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厨做饭
“奶奶你先回去,我们自己会打扫!”连坐在章弥肩上的傅卜芥都很懂事,伸出小手擦干净自己鼻涕泡,藕节似的短胳膊挥了又挥,“我来帮姐姐!”
“都是好孩子啊,夫人您真有福气。”
扑哧,阮氏言笑晏晏道:“我是有福气呢,遇见了许多好人,您也是。”
“夫人抬举老身了。”沈老婆子弯了弯腰,客气道。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我好饿。”傅卜芥摸着自己的肚子,扯了扯惊鹊的衣袖,惊鹊脸上微红,不留痕迹地多远了点。
“卜芥别闹。”阮氏牵起傅卜芥的小手。
“唉,饿坏了吧这孩子,”沈老婆子乐呵呵一笑,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孙子,小时候也如傅卜芥一般,半大的时候胃口好得能吃进去头牛,一顿要盛上四回饭,家里锅底都给他舔得噌亮,“家里其实也没什么粗粮了,回头老婆子我给你们在地里翻翻,多给你们送点芋头。”
“等我儿子回来,就什么都有了。”说笑着,老人家慢慢悠悠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门口走,显然是上了年纪力不从心。
“我儿上了战场,听里正说,附近在剿匪,想来他离我不远了。”
沈老婆子自顾自地往外走,一步三晃。
阮氏叹了口气,把老人送出门外:“真的是麻烦您了。”
“莫关系莫关系。”
“您请先歇着吧。”老人身影远去,像雾里的一棵枯松,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匪乱、战乱之中,没有人能真正幸福。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阮氏并不想拂了老人好意,沈老婆子也乐呵呵地把碗里的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顾衍之盯着面前这几块黑不溜秋的芋头看,好半天才抓起一个掰开,塞进嘴里,只嚼了几下就被噎住了。
阮氏把剥了皮的芋头递给了傅卜芥,可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刚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也呛得直咳嗽。她之前在西陵使臣队里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阮氏细嚼慢咽:“卜芥,只是干了些。”
“嗯,现在条件不允许,咱们忍忍就过去了。”顾衍之皱着眉,嘴里安慰众人。
说实话这东西比军粮还难吃,惟清闻了一下,就放下了。
“哥哥,我不想吃。”傅卜芥一路都被章弥抱在怀里,稚嫩的童音顿时让整个屋子都沉默了。
实在是吃不下去这东西。
那股发霉味儿还掺着雨腥,让人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顾徵心似明镜,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站起身,把那一盘芋头端了起来。
他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出声,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你去哪?”顾衍之皱眉,不知道顾徵要去做什么,直接跟了上去。
阮氏几人也追了出去。
这边顾徵轻车熟路地把芋头放到了灶台上,等惊鹊撅手撅脚抱着傅卜芥追过来,他都已经生完火开始烧水了。
接着他转身便去找了沈婆子,几句话便把老人家哄得开开心心的,不仅讨到些油盐酱醋,怀里还被热情地塞了只好大的篮子,摆着擀面杖、竹蒸笼一堆物件。
不像缺颜去讨口水都解释了半天。
顾徵说话刻意带了些乡音,使人不由自主地便平添几分亲近,再加上他生的一副好皮囊,怎么都招人喜欢。
这样一个漂亮的公子哥,开口便是讨喜的话,自来熟地仿佛是当地长住的老户。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是了,谁不喜欢被有分寸的恭维着呢?
当然会受到完全不一样的待遇。
他不是跟哑巴似的吗?
这一幕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接着顾徵去了那小屋后面一片杂草丛,须臾之间便折身出来,只是比进去前时,手里已经多了两捆野草般的植物。
零零散散的叶子扫过白衣,沾了些尘土在袖口上。
顾衍之、章离等几人连同阮氏,直溜溜地站成一排在外面看着,只觉得万般不可思议。
惊鹊眼神一暗,这人居然生火做饭比他还熟练?路上众人都对他闭口不言,他还以为他也是奚斯年的小厮呢。
“你会做饭?”顾衍之皱了皱眉。
顾徵根本没理他。
就在这时,奚斯年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顾徵在厨房里忙碌,惊得手一松,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然而顾徵并没有注意到他。
自顾自的,顾徵往锅里倒了水,又加了好些糖盐之类的东西,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等水开时,他便把刚才的芋头全部剥了个干净,娴熟地摆进蒸笼里,几层高的竹屉就在沸水里雾腾腾地立着。趁芋头再次蒸煮的功夫,顾徵便用碗口压出了那些野菜的汁水,浅青色点点滴滴粘在手指上,晶莹似翡。
再然后,他又抓起一把野草似的植物,在手中一推一搓,摆在下面的豁牙瓷碗里便叮呤当啷响起来,细细碎碎的硬颗粒尽数掉进碗中。
只那么一小会儿,空碗里便堆出一座小山。
