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此言一出，酒馆瞬间鸦雀无声，原本满面讥讽的宋掌柜更是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叶初语气平静，并不像冲动所言，“你另请高明吧。”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后，她觉得无比轻松，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也终于松动，好像本该如此，若在酒馆调酒不能再带给她快乐，那也并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你敢走？”宋掌柜难以置信地指着叶初叫道，“我们的契约你忘了吗？”
本已经掀开门帘的叶初在听到这话后，缓缓转过身子，“我们的契约关于高粱的部分我已经如数送达，你的伙计亲自搬运的想必比谁都清楚，而调酒的月钱这个月的我不要了，还有什么指教吗？”
叶初掀开帘子大步离开，身后传来宋掌柜的怒吼以及桌椅倒地的声音。
夜空中繁星点点，叶初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亮，将回家的路照得通明。
才靠近路口，叶初便看到江允川站在路边，一阵风吹过，带起他的衣角，而他人如青松，亭亭而立。
叶初嘴角勾起笑容，小跑着奔向对方，“你怎么在这？”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见叶初又这么晚还未回去，江允川心神不宁，险些将锅给烧通，干脆来路口等着。
“因为我不干了。”叶初扬起小脸愤愤道。
“嗯？”江允川有些意外，他几乎每日都看得到叶初吃完饭，还接着钻研调酒，甚至将客人的意见都记录下来，加以改进，而且每次提其调酒时，她都神采奕奕，精神振奋。
“怎么突然要放弃调酒？”
叶初低着头想了一会，“不是放弃调酒，是放弃在那个酒馆调酒。”
她神色有些黯然，“以前我总觉得只要能调酒就可以了，无论在哪只要有个可以安心调酒的地方，而我爹生前又一直给宋氏酒馆送高粱，签订了契约，所以我便认为那里就是个调酒的好地方，客人又多，材料又齐全。”
江允川陪着她慢慢向前走着，并未言语，而是静静地听她说。
“可是我最近却发现我越来越不开心了，调酒让我觉得很疲累，每天看着那些客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奉承，我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是来品酒的，而是换了一个地方互相恭维，”叶初说了一会，发现自己这样表达好像是有些奇怪，毕竟自己只是个调酒师，酒卖得好有很多人喜欢她，这已经足够了，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只是希望大家能认真品尝一下酒，了解它然后喜欢它对吗？”江允川看向她，轻声道：“不是为了跟风。”
“对对对！”叶初觉得自己的困惑霎时明朗起来，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江允川的衣袖，“就是这个意思。”
江允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拽住的衣袖，然后神色自然地带着她往前走，“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说起这个，叶初又沮丧了起来，刚才回家的路上她也在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是换一家酒馆调酒还是。
可是新的酒馆的老板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何况她刚与宋掌柜闹翻，想必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一家酒馆？”
叶初的思绪被打断，听到这话她十分讶异，对方是怎么猜到她在想什么的？
只是开一家酒馆需要很多银子，她现在手里的远远不够，就是将她卖了，也不一定开得起。
见她不说话，江允川心下了然，“是银子不够吗？”
叶初点了点头。
江允川还欲再说些什么，便有人大喊道：“你们怎么才回来？饭都凉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提做的。”
赵序一身黑衣从前面窜了出来，叉着腰道。
“你一定是个优秀的刺客。”叶初说完像是才想起，松开了手里的衣袖，耳垂泛红地走了进去。
“叶姑娘夸我了。”赵序朝着江允川挤眉弄眼道。
江允川叹了口气，“她的意思是你闭上嘴就可以与黑夜同行。”
赵序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哀嚎道：“这两人怎么嘴巴一个比一个毒啊！”
吃晚饭时，叶初有些沉默，就连赵序都发现了，“叶姑娘你怎么了？”
“我辞退了酒馆。”叶初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
赵序“啊”了一声，他向来只听过被酒馆辞退的，从未听过主动把酒馆辞退的，他眨了眨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向江允川，对方面无表情地吃着菜，很明显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没事，就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那挺好，不如就跟我们回”在收到叶初疑惑的眼神后，赵序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险些咬到了舌头，“我我的意思是可以跟我们回去找雇主。”
叶初咬着筷子点了点头，“好主意，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扛沙包！”
赵序：“”
江允川看着赵序，无语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还有些银子，你拿去开一间酒馆吧。”江允川拿出一袋银子放到桌上，听声音数目就不小。
叶初连忙放下筷子，将荷包推了回去，“不行，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
