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莾将面具
深秋的林子里,蟋蟀也不叫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死寂一片。
顾徵扶着树站着,远处静寂的天空尽显苍茫,眼神中黯淡无光。
不违站在边上,心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给顾徵披件残毡,自家公子自从被抓回来后,已经被关了三日,别说国教堂了,就连荒院都没踏出过一步。
黄昏的背面开始下雨,离这里很远。
“公子。”不违轻唤,顾徵没有半点反应。
他低低叹了一声,自家公子身体不好,却偏生就爱在风口寒凉处站着发呆。
顾徵的思绪其实早就随着风刮到了南汇,他在想,那傻丫头怎么样了。
与荆芥做交易,总要付出点代价。
那傻丫头七年前就是被诓卖到北境去的,这次不会又没头没脑的上当了吧。
顾徵不留痕迹的叹了口气。
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招呼声,紧接着就是两个人影。
南佐和修宴。
南佐老远就朝着顾徵招了招手:“主子,安饶公主到京城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南公子!”
不违看到南佐就来气,虽说已经明确了是有人来刺杀公子,公子才离京的,但南佐他们居然都不知道留个信,而且没事了还在外面乱逛,还有公子那惨不忍睹、包扎了不如不包扎的伤口,都与南佐脱不了关系。
不违不由分说就把手里的残毡往顾徵身上一挂,没好气地挡住南佐,掐着腰,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别再带着公子闹事,公子都是被你带坏了!”
南佐挑了挑眉,并不介意,但还是在离两人两米左右就停住了脚步。
他还没忘上次来被这小子迁怒,差点被咬了一口。
呦,几天不见这小草包倒是脾气见长。
修宴这几日都不在顾府,整天不见人踪,突然见到不违这幅模样,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按南佐一贯的暴脾气,能指着他鼻头骂还能不让他不生气的,没几个人。
南佐满不在乎撇撇嘴,提着剑柄,往不违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眼神却是望向顾徵:“真来了主子,您未来的小娘子。”
顾徵没理他,抬脚回了屋,修宴跟上。
不违毫不客气,恶狠狠地瞪了南佐一眼,也跟着进屋。
嘿,这小子,南佐不生气,甚至还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蛮讨人喜欢的。
怪不得主子办事的时候都不忘给他留条后路。
顾府外。
北殷王从来就没守约过,这不,从矞山到朝京六七日的路程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压缩到四日,现下便带着他那貌美如花的王妹在朝京城里四处闲逛。
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身后是同样骑着黑马带着玄铁面具的将士,足足有三十号人,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看着就不好招惹。
整条大街上的人都被这排场唬住了。
为首的正是北殷王,他也不过十七岁少年,皮相又是一等一的好,眉眼张扬间,似是敛尽天地光泽。他不像第一次来东朝时穿得那般隆重,反而是换上了一身白玉色锦袍,除却袖口处绣着几朵金丝冰莲暗纹外,再没有其他装饰。
然而这一身低调的穿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北殷王本就是肆意张狂的性子,挡都挡不住,意气风发,锐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剑,傲气凌然。
细碎的阳光勾勒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碎金,璀璨夺目,昭然华贵。
他自北境而来,携着异域的风,在东朝的土地上大放异彩。
北殷王背后,就是花似的和亲公主,一身火红色骑装,跨坐在高头大马上,显得肆意放纵。不同于东朝女儿的扶风弱柳,她眉眼间全是堪比男儿的潇洒,周身散发着一股不亚于北殷王的飒爽。
到底是北境的女儿,如此出挑!
