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傅家双胞胎
朝京东门外即便没有兵戈相向,却爆出了顾徵这位神出鬼没的北归。城门外是没有伏尸万里,但那七百坟墓却是实打实好大一片。顾徵与天相抗,以人力止住地动的消息迅速在四国里以风一般的速度快速传开了,震惊天下。
在不知不觉中,关于顾徵这一身非人的、堪比天高的神力,被慢慢添油加醋,传遍四国。几乎所有人都将他奉为拯救一切的神明,这阵仗比当年的臧老先生还要夸张。
因为顾徵阻止了地动,朝京没有完全毁坏掉,顾长卿顺着地宫暗道找到了不少金银珠宝,他发现莫守岁就应该改个名字叫莫守财,他藏在地下那些完全够莫府再传个十几代,当然,还有前皇太子的留下的财物。
莫书幼也回恢复了简氏皇族身份,他现在改名叫简幼,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莫书成在清点府里的东西时,发现了郁华刻在书房夹壁里的这几行血书——瞻者,仰望也,幼者,晚辈也。愿双子皆承父志,安好一生。
简幼正式入皇族玉蝶后,惊鹊则成为了他的亲卫。
那一天西陵六皇子也来观礼,简幼与他说了母亲留下的名字。
是啊,什么解人晏,他该随母姓,叫做郁瞻才对。
但无论是莫守岁的,还是前皇太子的财物,莫书成和简幼都一分都没留。
他俩嘴上依旧谁都不饶谁,攀比似的往国库里充。
所以说,朝京在重建上的资金还是很足的。
朝京的一切,都仿佛在推翻重来。
至于裴琅以及其手下,简琮全部从轻发落,毕竟两边死伤都不是出自本意。而且,裴琅还救了顾皖儿,杀了苏公公。
他现在又回归了平民身份,手下的北归军则收编进了北殷王的队伍,大家矮各自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只有顾徵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顾家把整个府里最安静,环境最好的那间院子收拾了出来,供顾徵养伤,宫里流水一样的贡品也日不间断地往这里送,不违、白胡子老头、荼蘼、南佐和修宴也住在这个院子里,方便照料顾徵。
顾府人和明承、萧弈他们几乎是每天必来一趟,但他们从不进院子里就站在门口问问顾徵的情况。
顾徵已经昏迷五天了,一点意识没有,能给他输送内力的只有荼蘼和自带冰属性的北殷王,她俩每天定时都要输送三次,当然,荼蘼费的心思更多,几乎是寸步不离顾徵。
好好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快把自己当成了丫鬟。
而顾恺之每次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荒院的林子间逛一逛,听风吹林梢,看满枝霜落。
不光是他心底过不去那道坎,顾潭知、顾衍之,乃至他们的父亲、萧府、明府,所有人都是这样。只要一停下就会自虐一般想起自己往日对顾徵的各种所作所为。
包括在皇宫里的简琮,朝堂之上,他都心不在焉,想着之前在国教堂每一次罚跪顾徵的场面。顾徵低眉顺眼的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衿黎现在已经不经常上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待着,只要一进顾府,她就想起顾徵躺在床上苍白无色的脸,到了宫里,她看什么都觉得五岁的顾徵就躲在后面,甜甜的叫她娘亲。而梦里她总是会不断惊醒,反复重放着同一个场景,小顾徵被一双打手提起,他扑腾着,连咬带打,还是被像物件一样拖走。
衿黎在紫宸殿待了一天,等到日落西山,才回到了顾府,也不知为什么,她就往顾徵院子里走去,哪怕只是在门口看看,也好。
斜风细雨丝丝落下,外面来来回回的都是撑伞的人。
衿黎没有,她缓缓走着,好像一点都察觉不到雨水已经染湿裙摆,她的视线盯向雨雾深处。
顾徵这院门外,已然聚集了很多人。
都没撑伞避雨,一个个傻子似的杵在门口,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都是来看顾徵的。
衿黎心口堵得慌,她抿了抿唇,快步上前,视线拂过众人。
按说顾长青应该在军营,怎么这时候就赶着就回来了?
