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夜或不再

新我与旧我/在同一副躯体里拉扯/过去将来/梦境现实中无限纠葛

        秋天好像来了。阴郁连绵的天气，好像连风都被染上灰蒙蒙的颜色。马路旁大树上红黄参半的落叶，不知被风卷到谁的脚边。天色哀晚，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大街上的一个阿姨牵着孩子快步走过香气飘溢的小餐馆，停留片刻，小男孩拿着喜欢吃的豆沙包冲着妈妈笑。她看着小男孩也笑了，只是窗外的冷风吹的愈加头痛。每个人都好像有目的般，朝着面前的方向前进，头也不回，直到消失在夜色中。也许夜色中有着的，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是家人的等候。家里永远为他们留着一盏灯。但这与她何关呢？这样的灯会有属于我的那一盏吗？苏蕊想到这里，觉得累了。

        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钟表转动的滴答声，十二点了。家里还是空无一人，只剩自己。夜晚能够吞噬我的噩梦吗？在最近多个辗转反侧，令我困惑的夜，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答案，就好像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了。算了吧。她笑了笑。苏蕊走到客厅，怔怔的站在角落，妈妈晚上为我做的菜。一个人坐在椅子小口吃饭，没胃口，也忘记放到冰箱。目光又不自觉扫过冰箱旁墙上的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阳光灿烂的笑脸是那样迷人，只不过，好久没看到他们那样笑了。苏蕊慢慢走过，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还是怔怔的样子。她走进浴室，努力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浴缸里。然后把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小熊玩偶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当作陪伴。感受着水一点一点的浸透，闭上双眼，一瞬间，头脑中突然闪现的黑影还是令苏蕊心慌的微微一颤。那个黑影在噩梦中逼近的瞬间，她也总是惊醒，再难入眠。冰水呛进鼻腔，停不下的咳嗽让她痛苦。睡着吧，别再让我醒来，让我永远的睡着吧。以后都不会再害怕，以后都不会再心慌。

        梦醒时分，从前模糊的记忆也在特殊时刻变得清晰。女孩起身，半倚在窗户旁边。深夜的小城，被寥寥星光照映着，长江大桥两旁昏暗的灯光蔓延，三三两两的车辆不回头的驶向远方。桥下是不同于白日的波光粼粼，江滩的水波慵懒的荡漾着。不远处，听见火车穿过隧道的声音，轰轰声惊扰了树上的鸟儿，一刹那，它们往同一片天空，却显然不同的方向散去了。时间如同永不回头的列车，只此朝向一个方位飞速前进。在此路途中，发出多么震耳欲聋的声响都不足为奇，因为在到达终点之前，每个人总会想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列车冲出隧道的一瞬，伴随着仿佛许久未见的湛蓝天际。刺眼的阳光，让人们半遮着眼睛。小女孩看向窗外美丽风景，童真的笑脸治愈着父母，她趴在窗前，忽闪的大眼睛朝远方望去，开始纳闷着刚才忽明忽暗的瞬间。在时光倒流的画面里，回顾从前的自己。她记得那家已经无数次更换商品的店铺，曾经的橱窗里放着让她双眼发亮的可爱娃娃，妈妈买给她之后欣喜无比。再长大一些，是和父母牵着手漫步在晚风徐徐的街头，累了就缠着他们去坐长江码头的轮渡，看着太阳一点点坠落。小女孩蹦蹦跳跳，她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那样快乐。在学校的才艺表演，考试时紧张的内心……

        无数无数令人铭记的时刻，一同涌现。忽地，列车又在不知不觉间冲进黑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耳鸣声充满她的整个世界。与之更替的，是早已倒闭搬离的玩偶店，父母不知何时的突然争吵，泛旧的街头也被刷新，连同从前的气息，都完完全全的被翻新。不再轻松自在的与父母相处，不再蹦蹦跳跳，像是永远没有烦恼一样……耳鸣声突然消失，在黑暗中缓过神，看着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躯体，在冰冷中安然睡去。然后，即是彻彻底底离去。

        警车的鸣笛声打破了长夜的沉寂，苏蕊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让周围不明所以的围观者感到揪心，纷纷开始议论起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下，请让一下！”娜露拨开一条条碍事的警戒线快步走过来，红色的，有些触目惊心。熙熙攘攘的围观者们为她让出了一条小道。那些抬着担架的人员从家属楼下来，娜露看着他们，愣在了原地。微风轻轻起，担架遮盖尸体的白布被吹开一角，白皙光泽的小腿上粘着黏腻腥红的血，白色连衣裙的裙摆也被迫沾染上淡淡痕迹。她好似被风吹散的花瓣，飘落到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了……

