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丑八怪
“哟喂,乡下人不懂礼数,小哥可别介意啊,”王老婆子的脸变得那叫一个快,立刻要多热情有多热情,“借宿是吧?家里多的就是空屋子,快请进,请进!”
“您放心,我们就借住一晚,明早就离开。”
顾衍之等人刚进屋里,王婆便开始殷勤地倒水,出出进进忙的不得歇。
“没事没事,老婆子我独居,家里也没人,各位尽管落脚就是!”
“是这位小姐倒是比我这丫头大些。”傅非邑的妻子阮氏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知书达理的,看着屋里炕上坐着浑身补丁的黄毛丫头说道。
那丫头捂着小脸,看样子分明是在哭,见陌生人进屋,便连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
“啊,不是,这东西刚才毛手毛脚打了我一个碗,我气不过,就往她身上挨了两下。”
“要哭外头哭去!”
王婆把女孩提溜下炕,好大劲儿地推出屋。
“这丫头是我男人的小妾生的,那本来就不检点,她也不知道是谁的种,还有刚才那小子,是我搁村头捡的。”
顾衍之瞪大了眼,他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的孩子,颠覆三观。
众人都坐了下来,顿时间感觉屋子就小了不少。
王老婆子一眼就看出奚斯年等人不是普通人,她像是狗市上卖崽子的商户一样,把自己的亲儿子抱在怀里,想着法子给他们看。
“就快入夜了,小姐在外面不会冻着么?”顾衍之显然很不赞同王婆的态度,眼神一直在屋外,顾家里的女孩都是惯着长大的。
“她自己会找她哥,冻不死。”
是了,外头还蹲了个养子呢。
那个一身蛮力的半大小子。
透过纸窗,就能看见那小丫头缩着脖子,和她那养子哥哥挤到了对面屋檐下,两个人报团取暖,一边抖,一边相互哈气搓手。
王婆也注意到了一帮人的反应,脸上闪过一丝不满。
“别看了别看了,都没啥,娃娃都是泥猴变的,不知道冷。”
“他们多冷啊,”傅非邑女儿傅卜芥已经恢复过来了,她挤到窗边,整张小脸都贴在上面,单纯道,“婆婆,他们都哆嗦了呢!”
“冷惯了一会就没事了,哪有那么多叽歪的地方。他俩皮实,村里猪圈里的新崽都没有他俩能活。”王婆翻了个白眼。
“那你这儿子怎么还待在这里?”顾衍之早就看不顺眼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衍之。”奚斯年低喝一声,顾衍之闻言撇过头去,不再多说话。
刚才还只是阴天,突然间就下起雨来,风也越刮越大,冰雹似的雨点子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直响。
本来就是木头搭成的架子,风一吹都吱呀吱呀摇晃,哪里能挡得住风雨交加,蹲在一起的两个孩子鞋袜早就湿透了。
这让奚斯年也皱了皱眉:“老夫人,要不让这两个孩子进来吧。”
“呦,好贵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他们哪能和您挤在一间屋子里。您和这几位小哥长得跟天人下凡似的,冲撞到您怎么办?”
奚斯年是谁,堂堂宣平侯世子,什么没见过,当即轻描淡写道:“冻坏了怎么办?总不能因为我们占了屋子里的位置,就让主人家搁外面受冻,老夫人您还是让那两个孩子进屋烤烤火叭。”
“哎呀,这。”
“那两个孩子也小,进了屋不消几个煤炭钱,您又是个大方的人,喏,今个借宿我给您双份的银两。”
最关键的还是这银两有没有到位的问题,奚斯年从个袖子里摸出两粒银锞子,推到了王婆面前。
杀手锏出。
“那,那我让那俩败,呃,娃子进屋。”王婆嘿了两声,把银锞子塞进袖口,又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转身便出去了。
其实她也不敢得罪奚斯年,又有银子拿,心里哪里还有不情愿?
毕竟,谁和钱有仇呢?
这俩娃,一个是随手捡的,一个是嫁去别人家的,哪能上桌,要不是看着这帮人像是富贵人家,她才不会容忍。
俩孩子本就在雨里冻了许久,一个个脸僵腿瘸的,被王婆连拖带拽推了进来,在众人面前乖得不像样。
阮氏温柔笑笑,招呼他两人凑近些来吃东西,只那女孩大着胆子拿了俩窝窝头,便跑回男孩边上,分给男孩一个,然后两人就躲在角落里,两只仓鼠似的小口小口地啃,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女孩还用破衣服兜着馒头屑,吃得有些斯文。而那瘦高瘦高的、像个直立行走的骨头架似的男孩就是狼吞虎咽了,仿佛八百年没吃饱过饭,风卷残云般把手里的馒头吞咽进肚。
但他吃得安静,吃完了也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眼神一点也不往桌上瞟。
顾徵盯着那男孩,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他太清楚男孩为什么不自己去拿了,好歹女孩是王婆亲生的,他伸手和她伸手遭遇怎么会一样?
