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戴喻与神（一）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被窝里的人翻动几下，探出一只手关掉了闹钟。
戴喻迷迷糊糊地瞥了一眼时间，顿时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但身体实在太疼了，挺到一半跌回了床上，他赶紧换了个普通的姿势爬起来。
通常情况下，他会醒得比闹钟早，但因为昨天受伤的关系，他睡得比平时更沉。
所以穿衣洗漱时，他都急匆匆的。
洗脸的时候，他发现右手腕处有一点蓝色的痕迹。没戴眼镜看得不真切，以为是哪里蹭到的颜色，再加上再不出发就来不及去收拾桌子了，他随意地搓了两下。
出门时，戴治平已经离开，陈丽琴正在收拾桌子。
他的那份早餐被陈丽琴拿在手上，对方瞪了他一眼。
看样子今天没有早餐了。
戴喻没时间在意，离开了家门。
还好，到达教室的时间堪堪够他处理桌上的垃圾话。
今天高阳成意外地迟到了，他从没有出现预备铃响之后还没有到校的情况，三年来一直如此。
但这不重要。
预备铃响起来之前，班主任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甚至压过他的男生进了教室。
男生一进教室，顿时引起女生们的一阵讨论。
“他好帅啊，颜值比班长还高啊。”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别想了，帅哥都是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他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宇间的线条却过分柔和，软化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平添些许柔情。男生半眯着眼，看上去有几分懒散。
戴喻看着他，总感觉有些眼熟。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懒懒耷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黑色的眼睛里面像塞满光似的发亮。
找到你了。
戴喻当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是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班主任说：“同学们，他是这学期转入我们班级的新同学。”他让男生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男生颔首，却没有去拿粉笔。他拉开嘴角，笑容爽朗，如同三月的暖阳，“大家好。”
接着，他把左手搭在额前，勾起几缕碎发，右手朝前伸去，五指张开。笑容逐渐加深，他抬起下巴，态度不可一世。
“我是来自虚空的破灭者·施·恩·神，为了主宰这个世界而来到这里，目标是成为神，虽然还没有达成，但你们可以称我为神明大人。”
“……”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谁能想到呢，近十八岁的高三学生，竟然是个中二病。
只有戴喻想着虚空破灭者的中二设定，好像在哪里听过。
声音也很熟悉。
半晌，班主任率先打破沉默，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呃，就是这样，那施恩神你到，”环视教室一周，停住那个无人的座位上，手指了指，“就坐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
施恩神应声走下讲台，却在戴喻桌旁停下，居高临下地与他对上视线。
他说：“你身上有我一直寻找的虚空能源，在你附近的话，我的力量会增强，可以更快的统治世界。所以，”回头对班主任说：“我要和他坐在一起。”
什么？
为什么要找我？
戴喻瞪大眼睛，被他突然提出的想法震得茫然不知所措，周围的同学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新同学这是要做什么？”
“找谁不好，为什么非得找戴喻？”
“啊啊，我希望他和我坐一起啊，即使是中二病，只要脸能看也行啊，我颜控啊。”
班主任更是没想到，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戴喻他……”
说到一半，他怪异地止住了话头，为难的表情突然从脸上消失，眼睛失神且空洞地注视着施恩神，沉默数秒后，他说：“那戴喻就一起坐到最后一排去吧。”
班主任竟然会答应？
谁都没想到。
“林斌语，你坐到戴喻的位置来，严宇从你开始把座位往前挪，每个人把座位往上挪一个位置出来，给戴喻坐。”
在同学们的惊讶中，班主任已经把戴喻的位置安排妥当了。即使不情愿，同学们还是顺从地搬离了原来的位置。
戴喻比他们更加震惊，目光一直停在施恩神身上，看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上。还是搬过来的同学提醒，他才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搬起座椅到施恩神身边去。
他刚刚看到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但是施恩神告知班主任自己的想法时，黑而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蓝，然后班主任就答应了。
“你好，同桌。”
戴喻刚把桌椅放下，就听见对方向他打招呼，笑容满面，就如春天的风，温和美好。
但这种表情他在高阳成脸上见多了，并不会感觉到亲切，反而只想离得远远的。
即便如此，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戴喻皮笑肉不笑，“你好。”
施恩神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戴喻。”
“你叫戴喻吗，嗯，你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吗？”施恩神突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随便就透露真名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名字可是最强的诅咒，如果被暗面使知道了，就会被控制被操纵去做违背自身意志的事情，非常可怕。”
“所以……”他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自说自话地决定：“为了掩饰真名避免被操控，以后我就叫你林妹妹了。”说罢，他伸出手，“请多指教，林妹妹。”
“……”戴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为什么是林妹妹？戴喻觉得自己的外貌并没有特别女性化，只是偏中性而已。
等等，林妹妹？林戴喻？林黛玉！！
竟然是《红楼梦》吗……好吧，会被这么叫也无可厚非，毕竟戴喻和黛玉的读音一模一样。
戴喻伸出手回握施恩神的，他并没有接受这个称号，也没有开口回绝，这么做只是出于礼貌：“请多指教。”
