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和姐姐说晚安了吗
夜里11点。
酒吧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音乐声却已经震耳欲聋。
荣宴黑着一张脸坐在角落的卡座,薄唇紧抿,整个人陷在阴影里,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抛着筛子,黑如点墨的眸中闪过浓郁的不耐。
半晌,他挥手,让服务生把满桌连排的酒全部打开。
旁边坐着的赵让闻言登时一惊,却没敢吱声。
酒全都开了,荣宴却碰也没碰,服务生来了又走,荣宴还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活像块石头。
赵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堆瓶子,头痛地开口:“宴哥,宴总,宴大少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卡座里其余众人闻言,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头。
荣宴打小就是这帮人里的头头,出去留学一晃几年,而今才刚回国没多少日子。
今天是荣宴的生日,大家商量着攒了个局,算是庆生也算是接风洗尘,结果玩了不到半小时,酒都还一口没喝,正主忽然接了个电话,之后就一直臭着脸,一声也不吭。
这算怎么一回事?
荣宴不动,其他人也不太敢动,无声地面面相觑。
这位少爷以前脾气就差,几年不见,一点没见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少爷发起飙来,一张嘴能直接把活生生的人给毒死,没人想触这个霉头。
卡座上就这样安静下来。头顶的音乐喧嚷,气氛却紧绷得带了些许尴尬,荣宴扫了一圈身旁众人,仍旧没言语。
脑海中思绪烦乱,全是刚才电话里爷爷容青山对他说的话。
订婚,联姻。
如此陌生的名词忽然撞入生活里,荣宴只觉得荒谬。
酒吧里的灯光也晃眼,闪得人头发晕。
过道边有穿着短裙的热辣美女经过,不经意间瞥见荣宴的脸,眼前瞬间一亮,伸手想要拍他的肩,手刚落下,荣宴忽然站起身来。
美女被吓了一跳,荣宴却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你们玩,账我结了。”他冲面前众人撂下一句话,捞起沙发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留下一桌懵逼的人和刚开的酒。
六月过半,夜风柔和温软,带着浅淡的栀子花香,夜幕中群星闪烁,美得如梦似幻。
荣宴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摆手回绝了泊车门童的搭话,离开酒吧后径直走向停车场,脚下生风。
假如今天白天有人告诉他,他会在晚上十点半得到老爷子“家里给你选定了一个未婚妻”这样的通知,且对方还是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荣宴一定会觉得那个人脑子有病。
可现在,荣宴开始怀疑怀疑脑子有病的人是自己了。
银红色的超跑停在停车场正中位置,流线形的车身拉风又嚣张,即使在豪车遍地的酒吧门外依旧亮眼。荣宴皱着眉头拉开车门,无视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打量眼神,一边启动一边回想着老爷子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太阳穴气得突突直跳。
实在是太突然了,令人措手不及。
而那个莫名其妙在电话中成为了他未婚妻的女人。
云栀。
虽然从未有过接触,但这个名字对荣宴来说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耳熟能详。
会玩。
交际花。
出现在各个场所时的男伴都不一样。
云家大小姐从成年起就是社交圈内的红人,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在各大群聊里掀起一阵妖风。
就在老爷子的电话来前,酒桌上还有人提到她——说是,最近开始搞起了什么直播?
荣宴从前觉得事不关己,听到此类话题时从没往心里去过,却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和话题中心人物扯上这样的关系。
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未婚妻,本身已经够糟糕了,更遑论未婚妻本人还有这样离谱的风评。
爷爷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是给他的生日惊喜。
这算哪门子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想到自己后半辈子即将就此断送,小少爷心浮气躁,一脚油门飙得飞快。
导航里的机械女声发出没有感情的警告:“前方测速路段,有违章拍照。”
荣宴:“……”
艹。
于是车速又慢了下来。
越来越慢,在马路边像乌龟爬似的缓慢挪移,间或有几辆自行车经过,十分轻易地从旁超了过去。
不情不愿地挪回荣家老宅已是近一小时以后。
荣家地处城南,坐落于别墅区最安静的西南角,左侧临湖,站在二楼露台可以俯瞰整片湖光,天气晴朗时,连带着极远处绵延的山脉轮廓都能一应纳入眼帘,景致极好。
如今夜已深了,远山被暮色掩埋,不过月光倾泻下的湖面宛如洒了一片碎星,风过时漾起波光点点,依旧美出了另一种风情。
只可惜优美岑寂的环境并没安慰到荣宴一丝半点,荣宴的心情烦躁依旧,胸口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燎得他呼吸声都比平时重了几分。
明明没喝酒,人却硬是被气得有点上头。
怕惊动家里人,荣宴没有将车开进自家车库,而是在湖边找了个空阔的地方停好,摇下车窗,皱眉望着外头的水面出神。
刚才在酒吧接电话时他的态度语气都不算好,大约已经把自己消极抵抗的态度表示了个彻底,但电话那头的爷爷不为所动,仿佛完全没有听懂他的不解和质问,又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
想到这里,荣宴的头又开始痛了。
短短几十分钟时间,“为什么”三个字已经无数遍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要他认命是不可能的。
荣宴以前并没有去刻意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伴侣会是何种模样,温柔的、秀雅的、活泼的、单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用来形容女孩子的美好词汇,荣宴也说不出自己更欣赏哪一种。
但有一点他十分肯定,绝对、绝对不会是云栀那一种。
男人换的比衣服还快,还有那个什么直播,听起来就很……伤风败俗。
荣宴将视线从窗外拉回车内,面无表情地按亮手机屏幕。
微信列表里有两条未读消息,点开聊天框,顶端浮现出直白而显眼的单字备注,“妈”。
那是十分钟前欧思文给荣宴推送的一张微信名片,并一串电话号码,除此以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这发的哪里是消息,简直就是催命符。
荣宴的手指在手机上悬停半晌,还是将名片点了开来。
虽然欧思文没有说,不过猜也能猜到,这一定是云栀的微信。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这位便宜未婚妻的头像似乎很不符合她往日中流传的人设,既不是网红美女也不是自拍,甚至不是什么可爱的动物或卡通图片,四四方方的头像框内只有一片简单而干净的蓝色,像是晴日无云的天空。
十分的……
商务。
荣宴盯着那团蓝看了几秒,又点进了朋友圈里面。
对方应该是没开陌生人可见,朋友圈也同样干干净净,只有一道灰色的杠,背景照片也是一样的商务晴空蓝。
总之非常普通,也非常正常,正常得将荣宴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与不满都略微压低了几分。
要不,先和她聊聊再说?
