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来人,将二人关入禁牢。悉数家珍散于北洋受灾严重的贫苦药农。”
“族长、族长求您宽恕,求求您了!”
座下跪着的男子苦苦哀求。
像是已经想到以后禁牢中的暗无天日一般,另一人突然失心疯似的魔怔呓语:
“不、不!我不要去那鬼地方,我有银两,我有数不清的钱财。”
那矮个子爬上前去“我都给、全部都给他们,对,都给他们。我不要钱了,不要了……”
“拖出去!”茯起身,威言呵斥。
喊叫声随着三个入殿的身影一同消失,殿中过了许久,无人出声。
落安嫦率先开口,走上前握住茯的双手。
“你也别太动怒,原先在你还小时,就出过这桩事儿,你母君当时也如你一般,都……”
阿茯挣开手,转身回到座位上。
“我哪里比得上她,落娘说笑。”
落安嫦见茯不愿提及,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望着阿茯那孤寂的身影,眼神中都是怜悯。
“这孩子是落霄吧。”
见阿茯转过话题,落安嫦拉过身后的少女,轻轻推搡到女子跟前。
“是,想来你们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见、见过族长。”
落霄躲在阿娘身后,瑟瑟从嘴里筛出几个字来。
“上次见时,还唤我阿姐。如今这样生分。”
“这孩子体弱,灵力稀薄。一年前大病一场,我和惠在榻前守了三日,才捡回一条命来。”
女子低下头,将手搭上少女肩膀,轻声安抚。
“自从那以后,就再也记不起过去的事儿了。”
茯抬头,神色稍变:“可有找人瞧过?”
“让五除看过,他说这记忆找不回来了,但不碍事。”
见女子没有答话,落安嫦又补上一句。
“日子还长,这孩子陪在我身边就好。”
听到这句,女子明眸低垂,陷入沉思。
起身来到落霄面前。
“你是个多福之人,有这般爱你的娘亲和惠娘,跟你一比,阿姐生病时身旁可就略显清寂了。”
说完,嘴角留下一抹苦笑。
落安嫦这才意识到,前面说的话语有多么伤人,这也并非是她的本意。
“阿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惠她很想你。”
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女子起身开口。
“留下来吃午膳吧,我让弦桃去准备。”
命令似的口吻让人无法推辞。
正想着叫弦桃进来,殿门口便出现了她的身影,以及另一位——惠
妇人视线扫过阿茯,对上落霄。
步履急促,神情惊慌。一把搂住落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还在纳闷今日院子怎么这样安静,也不见安嫦的身影,刚问了你娘亲,才知道你遇了险境。”
“快给我瞧瞧,有没有伤着。”
妇人仔细确认无误后,又数落起身旁的安嫦。
“偏是你,做什么让她去藏梵,若是真有什么——”
安嫦打断女子絮絮叨叨的担忧。
“好了,这不是没事吗,阿茯刚才已经严惩歹人,此事过去了。”
女子开口,提到茯,也是在提醒惊慌的妇人,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妇人抬头,又低下,眼神飘忽,像是因为刚才的失态羞于面容。
拉起落霄的小手,走出殿中。
“看来这午膳是吃不成了,我也不强人所难。落娘慢走。”
这样一出闹剧,让阿卿和穹阳尽收眼底,杵在一边,呆若木鸡。
见落安嫦一走,茯转身走进里间。
“沈老在偏殿候着,尽快将药苗送去。”
二人得令,退出正殿。
担忧像是琵琶弦,锋利又坚韧,每每望着茯的背影,都要在阿卿的心口划上一道,扯不断,深不见底。
“我原先以为做族长有多风光,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穹阳伸了个腰,不紧不慢的说着。
阿卿脸色惨白,仔细瞧着,那衣袖之下,还渗着血迹。
但仍旧开口回应着:“怎么说。”
“你看,族长阿娘这样堂而皇之的,我都瞧出来这其中意思就是在怪族长管理族中事务有怠。”
“这哪有帮着别人责谩自己女儿的道理。”
阿卿顿住脚步,急声回问:
“那后来的妇人就是师父的母君?”
“你不知道,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穹阳大张着嘴,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这徒弟当的有多称职,原来,连族长的娘都不知是谁!”
是啊,师父好像从未提及这些,我也未曾过问,这么一想,我对师父,可谓是知之甚少。
师父收我为徒,让我留在殿中,又授我诗书,如今连这命都是师父给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感恩的受着。
“想啥呢?站在这做什么、赶紧走啊!”
