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态
双溪镇十分繁华，商客往来极多，这里商业兴盛。珍惜货儿不论是异国香料，奇珍异宝，客官们想找的，都在这里。
此时正是双溪镇的花灯节，持续七日，官民同乐。
平时只得待在闺房中的女孩子们精心打扮，她们笑靥如花，三三两两走着，有些已经出落成漂亮的身段。
路上，两个年轻的男子从她们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十分抢夺视野。另一个虽然黝黑了一点却也眉目俊朗。
这些女孩子们羞涩地把半张脸埋在扇子里，悄悄地瞄几眼。
那个聚集着大部分视线的男子皮肤白皙，一对眼睛不大不小，线条十分柔和。澄澈的眼珠子含着笑意，唇红齿白，清秀干净。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褐色。
一些大胆的女孩甚至开始轻声谈论，其中几个眼中的期待显然变成了失望。
“别想了，你们这些小妮子。我认得，这是权家二公子。前些年丧妻了，年纪轻轻成了鳏夫。”那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小眼睛女孩说道。乐于听这些风言风语的女孩聚成一堆，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着这个男子。
秋盼丝毫不受影响和山猫快步前往下一个青楼。“真是的，权惠又跑到哪儿了？每次夫人叫我们寻他，他总能从不同的地方蹦出来。”山猫的面庞泛起可见的红晕。虽说是秋日，可天气炎热不已。两人为了找到权惠从早晨到晌午没有停下歇息过。
权惠很不安生，酒肉朋友极多，总是不服权夫人管教，离家出走已是常事。之后，他又染上了不良嗜好，成了镇上闻名的风流公子。
夫人心疼他儿子的散去的大笔银两，每次权惠出走后都让秋盼和山猫把他寻回，秋盼总有办法把他领回家。
能看住他一天是一天，省的让他惹事。夫人这么对秋盼说。
两人把权惠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镇上的几个风流地没寻了。
权惠和山猫两个人常在青楼来来去去，名声都不太好了。
不过，他们不甚在意。外人如何说，那是外人的事。再说，他们的乞讨经历早就给他们磨练出了更加强硬的心。
权惠笑了笑，看着山猫说：“要不,歇歇？权惠想必被婚娶之事吓住了。”言罢，又自嘲地摇摇头。秋盼想到当初自己也是被迫娶亲。
山猫不忍，连忙接话：“怎么又扯上这事儿了。别再提了。看你不好受，我也乐不起来。”
能令山猫产生深刻影响地事情不多，他抱着十分乐天的心态，能快乐过一天就是一天。
可是，那次看见秋盼绝望的眼神他被吓了一跳。
在秋盼的妻子去世后，他每日都陪秋盼去墓地，每次两个时辰，就看他跪在墓碑前一动不动。一载，两载秋盼依然如此，风雨无阻。
秋盼从来不对自己说小时候的事情。
或许失去对秋盼来说是致命的。山猫也只能猜测到这里了。
山猫去买了茶水，递了一碗给秋盼。短暂休息过后，两人走进了风香院。浓得让人不适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秋盼每每来这些地方都会不舒服。
两人分头行动，赏钱给小厮，趁着小厮端茶送水的功夫，他们好找人。
“哎呀公子，今日来此想要寻些什么姑娘呢？”老鸨拉长声音，轻声问道。
秋盼话都不愿多说，对她摆手。老鸨不放弃，又让身后的一个姑娘上前。姑娘媚笑着想要勾住秋盼的手。秋盼直接闪开，说：“走开。”然后给了她们几两钱。
这两个贪婪的女人看见秋盼出手阔绰，便更想粘着他了。秋盼觉得两人的丑态十分烦人。
这边端着茶水的小厮快速地朝着秋盼走来。
秋盼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看见侧面迎来一个男子，心生一计，就迅速往男子身边歪斜。
男子走路心不在焉，直直撞上了秋盼。秋盼往他身上顺势一扑，让手上的茶水洒出去。
他嫌太少，又故意把茶壶里的水泼过去。
这两人的表情瞬间凝固。茶水把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秋盼面露歉意，道：“对不住姑娘你的脸怎么变黑了？”年轻的青楼女子脸上的脂粉被茶水带走一大半，她的脸一边白一边黑，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停地滴水，样子滑稽。
众人见状哄笑一堂。两人再没有脸面待在原地，还要保留风度，边说不打紧，边小碎步挪了出去。
倪璠目睹了全程，本想着和这个男子道声抱歉。但她仔细一想，她是看清了前面没有行人的，这厮从哪里闪出来的？
她又想到了两个女人狼狈的模样。
这人是故意的，她很肯定。
看他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甩甩手就马上走了。
真是没读好书，她竟找不到词形容这人的行为。
罢了，她趁着灯花节，偷跑出来，不应在此浪费时间。现在就要寻一壶上好的酒，在这菜品一绝的风香院好好吃一顿。
倪父洁身自好，从不流连于风流地，吴贝，她的小娘自然也寻不到此处。
