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蜂蜜水
此时门口寻人的禁军和巡防军传了消息回来,情况不大理想,别说人了,就是马的尸体都没看见。
还能失踪了不成?衿黎脑袋里一炸一炸地疼。
简琮急得跳脚:“再去给朕找,加派人手,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直到天明,一室人俱是疲惫至极。
顾徵坐着的地方,一地都是凝固的血迹。南佐和修宴紧张的不得了,一夜都紧紧盯着,生怕一歪头就没了。
醒过来的顾衍之一直沉默,他父亲的到现在还生死未卜,他实在没有心情管别的事,在他看来,顾徵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就是天大的笑话了,你见过杀人的和被杀人坐在一间屋檐下的吗?
“不就一刀嘛!”顾衍之哑着嗓子,眼中全是血丝。
南佐听见,当下便暴起:“那我也往你肩上捅一刀试试!”
修宴猛地抬起头,眸中射出两道凛冽寒光,脸色难看,拢了拢顾徵身上的衣服后站起身道:“令尊失踪,不是主子造成的,主子受伤,却是为了你们。”
“用不着。”顾衍之冷冷哼了一声,一双眼中满是恨意,看到顾徵他就牙痒痒。
南佐脾气爆,就要上前动手,被修宴一把拉住。
堂中人都望向这边,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正是这时,顾徵歪了下脑袋。
南佐顿时就察觉到了,只瞪了一眼顾衍之,便狠狠甩开了修宴的手,回到顾徵身边。
顾徵伤口难以愈合,又失血过多,半夜就开始高烧,一会儿昏迷一会清醒,浑浑噩噩。
除了南佐和修宴,没有人知道,顾徵每一次失血,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他和常人不同,他体内特殊的力量,一直在与他自己相互缠斗,也阻挠着他的自我修复能力,他与这股力量共存了这么久,内里早就被掏空得差不多了。
他不能受伤啊,就是中毒也比流血安全的多!
他分明可以避免的,却硬生生受了罪!
顾徵不让说,昏迷前,还特地强调了一遍。
南佐叹了口气,蹲在边上,端着茶盏,娴熟地往顾徵嘴里喂了几口水。
衿黎在边上瞧着,若有所思,她已经缓过来了,现下就等着禁军和巡防军的消息。
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她也派人去顾府报信了,老夫人那边听说是悲伤过度晕了一回,现下倒也还好。
说办丧事吧,尸骨却又没找到。
说不定都还活着,一匹马连两个人都荡然无存,这是多稀奇的事?!敢都不敢想!
简琮下了旨,封锁国教堂三日,关闭后山,把整个后山都划进了禁区。
顾徵最后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回到了顾府,从后门偷偷进去的,因为衿黎实在怕老夫人顾长卿她们知道顾徵回来了,一刀劈上门。
不违被浑身是血的顾徵吓了个半死,跌跌滚滚往外爬,又被南佐提溜了回来,威胁他好生伺候。
见顾徵整个人都血淋淋的,不违虽然有些害怕,但很快就生起了同情之心,他听说了国教堂里发生的事,只觉得他家公子太倒霉了,不仅被刺客威胁,还要被众人针对。
活着真难。
而顾徵对自己的伤根本不在意,醒了就没事人似的趴在窗台上,一页页翻着不违从地摊上买的旧书,苍白的面孔映衬着院内一地的金黄落叶。
不违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低头进了门,只在心里感叹,真是可惜,自家公子长得这般好相貌,生来就该是个享福的显贵命,怎么就偏偏八难三灾不断。
也是生不逢时,若是和府里其他公子哥一样,定然也会是那般的风光霁月,高高在上,而不是现在这样,杂物似的被扔在荒院犄角旮旯里不闻不问,发霉落灰。
顾徵察觉到不违进屋,缓缓放下书,嘴角淡笑。
不违这几天尽心尽力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每日不是咋咋呼呼帮他换药包扎,就是不嫌麻烦地糊窗户,修木门,叮叮当当敲个不歇,还想方设法搬来了好几盆碳火,虽然是挨巴掌印换来的。
“公子别老是看书了,伤神!”不违倒完茶水,递到床沿边,出声劝道,他似乎正在把顾徵当成瓷娃娃一般供养着,对他比对自己都要上心。
“你又在林子里摔了?”顾徵接过水喝了一口,发现是甜的,“哪来的蜂蜜?”