        警察在现场拍照调查记录，看到这残忍血腥的景象，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感叹可惜。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只有当了父母的才能体会。渝豪紧锁眉头，呆呆的注视着放在柜子上的苏蕊照片，相框里那张甜美温婉而又稚嫩的脸，再也不会出现了。压抑着情绪，他安慰着在一旁苏妈。此时，苏爸急匆匆赶回来。两人相视无言，满含泪水哀怨的眼神中，苏妈在一声哀嚎中晕倒了。“阿姨，阿姨！”渝豪抱起苏妈连忙将她放到卧室休息，苏爸也在一旁焦急的照顾着。

        逝者如斯，生者已矣。警察正然站在一角，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在第一现场勘察之后，法医和有着多年经验的警察都暗暗判断这是一起自杀案，不过考虑到死者父母的情绪波动还较大，以及后续要做笔录等证据判断调查之后，才能给死者家属一个最终答案。

        警察正然在家中慢慢走着，观察屋中的每一个角落。这间房子装扮的看似温馨，但却缺乏家里的味道。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微弱的阳光从窗帘缝中印射在碎花被单上的影子十分好看。房间里的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苏蕊最喜欢的一款香水。走进苏蕊的卧室，淡粉色壁纸，淡粉色窗帘，整齐有序的书本摆放在书桌上，床头柜上放着撕开的感冒冲剂，好像什么都如往日一般模样。一名女警进来了，她默默环视了一圈房间的大概，开始逐一打开柜子，想要寻觅出什么异常的东西。在叠放整齐的衣柜里，角落藏着几件堆放的衣服。她拿出来，在幽暗的房间中展开，好像是故意人为撕坏的衣服。她疑惑的转头看向正然。而此时，正然的视线正凝聚在书架里，一颗没咬过几口却被腐蚀的苹果。这颗苹果被前面几本书给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冷风悠悠，吹动了窗帘，让正然感到一丝寒意。他抬头向窗外看去，有个小男孩正趴在对面窗口，呆头呆脑地向这边张望。似乎是觉得自己被正然发现，小男孩一下子把窗帘拉了起来。“正然”，女警的声音将正然从沉闷的思绪里抽出。他走过去，拿起衣服观察，一件衣服袖子被撕坏了点，另一件衣服是后背破了几个小洞。正然若有所思的看着衣服破洞的地方，答案的碎片在心里浮动着，他也不敢妄加判断。

        “先把这衣服拿回去。”“嗯，好，你是怎么想的呢？”女警心中显然也是有所想法的，但她也想听听正然的感受。“静谧、美好、惆怅。”女警先是有丝困惑的眨了眨眼，她在心里默默重复这几个词，然后点点头，好像也赞同这份相似的感觉。“刚刚看到死者的状态，她的表情好像既痛苦又享受，有一种……有一种终于解脱的感觉。”正然说完这番话，总觉得心里沉沉的。

        她像一小枝柔软的玫瑰花蕾，静静的散发着幽香，是含苞待放，是即将成长。亦是充满期望的珍惜每一束照耀它的阳光，即使微弱渺茫，即使灰尘弥漫四方。可惜它在暗夜中枯萎了，悄悄然逝去。花瓶中衰败的花束，似破碎感精致艺术品的装点，放在浴室窗台边，陪伴着苏蕊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在人来人往中，忘记给它浇灌水分，在悉心照料下，没能给它合适养料。在无人察觉的世界里，白玫瑰“砰”的一声碎开，才能被听到。

        警方向娜露和渝豪简单了解一些情况之后，告知他们保持联系，有警方要了解的问题时会需要再次的配合协助。娜露和渝豪默默走在街上，两人表情略微凝重，好似各自怀揣着心事，一言不发的。道路两旁的落叶已层层堆叠，一对母女在摆弄着枫叶。女孩妈妈在给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拍照。“哎呀妈妈，你看，今年的枫叶又那么红啊，它们好像一只只蝴蝶从天上落了下来。”“哈哈哈是的呀，宝宝，来看这里，哎哟，真好看啊。”女孩妈妈举着照相机，记录下属于她们的美好时刻。可爱的小女孩捡起一两片红叶拿在手里开心的蹦蹦跳跳。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化作一只只蝴蝶从空中飘落，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在一刹那间，它看见了世界的美丽，听见了鸟儿的呼唤，同时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娜露望着这副美好的画面出神，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一副似曾相识的场景。此时在那个妈妈身旁，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和娜露印象中的身影重合。在阳光明媚的一个午后，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都穿着各自最心爱的公主裙，手牵着手，肆意地奔跑，甜美的笑容明晃晃的挂在脸上，仿佛永远都没有烦恼会降临在她们身上。“我苏蕊、娜露、渝豪还有希泽，我们四个是永远永远的好朋友！”“对！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小苏蕊和小娜露在一颗大树下专心致志许愿的样子，十分可爱动人。渝豪望着那个小女孩也出了神，真可爱啊，他的心中有所触动，笑了笑便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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