍有多敷衍，语文作文通篇鬼扯跑题，杂乱无章，看一眼都能被雷到的那种。
数学的选择题答案在答题纸上直接涂，一时兴起涂了个爱心型。填空选了俩难度高点的和四道大题打发时间。
英语听力睡觉，作文写成极端的“夸夸文”，不尊重考场不尊重考生不尊重辛勤教导的老师，不重视自己的混蛋竟然还莫名通过了，实在惭愧。
他有意控分，想考个看起来没那么鬼扯的成绩，谁知道今年录取分数比去年估摸的低了十分。
宋晟乐心里一直很矛盾，他也没做好一辈子离开学校的准备，即便校园回忆不怎么愉快，这也是唯一一条能摆脱这种生活的有效逃避方式。
“哗啦——”
水流的声音戛然而止，宋晟乐愣神间凭空冒出一只手替他关上了水龙头，“粪水”已经变成正常的清水。
还没等他面对身后那人，头顶上方紧接着传来句话。
“好久不见。”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语气很轻，却并不熟悉。
厕所的味道太冲鼻子了，宋晟乐实在没法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下停留太久，主要是怕腌入味。
等两人都出去，宋晟乐才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男生，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好高！
男生身材高挑偏瘦，个子窜到大概一米九左右，毫不夸张的说，腿长比例堪比时尚杂志的封面模特。
黑色的冲锋衣里只有一个白色的背心，腹肌轮廓隐隐可见。
一看就是健身常客，按理说这种优质的男性胴体他要是认识，早就拐走了。就是背着光脸看不清。
见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有点迟疑的开口：“宋晟乐？”
宋晟乐真诚发问:“我们认识？”
男生听他这话愣了一下，有些失望的看着他。
宋晟乐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记忆出问题，再次抬眼打量他的脸。
但这真不怪他，谁让他站在背光的地方，而且比起长相
“你多高？”
宋晟乐突然冷不伶仃的来了这么一句，男生挑起一边的眉毛，故作思考后笑道：“你猜？”
“”
猜你大/爷。
男生见他不说话，抬步走到他身前，微低着头凑在他面前，“真的不认识？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宋晟乐下意识怼道：“近视，脸盲。”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凑这么近，莫名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他紧盯着面前这张脸，恨不得贴他脸上的距离想看不清也难了，直到他从这张脸上依稀看到了记忆深处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两相重合的时候，他愣住了。
“呈”
宋晟乐抿住了嘴。
男生只听他那一声便心中了然了，嘴角在顷刻间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邢予呈？”宋晟乐略微迟疑的说出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心跳的越来越快。
是他。从出生开始就躺一张床上的好朋友，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人。
但世事变迁，八年前邢予呈搬家后，他们失去任何联系，无声无息的分开了，这件事连着时间一直压在他心头。
“我那么念着你。”
邢予呈低声笑了笑，起身间抬手对着宋晟乐的额头敲了一下，“你却没第一时间认出我，我可是只看到你一个背影就认出来了。”他想了想，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真近视？”
“没，开玩笑的。”宋晟乐有点哭笑不得，他随口说的鬼话多了去了，像他那么较真的傻子还真不多。
邢予呈啧了一声道：“那你那话不但说的不地道还挺欠的啊。”他问，“你在几班，来四楼看风景吗？”
宋晟乐无语了:“谁脑抽来四楼厕所看风景，我就是十六班的。”
邢予呈笑道：“我也是。”他又说道：“不过我记得你你以前学习挺好的，中考掉链子来二十四中了？”
宋晟乐干笑一声:“是，发挥失常。”随后又问道：“这么晚才来？”
“飞机晚点了，飞机餐不合胃口就顺路吃了个饭。”邢予呈耸了耸肩说道。
“是么，少爷您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娇贵啊。”宋晟乐故意嘲弄了他，邢予呈这傻子却笑的很欢。
宋晟乐还是想不通，邢予呈不告而别后已经八年了，现在只字不提，有意略过还是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家和宋晟乐家不一样，宋晟乐的爸爸宋高盛是自己白手起家做起来的事业，而他们家是家族企业。
问题来了，好好的富二代不好好在自家皇宫回来这种破地方干什么，又不是不能砸钱去市一中。
难不成还能是为了他？
邢予呈自然地揽过他：“走，回教室说，以后就做你的同桌了。”