养子是苦工,心不在这里,比女儿能干,能赚小钱,女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长个几年卖掉,却能换几担子嫁妆,能挣大钱。
更何况。
即便再不喜欢,手心里的肉也比手背上多多了。
“男孩子吃这么少怎么能吃得饱。”抬头就能看见这两个捧着窝窝头的孩子,顾衍之突然就觉得自己没了胃口,他撂了筷子,直接把桌上的紫苏膏端了起来,摆在两个孩子面前。
砰的一声。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抬起眼,却是望向了王婆脸上。
正给自己亲儿子喂饭的王婆不禁停下了手,一张老脸拉得又臭又长。
奚斯年看着王婆,沉声道:“我跟您透个底,我们是朝京商人。”
他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着,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两个孩子:“我府中正缺几个小厮和丫鬟,您这两个孩子,和我们也挺合眼缘,不然之后就跟着我们吧。”
只要这两个孩子吗?那她儿子呢?
王婆最想推出去的是她自己的亲儿子呀。
毕竟,这可是朝京的贵人,商人又如何?有滔天财富呀!
奚斯年又掏出几粒更大的银锞子,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
“这这这……”王婆转念一想,要这两个小崽子先进京也不错,只要他们能立足,就能把全家都带进京都,这是好机会啊!
岂有不应之理?
顾徵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却并没有忽略屋角处窝着的男孩听见“京都”两字,浑身轻快的一抖,他眼中突然涌出的情绪很浓,像是一种希冀。
也对,他从开门看见他们,就打起了算盘珠子,他赌的对,不仅让王婆子不再打骂那小丫头,还让自己有了归处。
而这一切看在顾衍之眼里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被自己的养母卖掉了,还这么开心。
他当然不明白,这种堪比刑满释放的自由。
“以后这俩娃娃跟着您,那可真是飞黄腾……”
“这俩孩子只要开口,我定会放他们回来。”
奚斯年降维打击了,也亏他愿意费这些口舌客客气气说话。
像王婆这般的人,都用不着他出手。
你猜,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单这两个娃娃会不会“以一还十”?
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叙了半天话,奚斯年摸清楚这家也只有两间屋子,王婆子吹得天上地下的,没一句靠谱。除了傅非邑母女,他们都是男儿,挤一挤没什么。
那王婆事事是真多,装得一副自告奋勇住偏房的假模样,把主人间都让了出来,还一叠声地要给张罗,最后只从房梁上割了拇指大一块腊肉炖汤。
到了晚间的时候,王老婆子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众人在房内。
奚斯年可算清净下来,喝了口水,对两个可怜的孩子招了招手,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缺,缺颜。”女孩说话声音比蚊子还小,还结巴了一下。
扑哧,边上的南佐第一个没憋住:“是哪个给你起的这缺德鬼名字啊?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顾徵一挑眉,南佐便噤了声。
顾赐儿嫁给奚斯年两年有余,但两人还没有孩子。
奚斯年看到缺颜就想到自家的外甥女,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眼底也流出清浅的笑容,要是顾赐儿也给他生个这样可爱的闺女就好了。
但这名字念起来属实离谱,他也憋着笑。
缺颜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什么贵人,只觉得面前的奚斯年看上去温润如玉,格外亲切,说话也利索了些:“阿娘说,缺颜出生的那年盐很贵,咱们家里买不起,缺颜长大了又要吃盐,生来就是败家的。后来,后来。”
“小丫头,后来怎么了?”
“唔。”缺颜支吾了几下,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呃,后来有个神仙似的老先生来村子里了,给缺颜改了字,是容颜的颜,就不是食盐的盐啦。”
“神仙老爷爷说,女孩子家后面都会变漂亮的,要有个撑得起脸面的名字!”缺颜鼓着红扑扑的腮帮子,胆子也逐渐大起来。
“咦呦!这世界上哪有神仙啊?不给你改缺字,那不是咒你无颜嘛,你这个娃娃真笨!”南佐翻了翻白眼,吹了声口哨。
“什么是无颜?”缺颜眨巴眨巴眼睛。
一屋人都无语了,不是说南佐是南雁阁第一高手吗?
你见过谁家第一高手跟一个小女娃斗嘴?
南佐却不觉得什么,特地把尾音拉的老长:“就是,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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