顾长卿也应该在酒楼茶馆忙着打理才对,现下也站在这里。
还有顾长惟、顾长徊,两个加起来七十出头的人,此刻伸着头往院子里望。
顾恺之、顾衍之、顾皖儿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里。
衿黎紧紧抿着唇。
院里面还是和清晨走时一样安静。
也和心里一样空落落。
半盏茶的沉默后,她低声问道:“怎么样?”
安饶是唯一一个允许进去看的人,她微微低下头,垂着眼眸,泪珠子“啪嗒”滚落。
坠地无声,安饶的声音很轻:“荼靡姐姐说,再醒不过来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话仿佛在众人脑中狠狠锤了一顿,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听见了彼此心底希冀被扭断的“咔嚓”声!
院门外死寂一片,泪水滚出眼眶的声音与细雨融在一起,仿佛跌进了每个人心里,在极度的压抑下,散作涟漪。
风一吹就没了。
也就在这时,不违推门走出了来,见到外面这阵仗,只抿着唇半响不语。
而后低叹了一句,摇摇头离开了。
接着出来的是南佐,他端着一盆血水,从众人眼前走过,目不斜视,睬都没睬他们。
就这一盆血水,明明淡了许多,却火辣辣地灼烧着众人的眼睛,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此扎眼。
到现在,连,血,都没有止住吗?
南佐当时闯进紫宸殿疯狂咆哮的样子浮现在每个人脑海里,顾徵流血一次,这就意味着,天道会更疯狂地吮吸他的生命。
斜风细雨也开始泛起刺骨寒凉。
修宴关上房门出来了,掩上的雕花木门里隐隐约约可见顾徵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意识全无。仿佛一张斑驳的薄纸,光是脸上的苍白触目惊心。坐在床边的荼蘼,单手托着一碗淡绿玉盏,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帮他擦掉额头的冷汗,那只端着玉盏的手,看上去冰冰凉凉的,连同玉盏都泛着温软光晕。
出来的修宴,面色也是异常难看。
万幸的是,他这次终于没有再把众人当做空气,而是朝着门口走来,他示意众人跟他离开,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顾赐儿的簇绣居。
顾赐儿因为怀着身孕,只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往顾徵院子里望。
见修宴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过来,差点以为顾徵不好了,甩开边上撑伞的丫鬟就跑了出来。
“赐儿。”奚斯年一把伸手揽住了顾赐儿,生怕她踩到光滑石块摔倒。
而顾赐儿只是焦急地望向了修宴,急切问:“发生什么事了?”
“进屋说。”修宴绷着脸,与她擦肩而过,反客为主般抬脚进了屋子。
一落座,数十道炽热的眼神就投到了修宴脸上。
“主子以前说过,睡死,是最有福气的一种离开。”修宴桑音沙哑的厉害,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调中都透着艰难,“他现在是昏睡状态,比昏迷好些。”
“到底是好是坏?”顾皖儿红着鼻头,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顾恺之狭眸间晦暗不明,不自觉就攥紧了拳头,语气却十足卑微:“他,什么时候能醒?”