宋晟乐许久没有和别人有这种略微亲密的肢体接触了，这下被他揽住有点不自在，身体就有点僵，他挠了挠鼻尖，道:“原来我同桌在这儿啊。”
“什么？”
“没什么。”
“晟乐，为了见你我才回来的，你高兴吗？”邢予呈认真的说道。
宋晟乐呆滞的啊了一声。
邢予呈深深的望向他，深情告白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特别想你，你想我吗？”
宋晟乐脚步一顿，对上邢予呈的目光，但没说话，因为邢予呈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眸犹如秋水清波，满屏溢出来的爱意——是什么鬼？？
而且这货会不会是拿错剧本了？一副言情小说男主刚回国撩妹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邢予呈握住他的肩，笑的格外一丝不苟，他再次深情告白道：“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挂念你，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你，还能和你一起上高中，我真的特别高兴。”
“我也是”
宋晟乐说完就后悔了，心说这也太肉麻了，这货跟八年前不一样啊，搞得好像他俩是什么破镜重圆的异地情侣一样，太别扭了。
邢予呈笑的满面春风。
没错，他本意就是故意逗他的。
“对了，你刚开始要叫我什么来着？”他深思道：“要不你再叫一遍让我回忆回忆。”
“亲爱的？”
“？”
请不要挑衅一个基/佬的底线谢谢。
邢予呈憋不住了，在他旁边笑成狗。
是不是感觉邢予呈脑子有问题？其实不然，是有原因的。
这还要从今早邢予呈下飞机后的那里说起。
今早邢予呈拖着行李到达飞机场后，还没安置行李和住处，落地打的第一通电话就是宋晟乐的妈妈晟惠安。
那串数字他一直都有保存，只是那期间发生了太多事，顾虑太多也就没有勇气拨过去，最后都作罢了。
直到邢予呈再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时，他仿佛才真正有了拨过去的理由。
“喂，你好，是谁呀？”
电话打通后，对方温情熟悉的声音，令邢予呈喉头一哽，不自觉的握紧手机。
“喂宋妈妈。”邢予呈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叫出这个亲密称呼时他内心还是很忐忑的。
电话另一边没了声音，片刻后，手机听筒里传出温柔的一声，“小呈？”
邢予呈偷摸着吸了下鼻子，笑着回道:“诶，是我，宋妈，我回来了。”
当确认了晟惠安还记得他，心里的那份温暖他至今还在余韵中，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八年冲不走那十几年和几十年的情谊。
除了寒暄，邢予呈在电话里自然提到宋晟乐的，晟惠安似乎有些迟疑，在电话里简单的几句说明最近的宋晟乐什么情况，邢予呈听的很仔细，想起记忆里那个总是笑如春光的小小少年，目光变得柔软。
但晟惠安的下句话却突然中止了他的回忆。
“小呈啊，宋妈今天有点事情要忙，可能抽不出时间跟你见面好好聊了，但咱们以后和晟乐再一起好好聚聚，既然回来了，那就有的是时间。这些也都是后话了，你今天是要去学校报到是吗？是跟晟乐一个班级吗”
“嗯，也是二十四中的高一十六班，专门跟校长沟通过特意调过去的。”
“那，你能跟晟乐一起坐吗？”
对于这个问题，邢予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先回答了，“当然了。”
“嗯。”晟惠安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哽咽了，她说，“小呈，妈想要拜托你一件关于晟乐的、很重要的事，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合适了”
电话另一头的邢予呈愣住了，他急忙问道：“妈，您别激动，发生什么事了？”
“小呈，晟乐他病了。”晟惠安没细说，又自顾自的说了很多，“自打你们家搬到国外了，晟乐身边一直没什么人，我和他爸也没时间顾上他，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性格变得内向的不像以前，现在你回来我终于能放心了，如果是小呈你，一定能帮到他。”
“妈”邢予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大概不在同一频率上。
“予呈，妈也是没办法，但这件事很重要。”晟惠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晟乐的幸福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让他多点笑脸，像曾经和你在一起那样。”
邢予呈答应的很干脆:“放心吧，妈。”
这句话单看是很平常的嘱咐，可晟惠安过激的情绪，明显不是表面一层含义，但听着电话那头溢出的哭声，他也没追问下去，一边先答应下来一边安慰晟惠安。但邢予呈知道自己至今没理解透这句话的含义。
“反正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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