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个男人
陆铭愣了愣，一来她不知道还有谁要在这时候上门来找她，二来她家的门铃是处在半罢工状态的，摁下去，响不响随缘。
这个人，能把门铃摁响，不是普通人啊！
孙毅转头看了陆铭一眼，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陆铭没有多想，她直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俞乾。她家的门铃，只有他能摁响。
看见他，陆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俞乾本来笑盈盈的，但一看见一个身形刚毅的男人从陆铭的卧室里走出来，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人是谁？”他的问题是问陆铭的，但眼睛却始终盯在孙毅身上。
“本市刑警队长。”陆铭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俞乾本来有些松松垮垮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站直了，他双目灼灼，身上多了一些陆铭看不懂的东西。
身后的孙毅也开口了：“你的朋友？”他问的也是陆铭。
陆铭点头，“俞乾，是我大学时候的学弟。”
孙毅点了点头，没说话。他也在看着俞乾。
陆铭诧异地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俞乾变了，从前他一直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今晚他像是忽然变成了蓄势扑向敌人的猎豹。
陆铭叹了口气，她知道俞乾误会了什么。这误会只有等孙毅走了之后再向他解释了。
然而奇怪的感觉不只来自俞乾身上，还有孙毅。孙毅原本给她一种厚重踏实的感觉，像是月下连绵的黑色群山，可是他跟俞乾对视的那一刻，陆铭觉得他忽然就变成了水面下露出了一角的核潜艇。
这两个男人在搞什么鬼？陆铭有点受不了这种微妙又焦灼的气氛，于是她转头问孙毅：“孙队长，你还有别的事吗？”
孙毅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说：“打扰你了，不好意思，后面再有什么事，我会提前电话联系你的。”
陆铭点点头。
孙毅离开之后，屋子里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时散清了。
俞乾也不管陆铭脸色好不好，自己熟门熟路地去倒了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铭又轻叹一声，在拐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问他的还是那句话：“你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
俞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陆铭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不过她心里还是奇怪得很，因为俞乾平时虽然有点死皮赖脸，但是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即使会在晚上到她家来，但通常9点之前就会离开。
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俞乾说话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刑警队长为什么会到你家来？”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陆铭又一次无奈地叹气，她实在不想博物馆失窃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但是俞乾碰上了，似乎不说还不行，于是她只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大概。
俞乾越听越皱起了眉头，“岂有此理！”他拍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
陆铭赶紧摁着他让他坐回去，她抢在他前面说：“这件事我虽然有点冤，但也只是那窃贼一个人的错，你不准乱发怒！”
俞乾对上她不容辩驳的目光，怔了半晌，最后像只委屈的小狗一般，软软地倚在了沙发靠背上。
“你呢？”陆铭又问，“你到底来干嘛？”
俞乾有气无力地说：“刚刚在电话里我觉得你情绪不太对，就想着来看看。果然你情况不太好。”
“没你想象的那么糟！”陆铭没好气地说，“好了，你现在了解情况了，可以回去了！”
“你真的没事吗？”俞乾坐直了身子靠近陆铭问。他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身上的味道令陆铭觉得有些陌生，大概是雄性动物特有的味道。
陆铭忽然觉得气温有点高，赶紧把俞乾推开一点，“我真的没事！你没事不要靠那么近！”
“那我要是有事，是不是就可以靠得近一点了？”俞乾咧嘴一笑，有点赖皮嘻嘻地说。
“你能有什么事？”陆铭白他一眼。
“我……”俞乾眼珠子一转，摸着肚子说，“我晚饭还没吃呢，肚子饿！”
陆铭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去厨房帮他做了一碗鸡汁干丝。