修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压抑着胸口即将破笼的野兽:“他回东朝时,便只剩下半年光景,现下过去三月有余,经此一创,就算是醒来了……”
“怕也难撑过几日。”
北殷王脑袋里嗡嗡的,他突然想起来顾徵在离开北境时,他俩在南北两界分开,他当时打趣顾徵,说他拖着这副破身体回东朝,怕在半路上就会折,他还记得顾徵回头满不在乎的神情,他说,有几日便活几日吧,而后一拍马扫清了南境。
生龙活虎的,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窗外白雪替换了轻雨微风,简琮带着傅非邑从宫里赶回来,他换了便服,听说众人在这里,直接就找了过来,进门时刚好听见修宴那一句难撑过几日。
顿时像遭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
修宴抬眼刚好看见傅非邑以及僵住的简琮,声音冰冷异常,别过头交代顾府小厮去把裴琅和扶桑找来。
簇绣居内的气氛已经僵硬到了谷底,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直到裴琅和扶桑进来,看见简琮坐在前面,裴琅还以为简琮终于要治他们的罪了,缓缓行了大礼,等待最后的宣判。
没想到开口的人却是修宴。
他站了起来,走到跪着的扶桑面前,压下微堵的喉咙口:“主子没有骗你,你那个被拐卖到北境的哥哥,就是他。”
修宴的手指指向了北殷王。
北殷王一愣,当即反驳道:“不是我。”
“……”修宴摇了摇头,淡淡的嗓音再度响起,手指抬高了些,还是北殷王那个方向。北殷王往边上一闪,就露出了一脸迷茫的白条。
“是白条。”
众人猛的震惊,修宴神色冰冷,毫无感情地继续道:“北鬼神殿这个组织,早在主子接手的那刻起就已经改邪归正,主子处理完所有贩卖人口的凶恶之徒后,就开始追查以前的旧案,自然少不了你,你来自西陵,跟着父母逃荒来到东朝阆良,你在那里遇见了裴琅,跟着他加入了北归军,而你哥哥则被另一伙人贩子转手也卖到了北境,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自此不再相见。这些事情主子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这样。”扶桑抖着声音,愣愣的看着白条,修宴冷而无情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进她的心脏,刺的她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你,也是北归军一员。”修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跌在地上的扶桑突然想起五日前,东城外对着顾徵的那声质问——“我哥哥是你杀的对吗?这七百人是因你而死对吗?”
“你既然得到了通天神力,能把那些从阆良逃荒到晏城、黎城,最后死于你手中的命从天爷那里夺回来吗?!你能把命还给我们吗?!”
那时顾徵回答:“自然是不能的。”
原来他早就,帮自己找到了亲人,只是一直碍于没有机会,一直没说,仅此而已。
扶桑抬手按住眼睛,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渗出了指缝,她多少年没流过眼泪了,此刻全是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修宴转向众人,嗓音冷冷:“傅非邑、傅修、白条、扶桑,你们四个是同族的兄妹。白条和扶桑就是当年你们父母逃荒时,丢掉的那对双胞胎。”
“傅白衣,傅桑榆才是你们的本名。”
“至于白条为什么没有记忆,大抵是因为他被训练成了北境的水使。”
在盐湖那样的地方都能自如下潜,还有什么更轻的东西能浮上来?白条有点混乱,耳边突然想起师父的话,心底震起滔天巨浪。
一旁的傅非邑本来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修宴的话,还是免不了震撼。
“你妻子阮氏流落到西陵的时候,主子特地派扶桑去执行最后一项任务,那便是救下她。”修宴嗓音沉冷,转向扶桑,“一对无人照料的母女,能在西陵安然无恙三年?主子要你保护的正是你的亲嫂子!”
“故意设计她们被西陵王发现身份,就是为了防止你离开。协助北境王剿杀安王,北归殿已经人手不足,这你知道,是也不是?!”
修宴的话字字落地有声:“主子了解你的脾气,就怕你不听号令,私自行事,才出此下策。否则也不会与西陵六皇子有牵扯,多费心神。可你呢?不说别的,单单阮氏母女,她们身边若没有你看护,会是什么下场?这些,你甩手离开之前考虑过吗?!”
“你没有。”
“扶桑,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亲人报仇,实际上确是你自己抛弃了亲人,你若按约定行事,如何会错过她们?”
“还有前去阻拦的,那个西陵的小道士,难道扶桑你一点不记得了?”
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何止是对傅非邑一家说的?世界那么小,兜兜转转就是个圈,顾徵站在其间,旁观着这些物是人非,看的清醒异常。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修宴视线拂过众人,眸色冷冷清清。
他脚往外走,简琮猛的站了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们顾徵怎么样了?”
“是!”顾皖儿也站了起来,目光坚定,“我们都是他的亲人,很担心他。”
担心?听到这话,修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却没有冲着顾皖儿。
背对着她,薄唇轻启:“北归身上穿着的补丁衫,是用剿灭的贩人团伙的帐篷布缝合的!他吃的米和面,是自己捡、偷、抢、劫弄到手的!把他当血牛一样养到大的是天地!由主到次,由情到理,怎么,都轮不到你们担心。”
“送走明公子和萧小姐的时候,主子就说过,他觉得当个孤儿也不错。每一次离别和流浪,都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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