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俩糊涂开始说起

　　春闱发榜后的几个月里，京城一片热闹繁华，金榜题名的人家里几乎被媒人踏断门槛，在这一片富饶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都注意不到街角边的一个卦摊，摆卦的先生名叫李浩鲲，与当下京城炙手可热的成国公李浩瀚及其兄弟几人本是同宗，只到了李浩瀚与李浩鲲父亲那一代，属于五服沿堂兄弟，加之李浩鲲家这一脉一直十分清贫，所以在李浩鲲父亲走后慢慢的两家也就不来往了。

　　李浩鲲的卦摊鲜有人问津，倒不是人们无知不识浩鲲先生大才，确实是浩鲲先生没什么本事，算命也不准。李浩鲲父亲在世时是个账房，家境也算过得去，加之李浩鲲年少时长得十分清秀，父母就想让他从科举入仕，但李浩鲲似乎没有科考天赋，屡试不第，如今年近不惑，还就是个童生，这中间也曾数次转行，但是学手艺吃不了苦，做生意坚持不下去，干体力活当个轿夫没两三天就撑不住，书画方面真比起下功夫的读书人，实在叫人看不上眼，好在认识字，就把家里的易经占卜之类的书粗粗过了一遍，到街边摆个卦摊，给人算起命来。

　　李浩鲲心里始终放不下科考的事，所以干什么也不曾真正用过心，人活半生一事无成，父母在世时为他娶了一房妻子洪氏，生有两个女儿，但是李浩鲲靠卜卦养活自己都难，纯粹图个不让人说他无所事事的名头，天天坐在那也舒坦，家里的生计，包括两个快要及笄的女儿的婚嫁打算，全靠妻子洪氏和女儿一起做针线活维持，住的还是李浩鲲父亲当初留下的三间旧屋子。

　　这日天上云层积聚，眼看就要下雨，李浩鲲便准备收摊回去，行至一座简便的茶楼前，倾盆大雨就下来了，无奈李浩鲲只得转入茶楼，准备暂行避雨。正收拾时突然见到一人，正是董隆，此人是位清客，常年混迹于京城一些小权贵府邸，二人原是旧识，今日碰巧遇到，便立即上前相互寒暄招呼，随便叫了一壶茶，二人攀谈起来。

　　李浩鲲向董隆打听最近京中公侯勋贵里的新闻，董隆知道李浩鲲的家境，笑着对李浩鲲说：“时下京中最热的新闻便是先生你贵同族兄弟家里出的大喜事了，春闱放榜，成国公李大人家的二公子高中榜眼，李大人三弟家的大公子也中了二甲头几名，此番春闱殿试，成国公一族是得了两个大大的好彩头啊。”说罢连连赞叹起来。

　　把成国公说的与自己这般亲近，这话李浩鲲自然爱听，当初父亲在世，李浩鲲家与成国公府也偶有来往，成国公府在族里名声大，加上李浩鲲也比较爱打听闲话，所以对成国公府的情况十分了解，这厢便知无不言的与董隆说了起来。

　　话说这已故老成国公共有子三人，长子李浩瀚，次子李浩然，三子李浩荡，皆是原配嫡妻所出，成国公府开国辅运的大功臣，以武定国，以文安邦，几代下来，旁支不说，历代长支都要求男子自幼学文习武，各个都要文武双全，老成国公夫妻教子有方，三子出身公府，皆入仕为官，均为朝廷栋梁，曾传成一段佳话。

　　长房长子李浩瀚承袭国公爵位，最是文韬武略，现在尚未及不惑，官至正三品左副都御史，深得皇帝信重，李浩瀚发妻陈爱莲，乃英国公嫡长女，自幼受宠，父兄皆在朝为官，陈爱莲的母亲袁氏本是江南巨富名门，当初嫁与还是世子的英国公也是名门强强联手，袁氏一直最疼这个女儿，所以陈氏爱莲当初嫁与成国公时，带足百万嫁妆，十里红妆，名动天下。陈氏入门先后生下三子一女，长子常春于三年前殿试中中了进士，在有爵之家与功名不怎么搭边的朝廷，一次考中加之出身显赫，简直是人中龙凤，金榜题名时姻缘也随之而来，娶的是皇族中颇有威望的恭亲王的嫡女，郡主朱氏。常春出身显赫，科举入仕，根正苗红，加之世子之名，又兼娶了皇亲，所以入仕初便在大理寺授了官职，后来朱氏头胎又生下了儿子恩硕，小家可谓是圆满之至。次子长青比哥哥小三岁，一样聪颖睿智，玉树临风，这一年春闱更是高中榜眼，众人皆知状元出身寒微，所以那日出榜，三甲金花白马游城夸耀时，风头最盛的反而是这个出身国公府的榜眼，眼下春风得意，前来说媒的络绎不绝。三子常友十六岁，小名又叫三友，最是机智无双，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日下正在家塾苦读，准备日后像哥哥们一样搏个功名再入仕。成国公府这样显赫名门，就算孩子读书不成，想要家里弄个官做，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这般个顶个都有功名傍身，有出身，有实力，有天子信重，还有功名，实在是勋爵中的勋爵，太了不得了。陈氏三十多岁高龄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雅俗，为啥叫这个名字呢，因为夫妻中年得女，爱的不得了，本想取个最好的名字，因为家族中男女分开排行，这一代大姐是二房浩然的长女雅颂，名字由来于诗经风雅颂，后面的妹妹就从一雅字，浩瀚夫妻给女儿取名想了两年都没想好叫什么，原就想要一个雅俗共赏的名字，所以到最后就叫雅俗了，也是讨了老人话，贱名好养活，可保孩子一生平安长寿，小女儿现在长得是粉雕玉琢，又聪明又可爱，成国公夫妻俩视若掌上明珠。