俞乾接过来三口两口吃完了一大半，连汤汁都一起喝完之后，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可怜兮兮地问陆铭：“还有吗？”
陆铭睁大眼睛看他，“那么一大碗，你还没吃饱？”
俞乾笑道：“你做得太好吃了嘛！还想再吃！”
陆铭一把接过空碗，“没了，你可以走了，赶紧回去睡觉！”
俞乾没理她，却是慢悠悠地在沙发上半躺下来，舒服地揉着肚子。
陆铭从厨房回来发现他还躺在沙发上，一脸享受的样子，就催他：“10点多了，你赶紧回家去！”
“我今晚能不能在这儿睡沙发？”俞乾的脸窝在沙发里，像一只张开四肢、露出肚皮的大狗狗在等人揉肚子。
陆铭敲了他的脑壳一下，说：“不可以！”
“为什么嘛？我保证晚上绝对很乖，绝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这不是你做什么的问题！”陆铭几乎要翻白眼了，“我要是让一个男人在家里过了夜，我还能有清白名声吗？”
“什么男人！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个小男孩吗？”俞乾继续耍赖。
“别废话，快起来！”陆铭踢了俞乾的脚一下。
“我保证不做出格的事！”俞乾还在可怜兮兮地做最后的挣扎，“难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信不过我的人品吗？”
陆铭心想：男人的人品分为两种状态：面对女人和面对其他，她会相信他才怪！
第二天陆铭什么都没做，就窝在店里点了点货，又把前几个月的账目盘了一遍。
下午她熬了一锅绿豆汤，加了点蜂蜜和鲜榨的果汁。自己尝了觉得味道不错，就盛了一点去给花店的小姑娘和咖啡店的工作人员。
原本她应该尽早通知maggie自己去不了欧洲了，可是心里懒懒的，不想做正事，于是她决定等明天再跟她说。
下午4点多太阳落到了西面高楼的后面，鹿鸣小雅的门前，只有高楼的影子边沿切割出的几块稀疏的阳光了。陆铭很快关了店面准备回家。
她决定去菜场买点小龙虾，晚上红烧一锅，就着冰箱里那几瓶德国黑啤，在家感受一下夏夜大排档的滋味。
不过她刚打开了车门，一只脚还没有跨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陆铭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她不太想见的人。徐芝。
陆铭迅速掩饰住心里的尴尬，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有空来找我？”陆铭笑着问。
徐芝站在鹿鸣小雅的门口，身后是初夏日暮的浅淡阳光。她身材娇娇小小的，脸上有某种羸弱的苍白。
这样的女孩，应该被生活温柔以对，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有着若有若无的悲戚呢？
陆铭一旦生了怜悯，心里先前生起的隔阂忽然就淡了。
“来吧，我们去吃饭，我请客！”她走过去挽起徐芝的手臂。
不过这个点去吃饭，时间还嫌早，两个人就先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闲逛。果然市面繁荣全是靠年轻的女人撑起来的，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已经各提了两三个购物纸包在手里了。
晚饭时她们到了购物中心背后的后街上，那里满是吃烧烤和小龙虾的大排档。两人抬起精致的浅色皮鞋，小心地避让着饭店后厨里流出的泔水痕迹，从弄堂里转到了饭店的正厅。
她们到了相熟的大排档里，这一家是整条街上口味和卫生条件比较好的，没办法，在我们的饮食文化里，有些下里巴人的菜品会让人一日不见，寤寐思服，但前提是你得接受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环境和烟火气。
陆铭很贴心地为徐芝点了微辣口味的小龙虾，徐芝是个不太能吃辣的女孩子。两人又点了凉菜和啤酒，在店门口搭起的凉棚下面，吹着初夏黄昏的微风举起酒杯，仿佛岁月美好得还在大学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
一瓶听装啤酒下肚，一只有脸盆那么大的盆子就盛满了小龙虾被端上来了。
徐芝一边低头剥小龙虾一边问：“听说你师父上个月晕倒住院了？”
陆铭心里一叹：来了。
她不明白徐芝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事弄明白。真弄明白了，朋友还有得做吗？以后见面都只剩下尴尬了。
但她只能点头应了一句。
“那现在还好吧？”徐芝的问题还在一个合理而正常的范围内。
“上月底就出院了，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在下面镇上主持古建修复工作，精力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还旺盛呢！”陆铭说。
“那就太好了！”徐芝点头，又像很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他当时住在哪家医院了？”
“市第一医院。”陆铭回答时没有抬头，剥小龙虾时，一次性手套被戳破了，陆铭有点嫌恶地摘下手套，用湿巾擦去了指尖的油污。
“哦。”徐芝应了一声，没有立刻说话。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小龙虾。天色慢慢转暗了，店老板亮起了两百瓦的大灯泡。白色的灯光明媚又冰冷，让从棚子外面吹进来的晚风都有了点凉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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