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假戏真做
萧弈驾着马，一路吊麻袋似的把莫书幼挂在马背上，招摇过市。
直到进了萧府内院才把他放下。
萧家外围确实是乱的一团糟，但里面的院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萧然然还蹲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和苍耳你追我赶的做游戏，一片祥和。
萧钟和夫人也站在边上，好像特意在等着他俩。
萧弈把莫书幼从马背上扶下来，拱手抱拳道：“抱歉啊莫大公子，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莫书幼在地上坐着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坐直，用袖子擦了擦往外滴的鼻血，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身上被打的地方，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笑：“萧公子戏演的真不错。”
说罢他腾出一只手，狼狈地冲着后面赶到的顾恺之比了个大拇指：“你也不差。”
看来顾、萧两家是赌对了，莫书幼真的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莫公子，感谢你救了小女。”萧夫人赶紧走上来，对着坐在地上的莫书幼就是一行礼
。
“呀，这可使不得！”莫书幼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不小心又扭到腰，再次疼的龇牙咧嘴，他顶着一张扭曲的表情，把萧夫人扶起来，诚恳道，“救人的不止我一个，我实在承受不起夫人如此大礼。萧小姐能康复，是整个萧家上下的功德，是上天垂怜，哪轮得到我邀功？”
这番话说的周到有礼，哪里是能从那个泼皮无赖的莫书幼嘴里蹦出来的字眼，可见他这几年一直在伪装自己。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一潭污水里濯而不妖。
顾恺之不禁高看了莫书幼几分，眼中多了一丝敬佩。
“爹，娘，莫公子，还有世子殿下，咱们还是进屋说吧。”萧弈提醒道。
几人便抬脚进了屋内，莫书幼这才发现，原来顾长青、顾长惟、顾长卿都在。
他脸上笑意一僵，继而喜色越来越浓，仰天大笑起来，其中辛酸、苦涩杂糅在一起，最后全部化作了眼角笑出的清泪，这样的歇斯底里的莫书幼，只看得边上人也一阵心酸，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见哭兴悲。
等莫书幼平静下来，顾长卿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你唱的狸猫换太子，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们都很想知道。”莫书幼擦了擦滴到嘴上的血迹，反问道，“我可以和你们说，但你们能保证我安然出莫府吗？”
“你既然于我们有恩，我们就一定会做到。”顾长惟开口道，与边上的萧钟交换了一下目光。
虽然莫书幼有点疑惑顾长惟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是顾徵给他安排好的退路，他必须抓住。
“或者你们已经猜出来了莫侯爷非我生父？”
见众人点点头，莫书幼继续说道：“在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对我很好，但在我十二岁那年，就是考进国教堂那一年，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是我恍然大悟的一年，也是我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三位顾将军一定记得十年前那场叛乱，莫侯爷他是篡位的四皇子手下。”看着几人吃惊的表情，莫书幼淡然一笑，“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查到他？他的罪名、站队痕迹都去哪了？”
没等众人回答，莫书幼吸了口气：“莫府里有一条四通八达的密室暗道，是接着，前皇太子东宫，也就是，现在的国教堂遗址。”
此话一落，顾恺之顿时一个机灵，怪不得之前衍之跟他提起过遗址内的那只似牛似狗的怪物，要是没人喂养，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活着？
“具体的我不清晰，但我敢肯定他与前皇太子有某种联系，至于他为什么一开始这么喜欢我，后来又厌恶地一脚踹开，除了打听到我并非他亲生外，其他的消息全都断了。”
“我这三年什么就在找答案，找之前被他赶出府的仆从。可是，”莫书幼顿了一下，继续道，“全死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聋哑的老婆子，在被我找到后，只给了我一本狸猫换太子的戏词，然后就失踪不见了，估计也是遇害了。”
“所以莫守岁也把整个莫府的财产也挪到了联通前皇太子宫的暗道是吗？”顾长卿发问。
莫书幼轻轻摇了摇头：“我小时候误打误撞进过一次暗道，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他发现了。然后就被喂下了能让人痴傻的药汤，幸好后面我误打误撞全吐出来了。”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杀你。”一直沉默的顾长青突然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他早该在知道你非他亲生时就直接解决了你。”