“呃,嗯,府上发月例了。”不违伸手遮住右脸的淤青,别扭道,“而且我听隔壁王大娘说蜂蜜好,能补身体。”
自己买不起老母鸡炖不了黑鱼汤,每次出去都还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说什么自家公子害了三爷的命,罪不容诛之类的话。
他能讨到一口蜂蜜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不用往家里寄吗?”
“那个,小人的亲娘已经去了,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不违小心翼翼地抬头,生怕惹到顾徵不快,嫌弃他晦气,再生了气把他赶出去。
顾徵低低叹了口气,把杯盏递回给不违,命他坐下。
不违疑惑眨眼,公子要做什么?难不成又要抄书?他右手都这样了还能动笔?
啊,他想起来了,顾徵是左手写字来着,好像不碍事……
不违一张脸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顾徵好笑道:“这几日都不抄书。”
既然他已经笼络人到心,何必再利用抄书的借口整人。
不违老老实实坐了下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顾徵眼里浮出一抹笑意:“陪我聊会天,不去国教堂,挺无聊的。”
“啊?那,那要说什么?”不违一愣,更加手足无措。
没听说普通小厮还有陪聊这种要求啊,再说了哪家主子会无聊到和小厮说话谈天?
“什么时候进府的?”
“呃,小人是家生子,生下来就在了。”不违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完全忘了右脸上拳头大小的青痕。
“识字,会做木工,还会什么?”
“啊,什么都会一点,小人老爹生前是个木匠,娘亲聋哑,所以家里这些杂活都是小人做的,自然而然就会了。”不违实话实说,“小时候当过大公子一段时间书童,但也就不到半年,小人笨,跟不上大公子。”
“你娘……”顾徵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用没受伤的左手轻捏了下自己的脸,冷白的皮肤上顿时就留了一道红印。
好像怨自己说错了话,哪壶不该提哪壶。
这动作可是把不违看的一愣一愣,他家公子不是极其少年老成的吗?不违随即释然,也是,这才对嘛,自家公子明明才十五岁,何必七老八十似的沉稳。
而且,看着……还挺可爱的。
“以后都别一口一个小人了,我听不习惯。”顾徵发现不违的神色变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假装镇定,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像是在极力掩盖刚才某一瞬间流露出的稚嫩。
哈哈哈还是好可爱啊,不违却是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笑眯眯的,越来越觉得自家小公子亲近又讨人喜欢。
“荒院里不必拘礼。”
不违应了声好,心里暖暖的,就连脸上的拳头印都不疼了。
“我和公子小时候说不定还见过。”
顾徵唔了一声,淡淡移开眼:“没见过,我走的时候,大公子身边还没有书童。”
“嘿嘿,那现在认识了不就好了。”不违答得很快,刚开始来他是管家的人,也就是衿黎手下的,现在他已经完全叛变了,从行动到精神上都投靠了顾徵。
“……”顾徵神情还是清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却听到他接下来声音蓦然低哑了下去,“还是不认识的好,跟着我没有好处。”
“公子。”
“有的时候会觉得,当个孤儿也不错。”
顾徵看着不违,仿佛就看见了那聋哑老婆子的影子,他对着死去的人,打开了一道豁口,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颓废。
不违只觉得心底某处倏地一紧。
“我在北境的时候,就希望,有一天,有一条狗能找到我。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这样自称,说到底,我们都差不多。”
顾徵的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不违的心里,他知道顾徵在北境待过,却也和别人一样,只知道北境凶险,至于如何凶险,他们就说不出来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卑微吗?
他之前一直以为失去老娘的庇护就已经很惨了,但生来富贵命的顾徵怎么好像……更加,绝望?
“你回头去找南佐,找他要瓶药。”不违听顾徵如此吩咐,当即就站起了身,却没想到顾徵的后半句,让他几乎泪目,“把脸上的伤擦一擦。”
“树平白无故不揍人。”
原来公子早就看出来了。
不违吸了吸鼻子,喉咙里有些哽咽。
他转身离开,满是补丁的袖口擦过眼角,顺带抹掉了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
顾徵一个人待在屋里,毫无目的地翻了几页书,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好像是又收了一个心腹?自己明明打算孑然一身而去,这下倒好,又多了个心腹。
他低声嘟囔着麻烦,而后仰起脸去靠近纸窗上的金光灼灼。
是北境没有的暖意。
他就像雪一样,渴望着太阳的照耀,自知在这过程中会慢慢把自己消弭殆尽,可还是想靠近,不长记性。
哪怕是一点点,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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