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亵渎
唐立言离开所里时,已经快两点了。
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个穿着半透明衣服的男人,和一个已经换下警服的男人,一起经历了生死时速,家又离得近——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唐立言就这么逛着逛着,竟然走到了三号楼。仰头,能看到六楼的灯灭了,裴山拉上了窗帘,但能想象出他脱下外套的影子。
年轻的警官摸了摸后颈,好像身上又开始燥热出汗。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里,想好了如何排兵布阵引君入瓮,然后把进度条直接拉到裴山陷入他布下的网中的样子。
——应该是心甘情愿又带着些惊慌的,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把被子拉到脖子,等着被吃干抹净。
啧。
唐立言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往自己家走。
手指划过矮墙,是裴山刚刚走过、摸过的地方。
邻居基本都睡得早,唐立言只能踮着脚往自己屋走。
公寓是个老式民居,房间不大,但公用空间很大。于是这门口的空地就成了唠家常的地方,摆了个大桌子,散着许多杂物。唐立言回自己房间,得穿过很多人的门前,屋子里又没灯,他不小心踢翻了一个暖壶。
叮铃咣啷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来,唐立言赶紧快走了几步,生怕哪个屋子的人要出来唠叨。
眼看就要到家,又没看清,撞着个人。
唐立言在心里骂了一句。
“哟?小唐啊?”
王叔正要起夜,被撞到,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说,“回来这么晚?”
这是退休两年多的老住户,人称“百晓儿”,就喜欢聊街上的家常。
“啊?对,今天出警。”
“是三儿那边出了事对吧?”王叔的嗓门很大,“啊哟,他就是不干不净的,摊上他就没么子好事情。”
“不是,是蔡寻那小子的事儿。”唐立言有点不耐烦,“跟裴先生没关系。”
他特意把“裴先生”这个尊称咬得很重。
旁边几个屋子响起不满的喊声,警告外面声音小一点。
“你不要唬我,我都听讲了,他就是跟着三儿到楼顶上做那事,然后脚滑摔的!”王叔这会才压低音量,“你不用帮他俩瞒着,人小蔡还骄傲的很哩,逢人就讲,也伐晓得丑!”
“什么玩意儿?”唐立言的火蹭蹭就往上冒,还不敢太大声,憋屈极了,“蔡寻?那小子说什么了都?”
“啊?讲他喝酒前跟三儿在阳台......”王叔说着,似乎是觉得那个词太难以启齿,嫌弃地比了个手势,摇摇头,“简直不像话。”
唐立言一时气急,火又没处撒,朝墙壁狠狠踢了一下。
“做么子事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吵鬼啊!”房东太太立刻在屋里吼了一嗓子。
唐立言这才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解释道:“没有的事情。蔡寻自己喝多了跑上楼,正好被我跟裴山看到,救下来。这些都是有记录的。”
“你也在啊?别哄我,我看你就是年轻不晓得事。这种话,肯定是他们觉得丢脸编来骗你们警察的嘛。”王叔胸有成竹地说,“那里又没有监控,鬼晓得他们做什么哦。”
看唐立言没说话,王叔以为他被说服了,于是讲得更欢,“不然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三儿跑楼顶做么事?就那么巧?”
唐立言几秒钟没说话,中指的指甲盖快要陷到掌心的肉里。一直到王叔说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就那么巧。”
“啧,你怎么死脑筋。”王叔摇摇头,“天天帮他讲话。”
唐立言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嘴上阴阳怪气地说:“那是,谁让人长得白净还得被人嘴呢?还是歪瓜裂枣好,自己没个自知之明,还能嘴碎解闷儿,可太快活了。”
王叔怔了一下,“你这娃娃怎么这么跟长辈讲话噻?”
唐立言冷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家长辈死的死藏的藏,就一个哥哥还在,不知道您是我哪门子长辈。”
“啧,家里有点背景狂成这样了?我看你也跟他一样!大城市来的有钱人,都有点‘那种’癖好。帮那个三儿讲话,就是想泡他!”
“哎被您说对了,我还就是想泡他。他裴山模样好人也新鲜,要不是看人清清白白怕吓着他,我早就上了,用得着在这跟您磨磨唧唧?”
王叔被呛得没话说,只能悻悻摇头,自言自语:“睡了睡了,大半夜的,跟孩子讲这些没有用噻,等长大就懂了。”
唐立言在背后白眼都快翻上天。
回到屋子后,唐立言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面想着自己热血上头说得那些话,一面为裴山不值。
说他见色起意也好,为美色所惑也好,这会儿他就是想要相信裴山。毕竟,这次的事情他经历了大半程,却没想到最后到别人口中却演变成那个样子。
可他不明白,裴山为什么要顶着那么多恶评留在雁城,书店在哪里开不是开?
又为什么总喜欢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这条街?
雁城这么保守的地方,怎么偏偏他穿着这么大胆,而且这么会化妆?
裴山有老朋友喜欢星星,可他在雁城哪来的朋友?
这时唐立言才发现,自己除了名字,对裴山几乎一无所知。
天花板上的吊扇就这么一下下转着,唐立言盯着它,不停划过的圆弧让他觉得眩晕。
就这么看着,唐立言眼前又浮现出半透明的红色袖口,被撕扯得露出小半在外的肩头,口红晕开的嘴唇......
“烦死了!”唐立言翻身坐起,烦躁的很。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三点多。
觉是睡不着了。
唐立言走到浴室,打开花洒,让凉水冲一冲自己燥热的身体。还是不顶用。
......(删)
唐立言此时惟一能思考的问题是,他想要裴山,非常想要。
窗外又下起暴雨,打得叶子轻颤。而在霹雳巴拉的雨点声中,九号楼三楼的浴室亮起了灯。
人影投在窗户上,屋里传出喘息声。
这一刻,唐立言确定。他对那个男人的兴趣,拉满。
*
“庚寅年夏于雁城
我吻了他。
我不知道大家是如何隐晦表达“想约”这件事的,至少我不想隐晦。他应该是被我吓住了,但是很快回过神来。
他在抚摸我。
不像从前那样充满爱意的抚摸,只有欲望,是恨不得把我揉进身体里的力道。而我甘之如饴。
我们救人,我们配合,我们的默契,融于爱里。这么多年过去,连街道都换了好几波,我竟然还是没有忘记他教过我的动作。
只是唐立言没有爱。
他会和我走之前走过的路,会为我点一根烟,会把电话号码给我,叫我注意安全。唯独不会爱我。
就像一个可怕的轮回和诅咒——看,谁让从前的你那么怯懦、躲闪,把人家的一腔爱意弃如敝履?
原来可能算准炮友,现在被蔡寻这么一闹,我们不过是住得不算远的邻居罢了。
他这个人啊,还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藏不住欲望,偏偏还以为自己是个猎人。
而我,变了好多。以至于他不认我,而我也不敢去抱他。
——不,哪怕我还是从前那样,完完整整站在他面前,我仍不敢去抱他。
我只能,忍不住在浴室里想他,想他靠近我时的温度,想他救人时的英勇,想他临走前的渴望眼神,想他......全身上下的某一处。
我糟糕极了,我在想着他*慰,入眠,循环往复。
醒来的时候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依旧没能重新成为清白的自己。
永远爱你的,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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