是了,他没讨什么肉啊,鸡蛋之类的,本就是战乱的一年,百姓家里都穷,这时候能分些粗粮出来,给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已然是极为心善的了。
总不能当个四处打劫的强盗。
虽然好像他之前也干过这事。
哎呀,不光彩不光彩,过去就不提了。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顾徵这边净了手,锅里的芋头便再次熟了。顾徵一把捞过笼屉,看也不看就扔进了碗,一双手无比灵活地揉搓,众人目瞪口呆,只觉得那刚出锅的丑东西看着都烫,怎么能这样面不改色地把手放进去搅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芋成泥,顾徵往里面加了点面粉,紧接着揉成剂子,中间包上糖块似的东西,捏成球状搁在边上。多出来的面团也是如此操作一番,又染了不同的草汁,还未下锅,只单单是摆在那里,就已经呈现出好几层色泽。
碗底剩下的汁水也不浪费,轻撒了层盐,和那些硬粒子一起倒进小缸,泥巴封口,用树枝戳进灶台下面,埋在火里只能看见个红彤彤的轮廓。
顾徵这才直起腰,舀水净手。
坐在矮圆凳上,仿佛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难不成这样很省力气?顾衍之一排人满头问号,也不知道顾徵要在这坐多久。
顾徵托着腮,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这里南佐轻功最好,他刚才已经派南佐去找顾长惟了,有什么麻烦即刻就能解决……再过了这个镇子就是一座接一座的山,单靠一个奚斯年,这些人恐怕走半个月也赶不到朝京,何况还有那么多……这事奚斯年还不知道。
是个人都知道顾徵在发呆,到就因为他是顾徵,顾衍之这一排人都傻子一样站着不敢出声。
灶台上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变,顾徵仿佛预知一般,前一秒就悠悠地站了起来,两只筷子一挑一捞,沸水里的碗就翻了个个头,一点没撒。
像是扯到点伤口,顾徵皱了皱眉,按了一下腹部。他不喜欢被粘稠液体粘在衣服上湿漉漉的感觉,而且,本来全白的衣服会出现大片大片的阴影。南佐说过那叫血,流多了会死。
当然,在他眼里只是黑乎乎的阴影块罢了,但他嫌麻烦,也不想做顿饭就死于非命。
要不是为了引顾衍之和白泽过来,他才不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等下再处理吧,顾徵皱了皱眉头。
再次伸出筷子,又稳稳地给碗翻回去立着。
本来顾徵长的就白,一片水雾里,有一种仙气飘飘的错觉,修长的手拨来拨去,切着葱花都让人赏心悦目,看着还很靠谱。
怕是宫廷里都没有这样好手艺的厨子吧。
都说君子远庖厨,万万没想到顾徵藏了一手绝活。
“你……”顾衍之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阮氏想搭把手,又才发现顾徵这做的东西并不是乡下菜,她见都没见过,别说帮忙了,只能站在边上束手无策。
“夫人带着傅小姐回屋吧。”站在灶台边,顾徵语调淡淡,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拿勺子在锅里搅动,不然会糊锅。
这厨房简陋,草顶上破了一个大洞,风雨都往里面灌。
“我留……”
阮氏其实尤其奇怪,因为顾衍之和顾徵都姓顾,按理说是一府兄弟才是,但他俩间的关系,实在微妙。而且,这是别人家事,她也不好多问。
“夫人去屋里等吧,一会就好。”顾徵微伏下身子,顶着竹竿偏着头往灶台下吹风加大火力,动作娴熟。
“好。那你小心一点。”
阮氏自知自己在这里也是麻烦,咬了咬下唇,拉着呆了的傅卜芥离开了。
不过才走了几步,握着傅卜芥软软嫩嫩的小手,她眼前就突然冒出顾徵刚才揉面团,干脆利落地切菜压汁的样子。
等一下,他是叫顾徵对吧?她怎么好像在西陵听说过这个名字呢?好熟悉,但具体的怎么想不起来了……
奚斯年是宣平侯世子,行军打仗、吟诗作赋他都挺擅长的,但论下厨做饭,他真的是一无所知,毕竟,在家里都是顾赐儿操持这些。才出来几日,他倒是越来越想念顾赐儿了,也不知道她在顾府是不是也在担心他。
顾衍之看顾徵默不作声忙来忙去,烧水劈柴,生火烧炉,熟练地像是做过无数次。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五岁的顾徵和六岁的他,两个人偷吃了祠堂的贡品,被祖母罚跪一个时辰,当时顾徵一副委屈样,糯糯道:“都怪哥哥。”
嘴里这么说,却还是陪着他跪满了一个时辰。
这是衿黎不知道,顾长青也不知道,顾长惟更不知道。
顾徵今年十五,他,他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是在北境吧?
是不是还没有灶头高呢?那大铁铲他怎么拿起来?
北境,有灶吗?不对,那里有火吗?
他怎么生火?
但北境好像,每天每夜都在下雪吧……
也不知顾衍之站在厨房门口发呆了多久,外头飘过来一阵一阵的香味,紧接着就是少年推门而入,把一盘盘菜往桌上摆,精致地和她们平日里吃得别无二样。
“哥哥,你好厉害!”傅卜芥伸手拿了一块芋头糕,不怕烫地塞进嘴里直呼好吃。阮氏也尝了一口,直夸顾徵好厨艺。
顾衍之刚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见傅斯年也捻了一块送进嘴。
顾徵与他擦肩而过,就在错过这一刹那,他听见了顾徵低声的话语,心神陡然一震,嘴里苦涩无边无际地散开,顾徵又猜对了。
他说:“放心,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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