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朕必除之
暂且先不说内容,这信来的时机,可真是太巧了,赶着趟儿就来了。
秋分写的重阳才到,所以南雁阁的人寄信都这么随性的么?
还是用鹤传书。
这三只鹤怕不是一路游山玩水过来的?
简琮抽了抽嘴角,你总不能说,鹤也是掐着时间来替顾徵解围的吧。
信里还裹着一枚水色的岫岩玉玉玦,虽然通体剔透,圣洁,清雅,还刻着一只年幼的寅虎,但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众人都望着顾徵,如果真如信上所言,南雁阁的人怕是已经调查过了顾府,只是因为没发现问题才没动手,这还是看在顾徵的面子上。
少阁主荆芥还亲自写一封信告知,这顾徵,在南雁阁,是有多大脸面不成?顾长惟看着顾徵,少年侧脸冷漠,脊背挺直,清隽如松楠。
顾长惟黝黑深邃的眼中不由得带上几分探究。
而边上南佐在听到“南雁阁”三个字的时候,就猫儿似的往修宴身后躲了躲,瞬间蔫得像暴雨里的小山鸡,仿佛畏惧那封信似的,根本不用提醒就闭上了那张惯会巧言令色的嘴,不敢言语,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苏公公把岫岩玉玉玦和信一起交给简琮,简琮细瞅了一遍,便扬了扬手中的玉:“这是做什么用的?”
问得好,南佐在心里给简琮比了个大拇指,这可是三皇女的信物,您就这么放手里把玩,也不怕主子一生气劈了你?
上次利用谢无恙把白泽送来,今天又借着南雁阁把玉玦送来。
南汇三皇女也算是个完美副攻。
修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顾徵却是抿了抿唇,沉沉的双眸里聚满了凉意,闪着极冷的寒芒。
这个傻丫头,又不知道和荆芥那家伙交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东朝的玉?”衿黎第一眼看到就有些熟悉,她坐的在简琮旁边,自然轻而易举就看到玉玦上的一排小字,“这是宫里的东西?”
敲扶手的长指都顿了一下,犹疑道,“这是,谷嬷嬷的腰牌?”
别人不知道,衿黎可是清楚,谷嬷嬷带着一块先皇后赐下的玉玦,整日不离身的,按顾徵先前所言,谷嬷嬷已经死在了北境,可为什么她的玉玦会被南雁阁不远万里随着书信一起送来?
南雁阁不是不插手四国之事吗?
先是南佐,再是玉玦,都是南雁阁替北殷王送过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徵身上,顾徵只轻轻扫了众人一眼,就知道荆芥和三皇女这一招已经成功扭歪了她们的思路,把事情引到了北殷王头上。
已经整装出发的北殷王刚到矞山,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是谷嬷嬷唯一遗物,上次长公主殿下收好”顾徵嗓音微冷,从玉玦上淡淡移开眼。
简琮把东西交给衿黎,不用顾徵提醒,衿黎都知道珍惜。
她一直对谷嬷嬷的死心怀惭愧。
“呀?写字倒写的有几分韵味,像先皇的字迹。”简琮摊开信给衿黎看,衿黎顿时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简琮说的不错,可太像了,一笔一划简直如出一辙。
“苏公公,苏公公?”简琮叫了两声苏公公,苏公公才反应他过来,他刚才一直在盯着玉玦看,目不转睛的。
别说苏公公是皇帝身边红人,什么珠宝玉石的没有见过,怎么会突然间如此失态?顾长徊摸了摸下巴,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好像在担心什么被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就是这种直觉。
顾徵之事被南雁阁一打岔不了了之。
夜里,衿黎脱了宫装,披头散发躺在床上,手上还把玩着那只玉玦。
“别多想了阿黎。”顾长青脱靴上榻,一不小心碰掉了衿黎扔在床头的一本唱词,正是莫书幼手里那本狸猫换太子。
“你看这玉玦上,寅虎首尾相接,环着中间空洞。空洞为中心,裂纹四布,像极了虎在树下徘徊。我想这里必定有玄妙,不然南雁阁怎么会送来?”