　　二房次子李浩然已官至正四品通政司左通政，现下春秋正盛，来日也是大有官途，浩然娶的是勤敬伯嫡女贾氏，夫妻二人生有一子三女，长子常年，去年秋闱中举，春闱落第，春闱发榜时大哥三弟家里都有喜事，唯独自家闷闷不已，这要是在普通人家就是只中了举人，怕也是要上高香放个鞭炮了，可是跟一个家塾里同一个先生教的家里兄弟比，自家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次女雅颂也是男女分开排行的女孩儿中的大姐，气度雍容，大方华贵，熟读诗书，女红治家样样擅长，堪为同族女儿的榜样。三女雅娴成长于薛姨娘进门受宠，父母感情生嫌隙的时候，虽举止娴雅，为人大方，但性格比较孤僻。最小的女儿雅鉴是贾氏再度得宠时生下的，贾氏虽比大嫂小了好几岁，但是生下小女儿时也是三十出头了，生产时吃了不少苦，所以对小女儿也是宠的比前几个多了许多，雅鉴现在两岁，是家中同辈最小的孩子。

　　浩然妾室薛氏是富商之女，浩然也是兄弟三人中唯一纳妾了的，薛氏为浩然生下两子一女，儿子常生家里排行老四，常秋家里排行老六，女儿雅清家里排行老五，在叔伯家五个女孩中排行老三。薛氏入门带足陪嫁，也和二爷十分相爱，过的尊贵体面，所以多年来都受主母贾氏忌惮，薛氏也直接导致了二爷与发妻的爱淡情疏。

　　三房李浩荡三十几岁的年纪已是正四品顺天府府丞，妻子秦氏官宦之女，温柔贤惠，极善治家理事，三爷浩荡仕途顺遂，多得力于媳妇秦氏善于打点维护。秦氏教子有方，与三爷共有两子，长子常平此次春闱虽不如大房二哥考的那么好，也是中了二甲第五名的进士，为家里增光添彩不少，次子常安和大房的三友同庚，一样也中了秀才，现在两兄弟一起在家塾读书，时时比着高下。秦氏心地善良，与三爷夫妻恩爱，一家子十分和睦，当初老国公在世时，十分赏识这个小儿媳妇，觉得这才叫旺夫益子的当家主母，秦氏也不负期望，把自家打点的富足齐整，完善极致。人人都夸三爷是个有福之人，当官富贵中还能这么清闲，都亏了娶到秦氏这个好媳妇。

　　李浩鲲把成国公府里里外外都详细的介绍给了董隆听，就差不知几位嫂子弟妹侄媳妇分别带了多少嫁妆，董隆听的很是认真，混迹于权贵间的董隆也曾想过投身于成国公府，但是成国公府历来掌家主事之人都十分务实，看重家族前途地位，家风严谨，教子习文武，重功名仕途，不叫生不良的闲心癖好，家中置产办业十分用心用力，买古董字画尚可，但养清客相公这种打磨时间的无用花头是分文不出，至于赌场青楼别说花钱，就是不花钱去了给知道了，回来定是好一顿家法伺候，非得打到再也不敢去为止，所以这样的成国公府一直以来董隆是门都摸不进，但这段日子成国公府是真红，多少家中有女的名门权爵都纷纷相中成国公府的二郎，直言文武双全的二郎前途不可限量，门户堪配的大都托人说媒，董隆也是想多打听打听成国公府的事，这以后要是和谁说起来自己也有话，可以叫人高看一眼，另外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能让自己到成国公府混个席位，毕竟这成国公府几代人勤俭经营，又无不该花销，实在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哪怕是府里的下人，出了门也是非同寻常的体面。

　　李浩鲲不在乎董隆的真正心思，只是许久没人听他说话，所以难得有听众，说起来就没完，董隆倒是不介意，只是李浩鲲后来说到自己的两个女儿时，说到她们也从雅字，分别叫雅梅和雅兰，董隆立刻心中鄙夷，觉得你的女儿怎么能和成国公兄弟家的几位千金相提并论呢，李浩鲲不过慈父心肠，自己无能，多少想为女儿打听着好人家，觉得董隆该有些人脉，可董隆不耐烦，李浩鲲用处就这么大，看着雨停就立刻借故说要走，李浩鲲也不好勉强，也就自己收拾东西离开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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