“当作是借的。”江允川又将银子推了回来。
叶初还是摇头，“就算是借的，这么多我也还不起呀。”
“没事，慢慢还。”赵序见状，明白了公子是想要帮叶姑娘开一间喜欢的酒馆。
叶初正色道：“你们的钱我是不会用的。”
对面二人皆看向她。
“因为这是你们娶妻的钱。”
赵序正在喝水闻言一口喷了出来，“这么点够谁娶妻啊？”
叶初当他俩还在客气，“你们就不用再宽慰我了，不是为了娶妻，你们每天不见人影地去干活？”
“你留着用吧。”江允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神色有些不自然。
叶初想了想，掂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再加上她存的，实在不行再将地也租出去，开一间小小的酒馆应该是够了吧，她不免有些心动。
“那等我赚到银子再还你们，再给你们分红。”
江允川眼尾微挑，“就是不知道叶雇主愿不愿意雇我俩？”
他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玩笑，传到叶初耳中她竟觉得有些酥麻。
“自然是愿意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为难地抿起嘴唇，“可是我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们付月钱了。”
“这事简单，那这银子就不要算我们借你的，就当我们合伙开了这个酒馆如何？这样的话你便不算老板，我们出力也是为自己赚银子。”
“这个主意不错！”叶初“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这样你们都是股东，我们是合伙人。”
“股东？”赵序疑惑道，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就是以后我们一同开酒馆。”
“我觉得不错。”
赵序听到公子这么说，又看到叶姑娘也这么高兴，原本毫无兴趣的他，也突然兴奋起来，“好！”
入夜微风习习，赵序一睁眼便发现公子不见了，自从上一次找叶初回来后，公子便让他一同住这，屋子虽简陋，倒也还算宽敞。
他连忙将被子一掀，套上鞋子便出了门。
“我在这。”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江允川出声道。
赵序一抬头，便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影，“公子你怎么在上面？”
说完他便跃了上去，江允川见他上来，眉头微皱，“动作小点，别吵醒了她。”
赵序原本打算大步迈过去的腿，闻言也轻轻放下，倒真同刺客一般，蹑手蹑脚起来。
“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江允川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群山，他的侧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出神情，赵序没再多言只是静静地陪公子坐着。
良久，他才开口：“不知为何，我不想走了。”
赵序吃惊地转过身子看着江允川，这些年来他们走过大江南北，看过山川河海。每到一处，无论风景再美丽或者有多么让人难以忘怀，公子都从不留恋，只管向前。
就在他一直以为公子不日便会带他离开，奔赴下一个地方时，公子竟然说不走了。
他一时竟有些不能言语，他很想问为什么，可是又觉得公子既然说出来，想必已经下定决心了吧，自己问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可他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层层叠叠，“是因为叶姑娘吗？”
江允川没有回答，但赵序觉得他已经懂了。
“值得吗？”
这次江允川很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好看，像掬了一把清风在嘴角。
“值得。”
赵序转过来头，没有再看江允川，而是也看向远处蜿蜒的群山，他忽然觉得哪怕是一阵风，有了想要的东西，也会甘愿舍弃自由，停下来驻足。
叶初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门口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尤其是赵序，下眼睑青黑，像被人打了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叶初面带同情。
“哦，昨晚没睡好罢了。”赵序不以为然，干脆又揉了两把，“走吧，今天不是要去找铺子吗？”
等三人一同出门时，已经是正午了，艳阳高照，烤得地上的毛毛虫都动弹不得。
叶初虽然撑着伞，可还是热得不行，鼻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背上也渗满了薄汗。
她抬头看着脑袋上的油纸伞，在心里下了定义这伞肯定没有防晒效果。
一连问了几家租售铺子的老板，都败兴而归，不是价格远超他们的预期，就是要求一租租十年的，说来说去都是银子不够。
叶初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决定揪几个铜板出来先请江允川和赵序喝杯凉茶解解渴。
“要不”她话还没说完，江允川便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道：“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
原本神情倦怠的叶初瞬间紧张起来，手脚都险些顺拐，她咽了咽口水道：“是谁啊？”
“暂时还不知道。”江允川面色平静，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你们先走，我绕后。”赵序低声道。
叶初僵硬地点了点头，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跟踪这种事。
江允川弯下腰，隔着衣服捏住她的手腕道：“别怕，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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