“哥,想不到东朝如此热闹!”安饶打马上前,与北殷王并排。
“怕是再热闹,你心里也只挂着那个臭小子吧!”北殷王转头,眼中带笑。
安饶脸上烧起红晕,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那还不是见不到他。”
“不急。”北殷王挑眉一笑,像狐狸似的舔了舔嘴唇,邪魅至极。
他俩就这么大大咧咧在大街上逛,毫不避讳,什么都敢往外说,凡是这条街上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顾徵、九皇子之类的词。
顾长徊负责朝京治安,听有人这么来报,眉头一皱便翻身上马。
两三个将士追了上去。
顾长徊刚出驻军府,才过三条街,迎面就撞见了北殷王和安饶公主。
北殷王和安饶公主正在一家傩面具铺子前面挑挑拣拣,见顾长徊过来,安饶扯了扯北殷王的袖子。
北殷王却像没感觉到似的,连头也没回,蜻蜓点水般随意,指了指铺子上几张面具:“这个,这个,喏,还有那个,包起来。”
顾长徊牵着缰绳,□□黑马有些沉不住气地原地踏步。
“王兄。”安饶扯北殷王衣袖加了几分力道。
北殷王嬉笑着拿了张面具往自己面上比划,自顾自道:“妹妹,你看这开山莾将怎么样?适不适合你王兄?”
合适个鬼!
安饶一把夺下北殷王手里的面具,指了指马上的顾长徊,“有人找你。”
哦。
北殷王像是才看到似的,微微转眸,邪魅挑眉,手里还在把玩着那张开山莾将面具,不紧不慢地把被打断的话说完:“花脸,双角,獠牙,看着就凶恶。还是砍五瘟的猛将,身穿号褂,胸围战钗,背上插一束锦鸡毛,手拿金瓜月斧,帅不帅?”
帅个毛线。安饶都快把手指到顾长徊鼻子上去了,北殷王你瞎吗?
顾长徊没有下马,淡淡拱手:“参见北殷王、公主殿下。”
北殷王这才爽朗一笑,回应:“将军回来了?想必在朝京的日子过得不错,比边疆舒坦的多。”
明知故问,顾长徊向来沉得住气,并没有反驳,只是请北殷王到茶楼一叙。
北殷王欣然同意,转身付了面具银两,跟着顾长徊进茶楼。
茶楼中异常安静,而领路的伙计也显得过于专业了,轻车熟路带两人上二楼,选了个绝对僻静的雅间,北殷王眼珠一转,就猜到这必定是顾长惟的产业。
呔,顾家兄弟一联手,朝京都要改姓顾。
“北殷王几时入京的?”
“刚刚。”
“在朝京可还习惯?”
“那是自然。”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回合,安饶便觉得无趣了,起身说句失礼,就带着几名侍卫继续逛街。
北殷王哑然失笑,举盏道:“王妹被我惯坏了,将军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北殷王客气。”顾长徊淡淡回话,眼神却是飘向了楼下。
从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看到楼下发生了什么。
只见安饶下了楼,便进了一家买胭脂水粉的铺子。
北殷王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马鞭,笑道:“安饶没怎么见过胭脂水粉,估计会很喜欢。”
顾长徊敷衍似的点了点头,想着拖一会北殷王,省的这人口无遮拦,到处乱说。
安饶刚进店铺,就被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吸引住了,啧啧惊叹,哥哥说东朝满地富贵、商贸繁华,果不其然……
她看着看着就花了眼,稍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前面的人。
安饶向来走路带风,此刻又在兴头上,一头撞上去可是力气不小,跟小牛犊子似的。被她撞到的那位白衣男子身体往前一晃,还好扶住桌角稳住了,人没事,只是手里的笔墨、算盘、账本跌了一地。
他当即向后面望去,待看清安饶的脸,突然就愣住了。
安饶脸上还带着傩婆面具,红衣又张扬似火,浑身上下透着灵动和机灵,只一眼,就直直撞进了他心间。
从安饶的角度也一样,从面具下望去,面前恶男儿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他侧过身,露出了一张霁月清风的脸,即便带着几分微愣,也显得清雅十足。他周身的气息都很干净,站在色彩斑斓的胭脂铺里,仿若清风朗月,清举透彻,温润似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若是能形容人,非他不可。
安饶嘴巴张得大大的,面具下的脸通红一片。
她眨了几下眼睛,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能与顾徵哥哥并肩的男儿。
原来,东朝男儿都这么好看的吗?
来的路上,王兄说的天花乱坠的,可没提这一句。
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了山雨初霁之后的清新,水墨一般浅浅晕染开来。
真漂亮。
安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进的是个胭脂铺。
这里不常有男儿来的。
不巧,她撞上的正是顾潭知,替自家老爹跑腿对账的顾潭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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