穹阳晃着阿卿的胳膊,将人拉了走。
“不过,看样子,族长应该不会赶我走了。”
“咱都把药苗带回来交到沈叔手里了。而且你看我这胳膊,现在把我赶下山,未免也太绝情了!”
阿卿盯着穹阳裹着白布吊在胸前的胳膊,冷不丁开口。
“那,倒也未必。”
说完,挣脱开,快步朝前走去。
穹阳斜眼一笑,从身后揽过少年双肩。
“卿哥,吃饭去吧,我这肚子都饿扁了,我请你下山吃,怎么样!”
“不去。”
“去嘛,就当是我贿赂你,万一哪天我被赶走了,你得在族长面前帮我求求情。”
“不帮。”
随即抬手,手肘撞上穹阳那只悬在身前的断手。
穹阳吃痛,松开揽着的人。眉头微皱。
阿卿却像没事人一样,毫无情绪波动,告诉穹阳。
“我还有事,去不了。弦桃姐姐那里有饭,你也别跑下山了。”
“我不去她那儿,她可凶。”
少年撇撇嘴,从布包里掏出五文钱,抛至半空,又稳稳抓住。
“你不去,那小爷我自己去!”
说完,大步向前,还不忘朝后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正殿
“师父,阿卿求见。”
殿外响起几日未听见的声音。
恍惚间,惊醒了茯的梦魇。
“师父——”
少年的语气更加轻柔,带着询问和试探。
这一声,阿茯真真切切听见了。
有人惦念她,有人喊她这样深情,不是那在梦魇中怎么也抓不住抢不来的片刻温情。
那是少年最纯粹的感情,那是阿卿。
“进来吧。”
女子稍稍整理着装,披上大氅,靠坐在榻上。
“师父,我——”
“药苗交给沈老带回去了没?”
“已经给了。”
“嗯,你过来,走近点,让我瞧瞧。”茯伸出手,招呼阿卿。
“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吃过饭了吗?”
“这脸上怎么还有伤,是那二人做的?”
走近靠着亮光,茯这才看清少年脸上深重狭长的红痕。
说着,抚上少年脸颊,就要施法除去。
阿卿感受到那熟悉的感觉,慌忙扯下茯的手,紧紧攥着。
“阿卿没事,师父不必担心。”
说着起身。
“我给师父做了碗热粥,放在外间了,我去给您端来。”
少年端着碗,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茯下榻,坐在桌旁。
见房中烛火偏暗,这窗外天色也已经黑了,又挑上几盏灯台。
屋内亮堂起来。
见阿卿挑灯,茯放下碗,看向窗外。
“跟你一道儿回来的,他人呢?”
“送完药苗,下山吃饭去了。”
“此刻还未归?”
“我来时没瞧见,现在可能已经回来了吧。”
阿卿也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尽量打着圆场。
“你明日同他说,要是再私自跑下山,就说我说的,让他哪来回哪去。”
阿卿坐在,看着碗中剩余大半的热粥。
“也怪我,没拦着他,回去我就同他说。”
“他性子野,整日在山里河间,玩闹无度。她母亲执意要将他塞到我这儿,母子情深的戏码演得那样足,我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你知事稳重,心思细腻。可就缺着他身上的那股生机。日后你俩在这殿中,要好好相处。明白吗?”
“阿卿明白。此次在藏梵途中,穹阳却也不尽如平日里那般,他会忧心北洋的药农艰苦的日子,会在险境中不顾自身安危护住落霄。”
少年眼底没有神情流露,只是陈述事实。
茯深深望着,内心:
对,没有欲望,阿卿还缺少像穹阳眼底那显现出的浓烈欲望。
无论何事,眼前之人的眼里,总是像明镜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像是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阿卿,之前的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经历——
“师父,没事的话,阿卿就先下去了。”
眼前人分明正看着自己,但说话却不答。
“师父。”少年又开口。
“嗯?”茯回过神来。
“道越盛会在即,这几日殿中会陆续多上来往的族人,都是其他族落过来商议事宜的。你和穹阳先搬去偏殿,那里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若无他事,不要乱走动。主要是穹阳,你看着点,别跟前来的族人起冲突。”
茯起身,走到书桌前将一本绿皮册子拿在手上,递给阿卿。
“这给带给穹阳,让他半月之内熟记于心。我空闲下来,要抽查。”
“还有,你每日酉时一刻来我这里。”
“师父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听到每天都要来,阿卿疑惑起来。
“无事,我后面几日多有忙碌。你来我这,见你无事我也舒心。”
说完,师徒二人齐刷刷望向那书桌前的共生花。
久久未语。
“今日瞧着,那花不像往时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会,它可一直都令为师心旷神怡,心生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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