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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顾徵醒来


众人在外屋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虽然顾徵的声音又低又沉,还透着几分虚脱,但这也足以让众人心暂时放下焦虑。

        “那个,不违,你进去问问,我们能进吗?两个半时辰到了好像。”顾恺之摸着鼻子,他站在这里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徵,也不知道顾徵还愿不愿意原谅他们。

        都站到外屋了,也就一道屏风挡着,您还让我去问?不违头顶落下无数道黑线。

        众人都眼神炽热地盯着不违。

        不违咽了咽口水。

        顾徵也发觉了外面有人,荼蘼撇了撇嘴,脸上有些不悦:“你这副模样都怪他们,他们居然还好意思来。”

        “这么久,不见,怎么越来,越像孩子。”顾徵闭眼,感受着体内四处猛撞的天道,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装着海啸的瓷瓶,藏着海之声,已经被淹没的无数秘密,对应的,也无时无刻不承受着碾骨般的痛楚。

        “你才像孩子!”荼蘼伸手不只是第几次探了探顾徵的额头,忧心道,“你若是不想见,我就把她们赶出去。”

        顾徵虚弱归虚弱,可上扬的嘴角却又高了几分:“是,越,来越像,这院子的,咳,女主人了。”

        “你。”荼蘼面上一红,看着顾徵这副孱弱模样,想动手又不敢动手,气急道,“疼死你算了!”

        “那个,皇女,”不违从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面上带着几分尴尬,他本来只是按着顾恺之的意思问问,现下亲眼看见顾徵醒了,还能说话,嗷的一声就站直了身子,“公子!”

        顾徵听出是不违,想起顾家人应该都在外面,等他的解释,但他连抬头都没力气,只掩去眼底的晦涩:“荼蘼,扶,扶我起来。”

        “不能动。”荼蘼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寸步不让,“我刚换的药。”

        话音未落,顾徵才一动腿,就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荼蘼噌的一下起身,掀开顾徵的被子,脸上神情紧张。

        顾徵脸上浮出一丝淡笑,嗓音沙哑:“没,事,让你担心了。”

        “你都这样了就不能爱惜自己一点吗?!”荼蘼带着几分薄怒,她本来就鼓着腮帮,再加上这副愠怒的表情,像极了被挑衅后充满气鼓起来的河豚。

        她哼了一声,使出了必杀技:“你再折腾我就回南汇去!”

        威胁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可顾徵配合地软了下来,他眨巴着那双无辜的下垂眼,像犯错的孩子那样瞅着荼蘼:“我错了,你别生气。”

        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荼蘼顿时就心软了,认命般叹了口气,没办法,顾徵每次只要露出这副无害的表情,她总是先缴械投降的那个。

        荼蘼噘着嘴,把被子小心翼翼盖上,坚持重复:“我不生气,你也不许动。”

        顾徵答应。

        荼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让不违出去喊人。

        不违都被自家公子这副模样惊到了,他印象里顾徵与人疏远,高冷,少许有温柔,但也只限于朝夕相处之间的流露,何曾与外人这般亲近过,更别说还是个姑娘。

        顾徵昏迷七日,这期间都是荼蘼在发号施令,不违哎的一声也是极其熟稔。

        转身去给顾徵倒水的荼蘼,丝毫没有意识到顾徵正在盯着她,眼底翻涌的浓稠情愫里,藏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他已经,时日无长了。

        他俩心里都有数,却默契的谁也没提。

        外间,众人早就隔着屏风听了许久,在听到荼蘼松口的话,还没等不违出来,就急着走了进来。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木榻上的少年,那张脸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虚弱不堪,了无生气。裸露的手臂、脖颈,到处都缠着绷带,没有一寸是完好的,而且这些绷带下,仿佛还隐隐约约渗透着血渍。

        这让顾衍之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晚见到的、此刻藏在纱布下的、触目惊心的旧疤。

        知道听见窸窣的动静,他才微睁双眼,也就是这一瞬间,那些原本在木榻边游走的细碎阳光,在屋内飘荡起来,衬出少年眼中无尽的疲惫与乏力。

        看到这一幕,众人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似的,难以呼吸。

        顾徵神色淡淡,身上气息都没有变化半分,疏离冷漠,像是面对着一群陌生人。

        荼蘼端着杯盏回来,就撞见这一幕。

        “都不说话,就请回去吧。”她真的是很不耐烦顾府这一大帮子人,在院外踩点似的缠了整整七天,总想着变着法进来看,现在见到了,满肚子的话又要说不说。

        “顾徵。”衿黎深吸一口气,顾徵过于苍白的脸色实在让她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极力掩去眼底的复杂和声音里的颤抖,“我……”

        “长公主殿下,”顾徵断断续续道,他身体很疼,没有一处不痛的,却还在强撑着,“北归神殿一事……”

        “你不必解释。”衿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南佐和修宴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顾徵的从前、十年的经历、包括三年前的真相。

        现在,比起解释,她更想听到的是顾徵叫他一声娘亲。

        “那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北境,一定很累吧。”看着顾徵这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再想到他不过十五岁,衿黎就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亏欠,眼泪夺眶而出。

        顾徵整个人猛的一僵,其实他这是,第二次见到衿黎哭。

        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候距北境前主来朝京领人还有三天,她不得不做出选择,那一夜她趴在顾长青怀里哭,而门外站着的顾徵已经意识到自己就是被送出去的那个人,虽然当时的他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他听到母亲的抽泣,就是这一夜的抽泣,成为了他在北境第一年,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那时候,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退,无论有再多的苦楚,他都不能退。

        就算衿黎逐渐淡忘了他的存在,就算东朝反扑北境丝毫不顾及他的死活,那都不重要,母亲的泪像是能砸进心底的雪花,当时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窗外毫无征兆地开始下雪,把一地的肮脏都遮掩在纯粹的白色里,磨平所有的棱角和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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