他对于强加给自己那些令人不适或是反感的东西，从来不会说。
说了也没有用，所以他向来都是接受。
施恩神满意地收回手：“这样我们之间友好契约就结成了，下课后，跟我走一趟吧，我带你去我在这个地方建立的据点。”
“就这样了，现在我要潜入精神之海，进行冥想，哈啊，探索了，顺便修复伤…势……”他边说边发了个哈欠，刚才精神饱满的状态也急转直下，眼皮慢慢耷下，一副疲态，说着说着，脑袋往桌面一垂，睡着了。
“……”
戴喻相当无语地看着他，中二病原来是这样的吗？
高阳成一直到临近下课时才出现在教室里。
“昨天复习太晚着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小感冒。”
高阳成向老师解释迟到的理由，老师嘱咐了几句高三了要好好保重身体的话，就让他进了教室。
“怎么回事？”他来到座位上，发现自己的前桌换了人。
新前桌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现在戴喻和转学生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呢。”
高阳成听他说完，便转过头往后看，转学生抱臂趴在桌上，看不清脸。
戴喻呢，认真地听课做笔记，他注意到高阳成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随即逃跑似的移开了。
“他们两个之前认识吗？”
新前桌耸了耸肩，说了句不知道，他发现老师在看他了，赶紧闭上了嘴。
高阳成最后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回来，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让后面的同学帮忙传给戴喻。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复习过头才迟到的，昨晚他收到了江成恺发来的信息。
江成恺说他看着戴喻从四楼掉下去，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了之后，他们却说旧教学楼后面没有人。他的解释没有人听，反而因为浪费公共资源和闯入禁止入内的旧教学楼被停学一个月。
高阳成不认为江成恺会说谎，但是戴喻为什么没事？
下课后，施恩神还没醒，当然就没办法拉着戴喻去他的据点。
戴喻倒没怎么办在意这件事。他攥紧高阳成传来的纸条站起来，高阳成也同时站起来，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
在走廊里，高阳成慢慢缩减了和他的距离，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脸上挂着笑容，两人就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只是这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戴喻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高阳成真是个两面派，他不禁这么想，明明就很讨厌他，却要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
教学楼的屋顶是不开放的，钥匙一般由年级主任保管，高阳成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戴喻看他咔啦一声打开门，让自己进去。
他进去之后，高阳成也进来了，反手把门锁了。
戴喻嗅到一股烟味，他侧头便看到倚靠着墙壁抽烟的江成恺。江成恺没有穿校服，穿的自己的衣服，此时此刻叼着烟的样子，配上那一头张扬的金发，看起来更像不良少年了。
他刚与江成恺对上视线，就见对方眼神忽的变得凶狠，丢掉烟，一个箭步上前。
戴喻下意识地后退，但他的反应慢了。
江成恺揪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就是一拳，边骂道：“你他妈的！”
毫不手下留情，戴喻硬生生挨了这一拳，闷哼一声，踉跄地退了几步，眼镜滚落，耳朵一阵嗡鸣，头晕眼花，接着疼痛扩散开来，嘴里磕破了，腥味漫延。
出于自我防护的本能，戴喻举起手护住脸。
江成恺却不打他的脸，转而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往自己面前拽，膝盖同时往上顶，重击戴喻的腹部。
“唔咳！”戴喻剧烈地咳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从被揍的地方发散，他捂着肚子倒向地面，胃里翻涌，酸涩的感觉漫上来，他紧抿住嘴，腮巴子臌胀起来，用尽全力才把涌上来的东西吞下去。
江成恺的怒骂在头顶上方响起：
“我明明看着你从四楼掉下去的，你为什么没事？”
“但凡你他妈的要是倒在那里随便断个一两根骨头，老子也不至于因为浪费公共资源而被停学，操！还他妈的停整整一个月！”
江成恺蹲下来，眉毛因怒意而扭在一起，他揪住戴喻的衣领，把他拎起来，“你他妈知道这对老子意味着什么吗？”
“就因为这破事，搞得老子不仅一个月不能和阿成见面，还他妈的在档案上被记了一条，不能和阿成读同一所大学了，你他妈的赔得了老子的人生吗，狗东西！”
江成恺越说越上头，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暴起，他猛地抬脚，蕴着怒意，踢中戴喻的鼻子。
咔啦，戴喻的耳朵里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惨叫着捂住自己的脸，疼得在地上打滚。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涌出来，从手指缝里钻出来掉到地上，还有部分逆流进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弥漫。
“唔唔。”戴喻声音颤抖地发出几个音节，含混着鼻音，无法形成一句完整的话。
好痛！
除此之外，他还想着“要是这个伤口被父亲看到就完了，要怎么办？”
“你他妈倒是说啊。”江成恺走近他，“回答我的问题啊！”
身体本能地发出危险信号，戴喻瑟缩着往后挪，“我，我，我……”
不能再被打了。
他心里想的全是陈丽琴，那个可怜的女人。
但江成恺步步紧逼，一进一退，把戴喻逼到了护栏边缘。
“你什么你，快点说啊！”他一脚踏上戴喻的肩膀，瘦弱的后背撞上铁栅栏，发出响亮清脆的碰撞声。
戴喻的背部与铁栅栏大面积接触，剐蹭到了背后的伤口，疼痛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加深了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的程度。
“我，我不知道。”戴喻的声音发颤。
他其实不应该这么说，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要怎么赔给别人啊？
“呵，你不知道？”江成恺气笑了，眼神冷下来，“不知道你还这么轻易地毁掉别人的人生吗？”他想到了什么，视线向下，落在戴喻的裆间，“干脆我也毁掉你的人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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