莫书幼凄惨一笑：“我也想知道，要我死的一共有两波人，一波不知身份，另一波，就是他，他现在已经开始派人杀我了。”
“在他之上，还有藏的更深的人。”
门外突然进来几个丫鬟，只对着众人说，莫侯爷带着人进府了。
好快！萧弈这次可真是长见识了。
顾家三个兄弟迅速起身，躲进早准备好的密室里。
萧夫人把自家女儿哄到床上躺好，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莫书幼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粉，直往自己脸上脖子上洒去，顿时浮肿了一片，就像被人打过了一样。
这人对自己下手可真狠，顾恺之嘴角抽了抽。
只见躺在地上像被打懵了的莫书幼眼中突然清明，压低了声音唤萧弈和顾恺之：“你俩一个继续揍，一个继续拉架，红白脸哈，好好演！”
说罢还做了个缝嘴的动作。
萧弈和顾恺之两人对视一眼，相互都带了些许笑意。
而后两人便摆开了架势，依言照做，莫书幼嫌不够真，又直接把桌上的水壶摔在了地上，顿时屋内也是一地狼藉。
整个院子在莫侯爷阴沉着脸进来时，都鸡飞狗跳起来。
莫守岁踏进屋，入眼就是萧弈正要一拳落下，而顾恺之一边抬手制止，一边挡在莫书幼面前，至于莫书幼，已经是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
和小厮禀报的一模一样。
莫守岁没个好脸色，只恨的咬了咬牙，装作一副护子的模样，怒喝道：“萧公子还不住手！”
闻言萧弈抬头望向来人，眼中冰冷冷的，没有一丝对侯爷该有的尊崇。
演得真像，莫书幼一边抽搐式一边在心里夸赞。
“侯爷来了？是来给莫书幼开罪的吗？”背对着众人站在里间的萧钟冷声道，然后转身走了出来，眼神示意萧弈放下拳头。
萧弈这才松开莫书幼的领子，莫书幼像只溺水的鸡崽似的，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襟在地上要命地咳嗽。
“郎中不如说明白些小儿到底哪里得罪了萧家小姐？”莫守岁阴翳视线落到莫书幼身上顿时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堪称完美的转换，要是不知道实情，说不定屋里头的这些人都会被他蒙骗过去。
莫守岁是侯爷，而萧钟只是郎中，但莫守岁无实权，萧钟却有便宜行事特权，就算他先斩后奏，陛下也不会怪他，这是本朝新规，也正是刑部不同于其他六部，最独特的地方。
“咳咳，咳，爹，救救我。”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的莫书幼伸手揪到了莫守岁的裤脚。
现下众人可是看清楚了，莫守岁在被莫书幼碰到的一刹那眼中流出的厌恶与憎恨。之前怎么没发现呢？因为人总是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在其他一切与自己的认知产生冲突的时候，就会排除这种可能，所谓的最没有可能性的可能，就是最大的可能，万事万物的审判之理，皆是如此。
“侯爷，令郎前几日送给小女一只刺猬，小女很欢喜，经常抱在怀里，却不成想这刺猬身上带毒，还是一味让人痴傻的毒药，也就是碰巧今日请了宫中太医诊脉，这才发现，您不觉得，还给我们萧府一个交代吗？”
“怎么回事？！”莫守岁看着莫书幼抬高了音量怒气冲冲道，他心里可是比谁都清楚，他这十年以来，每日都会在莫书幼的吃食汤饭里下一些让人痴傻的毒药，比如少量的番木鳖粉末，刺猬无毒，绝对是从莫书幼那里沾上的。
莫守岁定了定心神，只眯起眼睛看着地上像条蛆一样蠕动的莫书幼，声音冰冷肃穆：“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东西？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我本以为你只是游手好闲，却不想你居然能生出这种不纯的心思来！”莫守岁满脸尽是失望之色，“指望你继承侯府家业是不能了，把你送官或许对你是件好事！”
把自己投到狱中咔嚓了吗？莫书幼顿时一个激灵就抱住了莫守岁的大腿，哭喊着不要，撕心裂肺地就如同真的要被抛弃了一样。
“爹，爹我没有，刺猬钻哪去了我怎么知道，它身上沾到什么管我什么事，爹，我没有，别把我送官！爹！我冤枉啊！”
都在做戏，有人在演戏，有人则是戏中戏。
“萧小姐如何了？”莫守岁又气又恨，只大力一脚甩开了莫书幼，压下眸中的阴鸷，脸色还恰到好处带着几分不自然。
“吵什么吵！”萧夫人此时放下了里间的帘子，走到外屋呵斥道，见莫守岁来了，眸中闪过厌恶，脸上挂着极度的不虞。
“夫人。”莫守岁深深作揖，满脸都是歉意，“不知小姐如何了，我等下就送着孽障去官府。”
萧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舍得？”
“小儿犯下滔天大罪，本侯这个当父亲的，如何能不舍？前些天顾府长公主仁慈，只训斥了几个板子，他都不长记性，再这样下去，他只会害了自己又去害别人，倒不如现在就直接送他坐牢，倒比整日里无所事事，搅得朝京鸡犬不宁要好！”
这番话说的多圆润，不得不承认莫守岁手段之深。他既摆出了自己侯爷的身份，又挑明了前几日顾府和长公主对莫书幼的惩戒，他嘴里说着是要把莫书幼送官，又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就连长公主殿下也只能小惩大诫，就算萧钟手中权力再大，他也不能越过长公主去！
莫守岁拿捏住了关键，莫书幼，他要保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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