“俗言猫为虎舅,教虎百为,惟不教上树。”顾长青长手一捞,俯下身把那本狸猫换太子放回原位,“南雁阁此举意在提点南佐,他不从号令,任意插手东朝与北境之事。”
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怕就怕它别有深意。衿黎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我这几日看狸猫换太子那本书,想起来幼时宫里有首童谣,唱什么——
狸猫笑,太子哭。
狸猫叫,宫墙倒。
没有乌鸡掺一脚,鸦雀也能变凤凰。”
“阿黎,”顾长青皱了皱眉,一把揽过自家娘子,眼中全是担忧与心疼,“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衿黎靠在顾长青的怀里,有了几分困意,这世界上除了先皇,她只靠过顾长青。
他的肩膀很宽,足以为她遮风挡雨。
像棵百年老树似的,牢靠、安心。
她很爱他,很爱很爱。
而回到宫里的简琮则是又做了个噩梦,一开始还是那片恐怖阴森的树林,而后他低下头,居然在纵横交错的树根里看到了血迹。
树是从血迹长出来的,断裂处还像泉水那样往外咕涌着。
在血的倒影里,他还看见了另一副恐怖的景象,顾徵鬼魅般的身影从罅隙间浮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的莫书幼。
简琮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两个人,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梦里,遇见实体化的人,能看得清脸的那种,顿时头皮发麻、血液凝固,这种真实感丝毫不亚于现实。
他在接触到顾徵眼神的一刹那,感觉半条腿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两人眼中皆是一片通红,步步逼近,而他则步步后退,最后摔在了一堆枯枝败叶上,掌心传来剧痛,他一低头,琉璃渣子一样的碎石插进了肉里,又像蘑菇一样长了出来,释放孢子,像在黑暗里撒金粉。
他闻到了自己身上腐朽发霉的恶臭。
面前顾徵和莫书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俯瞰着他。
继而顾徵僵直地蹲下,猩红如同血月的瞳仁里映着他张皇失措的模样。他的嘴角突然流出鲜血,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魑魅魍魉。
他开口,鲜血就顺着喉咙往下淌,滴在一地剁碎的蟋蟀尸体里。
红绿色的血混在了一起,恶心,发黑。
顾徵嗓音嘶哑,他说:“陛下,如果我要皇位,你会给吗?”
简琮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嘴皮子,却无比艰难地摇了摇头。
莫书幼从顾徵背后走出来,阴恻恻地对着简琮做了个口型,没有声音,他说:“这就对了,不要给任何人,自己想要的东西,守好,收好。”
简琮顺着顾徵的脸往下看,那嘴角的鲜血之所以接连不断,原来是莫书幼一柄古剑贯穿了顾徵的躯体。
古剑上涌动着诡异的波纹,简琮瞪大了双眼。
这,是白泽。
然后他就看到了熟悉的明黄色床帘,耳边是苏公公一叠声的呼唤。
不是梦,他回到宫里了,梦醒了。
简琮浑身是汗,僵直起身,刚才的一切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似的。
苏公公听到龙榻上有动静,这才敢揭开帘子,替简琮穿衣,“陛下今日倒是睡得很熟,奴才唤了很长时间。”
是么?简琮抚着扣子的手指一顿,嗓音冰冷:“北境和亲公主在何处了?什么时候能到朝京?”
“就快了陛下。”苏公公轻车熟路地帮简琮侍弄好衣领、袍裾,“北殷王走得快,不出三日。”
三日,简琮在嘴里品了品这两个字,脸上第一次露出帝王的狠厉。
只是苏公公弯腰忙着帮他带玉佩,根本没有察觉。
三日、北境、南雁阁、大朝会……
简琮眯着眼,事成之后。
顾徵,朕必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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