平日在家中，吴贝想尽理由折腾她，这让倪璠好吃食也享受不上几顿。她等着为数不多的机会，趁着吴贝招待客人的空当偷跑出来，当然平日的私房钱也带上了。
男子衣着挺适合她的。她身材高挑，与一般男子相差无几。一对丹凤眼，让她少了几分普通女性的娇柔，却别有风情。
倪璠像模像样地挑了一间角落的小间，点了鸳鸯温鼎，小桌子布满了菜。她好奇地拧开酒塞，给自己斟了一杯。都说这东西好滋味，她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一杯下肚，辛辣的冲击感灼烧着喉咙，此时她就已经开始晕乎乎的了。
这酒真难喝！和老娘的生活一样难呐！倪璠心中感慨。
她克服不了晕厥感，却坚持下菜。她把自己的碗丢尽鼎里，竟然欣喜异常。像是收到鼓励一般，又把菜连着盘子一起扔进去了。
她又喝了几杯，就不省人事的趴在桌子上了。
秋盼跟着小厮一间一间的探，仍然寻不到权惠。他继续走着，终于来到最后一间。
小厮高声喊道：“客官，茶水。”如果客人此时不要便会告知，通过声音，秋盼也能知道这是不是权惠。
两人等了一会儿，里面迟迟不见响动，他点头示意小厮。小厮心领神会,又说：“客官，小人可进来了！”
秋盼推开房门，跟着小厮走进去。一开始并未见到有人，只见温鼎正徐徐冒着水雾。
定睛一看，有个人趴在桌子上。
秋盼前去查看，把这个人的头扳正，看见不是权惠，就松手了。
这颗摇摇晃晃的头，咚地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这个人一下子坐起来了，眼睛半眯半睁的。
秋盼扔抱着希望，问了一句：“公子，在下冒昧，你可认识权家公子，权惠？”
男子努力睁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大声道：“权惠！有什么不认识的，不就是权家公子么？我”他使劲眨眨眼睛，“见过他！”
秋盼闻言对小厮说几句道谢话，又拿了几两银子给他。小厮快速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秋盼一改板着的面孔，换上笑容：“公子，还记得在哪儿见过权公子么？”
“呦！变脸呐,也是我的绝活啊。”男子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
“公子，好好想想成么？在下自会答谢”秋盼很有耐心。
“可以，可以！喝几杯吧，就五杯。”男子掰开两根手指头，“别公子公子的，老娘是女的，知道么？真是！”
秋盼闻言面不改色，接过醉酒的人的酒和杯子，连喝五杯。他开始晕乎了，他转动酒瓶，发现这是最猛最贵的酒。
酒劲上头了。他觉得十分难受，想坐在这里稍作歇息。
醉女子，面露笑意，眼睛弯弯，说：“这就对了！告诉你，什么权惠，我我不认知。哈哈！叫你乱撞人。”
秋盼并不生气。这酒精让他放松下来，变回自己最原本的模样——就是一副死脸。平日里明明心里苦痛不已，却总要故作轻松。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
可这样的假面却让自己恶心。他虚假的笑容消失了，就静静地坐在女子对面，双眼定定地望着温鼎。
女子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今日，这事就与你倾诉罢！以后也不会相见了”然后她就开始一股脑儿地说话。
我叫算了，不重要。你知道么？我的小娘吴贝她就不是一个好人，整日找茬儿。我虽是小姐，可过得还不如丫鬟。她侮辱我，刁难我。每日不到清晨便要与她请安，在堂里跪着等好几个时辰。还有好多事儿。罢了，不提了！你要知道别人说我，我不在意。可可是爹爹她，在娘亲逝世后就变了。吴贝在他面前宛如另一幅面孔。我知道他定能识破，可他却置之不理。我好伤心，却只能忍着，摆出丝毫不在意的面孔。因为娘亲说，我一定要替她继续照顾爹爹
我好冷，你，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就一次，好么？
她微醺的面庞，在水雾中模糊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
秋盼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里。她好像他，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他就像抱住了自己。
倪璠趁着醉意也不觉得羞涩，两只手环住秋盼的腰，她的头贴在的身上，能闻到的都是他的味道。两人从对方身上获取温暖，心里产生了踏实感。
秋盼很快拉开倪璠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说：“你很好，以后会有一个人像你娘亲一样爱你的。”他将母亲的话与她说了一遍。
可是，倪璠却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留下一袋银子，当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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