荣宴理所当然地以为,云栀肯定和他一样,也是被家里逼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盲婚哑嫁呢?
不可能有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以爱玩性子野出名的女人。
荣宴垂眸。
这场突如其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的联姻,他不愿意,云家大小姐也不见得就乐见其成。
这样想着,荣宴给云栀发去了一条好友申请。
只要能和云栀达成一致,无论是由云栀出面提出反对意见,还是两人一起暂且先把这件事拖着,以后慢慢处理,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微信列表一动不动,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荣宴压下心中不耐,继续等。
又过了十多分钟,已经自动熄屏的手机忽然发出“叮咚”的提示音,荣宴眼睛蓦地一亮,等到凑近看了才发现,是赵让给他发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赵公子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远远拍了一圈对面的球桌,还特意给了自己怀里的陌生美女一个近距离特写。
看着像是换了个场子,不再是刚才那个酒吧。
赵让:“干嘛去了,还回来找我们不?”
视频已经播到了最后几秒,锥子脸美女浓妆艳抹,笑起来的样子活像个蛇精,和荣宴想象中云栀的模样著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荣宴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荣宴:【微笑/jpg】
赵让:【?】
荣宴懒得继续回复赵让,右划退出聊天页面,可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一条新的消息。
好友申请还是没通过。
不是每个人都会将手机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或许她在休息,又或许在忙。荣宴闭了闭眼,再睁开,盯上了欧思文发来的那串电话号码。
要不他还是打电话吧。
打电话更快一点。
傍晚五点,远隔重洋的另一座城市。
暮色未至,可头顶的太阳已然被厚重层云牢牢遮掩。钢架大桥被橘棕色的天幕映成一道冷硬的剪影,川流的车辆在半明半昧间驶过,宛若一道道于地面奔行的机械流星。
摄影机补光灯早已就位,几名工作人员在各种设备和编织袋之间穿行,摄影师捏着手机,急躁地发语音:“云栀姐换完衣服没有?我这边已经切了整整三分钟空镜了,直播间里人都要跑光了,能不能先上个人顶一下?”
这个时间国内正是后半夜,本来直播间里就没几个人,主播一走,流失率更是高得吓死人,两三分钟就跑掉一大半。
“要我说,咱们这场根本就没有播的必要。”灯光助理安迪在一旁调整着反光板的角度,随口搭腔道。
一场最高在线人数不足200,两小时只成交了一单的直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室外直播工作量非常大,播一场工作室里半数成员都要跟着忙前忙后,完全是得不偿失。
摄影师正要答话,眼角忽地瞄见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正朝这个方向靠近。
他忙闭上嘴,伸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
安迪没有觉察到这两声咳嗽的警告意味,兀自低着头说得起劲:“你说云栀姐也真是……”
那道身影离得越发近了。
安迪:“……干嘛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
摄影师在旁目睹全程,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安迪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抬头,撞进一道沁凉如水的眸子里。
顿时噤声。
来人瞥了他一眼,开口:“收工回去以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声音也和眸光一样淡淡,像是隆冬时节山涧间流淌的冰泉。
明明是拥有这样音色和眼神的人,五官却明艳异常,鼻梁翘挺,眼尾被顺滑的黑色眼线带出极具攻击性的上扬弧度,唇瓣饱满莹润,即使不笑时嘴角也似有若无地勾着,微微垂眸看人时,像是一只冷漠又慵懒的猫。
两相印衬,交糅出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感。
无论见过几次,无论多么熟悉。
依旧总会在不经意地一瞥间产生浓郁的惊艳。
距离太近,美貌的冲击力呈几何倍数放大,安迪看呆了,连背后说老板小话被抓包的慌乱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是傻呆呆地应了一声。
云栀见状,点头,继续向直播的中心机位走去。
刚走几步,身后冲过来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喊:“云栀姐,等一下,有电话!”
“电话?”
云栀顿住脚步,转身。
“是陌生的号码,他一直打过来,我怕有什么急事。”助理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解释着,将手机递到云栀跟前。
云栀扫了一眼,果然是个从没见过的号码,也不知是打来做什么的,五分钟内打了足足四通,眼下第五通的铃声依旧十分顽强地响着。
云栀没有放在心上。
她有存联系人的习惯,这种连个备注都没有的号码,不可能是什么重要电话。
“挂掉。”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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