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晏迟番外

我出国那年，安安十岁，是个半大的孩子，还呆在小学里混日子。

        父亲拿着通知书问我，“为什么不留在平城？”

        这里有全国最好的教育，并不比国外的差。而且家里的企业，总是先上手比较好。

        “趁着年轻，想多出去看看。”我答的很顺口。

        他并不觉得我说出了实情，“我之前问过你，你说自己没有出国的意愿。”既然天高海阔我都不去想，刚才所说明显是托词。

        我没再过多解释，他也很尊重我的意愿，没再问。

        自两年前从澳洲回来后，因为裴然，他开始对我有愧疚。

        事实上，我从没因为这件事埋怨过他。我不是因爱而生，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

        我不是，安安是。

        七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去顾清安的百日宴。

        她那时候已经长开，一双眼睛像葡萄般透亮。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的小帽子也被她挣开，露出前额细细的绒毛。

        可能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她眉间点了朱砂。那一抹耀眼的红混着她留到下颚的口水一起，怎么看怎么突兀。

        一面之缘，本不该有什么牵扯的。只是在抓阄环节出了茬子。

        顾家阔绰，软糯的姑娘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长桌上，面前摆满了各色东西。她也不知道乐呵个什么劲儿，不停地咧着嘴笑。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没觉得她那满嘴的哈喇子有多可爱，甚至有些嫌弃。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天安安向我爬过来的场景。她小胳膊小腿的行动缓慢，方向感却很好。

        我低头去看自己面前摆着的红皮书，很难想象这个软糯团子未来会和“学问”这个词挂钩。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她压根就不是冲着那本书，是冲着我来的。

        她还太小，尚且不能站起身来，只一双眼巴巴地望着。然后，众目睽睽下，伸出手想抓我的衣角。

        那瞬间，我觉得心软。

        顾家妈妈那时候还在。只是身体不太好，脸色是妆容也掩盖不了的苍白。

        她抱起女儿，眼里满是疼爱，“这么小就知道找漂亮哥哥了？”

        “以后长大了还得了？肯定是个小祸害。”

        “那就让她祸害去，我顾颉的女儿祸害得起！”声音爽朗，为人父的喜悦毫不遮掩。

        她在自己妈妈怀里也不安分，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时，我竟然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搁。

        “抱一抱？”她妈妈看着我笑。

        我用眼神示意父亲。他点头，脸上是罕见的柔和。

        那是我第一次抱小孩，还是刚满百天的奶娃娃。她太小太小，我抱着她甚至不敢动。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双手应该是在抖的，毕竟怀里抱着的，是顾家夫妇的命根子。

        后来有人问我和小丫头的故事开头。

        我也无奈：我抱她，她吐了我一身。

        奶香味弥漫整件衬衫时，她还恍若未知，藏在衣服里的小手紧紧拥着我，我没有感知的地方，她却用了全身的力气。

        那之后，便纠缠上了。

        我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个半大的丫头。

        起初我很不耐烦。

        一来，父亲给我安排的事项足够多，我没有多余时间。二来，我和她非亲非故，她整天缠着我算怎么回事？

        直到那一次。

        那天，安安被抱来家里，顾伯伯看起来也不大好意思，“安安哭得厉害，我想她可能又想找晏迟哥哥玩了。”

        他将小小的一团儿放下来后就匆忙离开，只说晚上来接，看起来对我家，连带对我，都信任得很。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因为什么事惹恼了父亲，只记得他非常生气，罚我在书房练字，不到天黑不能出来。

        我所有的少年脾性都体现在了落笔时的凌厉上。

        她在婴儿车上坐着，就在我旁边。起初只是呆呆的看。

        或许是我脸色太难看吓到了她，又或者是因为她等了很久我也没理她。她小嘴一瘪又开始哭了，脸上还没干的泪痕上覆了一串新的。

        书房的隔音做的很好，她哭的声嘶力竭，外面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声音越大，我越是心烦，越不想去管她。

        直到碰的一声——

        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能从婴儿车上摔下来。只记得自己视线望过去时，满目的血。

        她磕到了头，头皮之上留的疤痕，一直到八岁那年还在。

        只是之后，我从澳洲回国。她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掰着手指和我说：“时哥哥不在国内的这半年，爸爸又找了医生，医生说疤痕能消，就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我听了之后很平静。

        现在想来，随着那块疤一起消散的，也有我和她的那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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