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颜如意轻手轻脚地坐下，就差把“小心翼翼”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沐宁在她身边落座，一边听着伙计介绍今日的招牌菜品，一边有意无意观察着颜如意那边的动静。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她就要目睹颜如意载入上一世的记忆。赵沐宁很难想象经历过一世惨痛人生的颜如意会是怎样的感受，她只能保证自己在她身侧。
“听说御史台那边空了个缺，也不知道谁会顶上。”隔壁的那群人点完了菜式，开始高声聊天。
“今日是私人聚宴，只谈私交，不谈国事。”李长行在其他人开口之前，先强调了一下纪律。
他当然要做出一副自己只是来寻常做宴的模样，表示他也有不那么拘谨严肃的一面。
“好！”其他人欢呼一声，皆无二话。
“诶鲁兄，你近日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世家公子的位置在鲁巷年旁边，看他总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这人上个月奉命去跟着考察黄河堤坝，回来还没几日，并不知道鲁巷年在赵府吃了瘪，要不然也不会开口询问。
不过既然他问了，那其他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话题，你一句我一句，便把鲁巷年的遭遇调侃了一遍。
“那赵家小姐也是，平常看不出来，竟然行事这样凌厉。”
“那是没让我碰上，否则，一定给她治的服服帖帖的。”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点小猫胆子。”说这话的是李长骏，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你这是被那赵小姐打怕了啊，九殿下？”
京城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小到，赵沐宁和李长骏比试的事情没出三天，便传遍了整个望京；大到，事情越传越离谱，到了后来根本就完全脱离了事实真相。
李长骏明明只和赵沐宁做了几项最基础的比试，京里却有人神神秘秘传言，说赵沐宁十八般武艺齐上阵，把李长骏打了个鼻孔朝天。
李长骏的断腿明明是骑马摔下来的，京里的茶楼酒馆里得说书人口中，却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高门侠女徒手折腿的血腥故事。
李长骏越听越气，但他偏偏还不能上前辟谣，毕竟这确实不是多么体面的一件事。
“输给赵沐宁确实是我技不如人，但是我好歹比你强！”李长骏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嘴上不饶人。
“好了，莫要吵架。”李长行适时出来做起了和事佬，他还没忘了此刻颜如意大概就在隔壁，这边一直谈及她的闺中好友，并不合适。
而此刻的隔壁，颜如意本来接过小二手中的酒壶的手突然脱离，一壶酒咣当落到了底商，壶嘴断碎，声音清脆响亮。
赵沐宁看了看颜如意的表情，她知道，颜如意想起来了。
赵沐宁让伙计把碎裂的酒壶收拾好，表示损失会算在饭钱里面，然后便打发他下去了。
她看着颜如意眼中突然涌出了热泪，她看着颜如意眉头紧皱，颈间崩起淡淡的青色血管，她看着颜如意浑身颤抖但是又竭力忍住。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颜如意总算恢复了神态，她接过赵沐宁的手帕，无声擦干了眼泪。赵沐宁靠近她，将人抱在了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赵沐宁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女配，她此刻应该装出一副意外惊讶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颜如意这是怎么了，大概还要加上几句惊慌失措的“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哪里疼痛吗？”“是不是生病了”等猜测。
但是她现在只想抱抱颜如意，经历过那样的一生，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听说父皇昨日又在散朝之后单独留下三哥说事，可是好事将近了？”李长骏听了李长行的话，没再继续和旁人斗嘴吵闹，正好将话题引到了颜如意身上。
李长行没有说话，他对此事一向是这样的态度。不清不楚，不阴不阳，从来不表示喜欢，也从不表示厌恶和反抗，明明心里没有半分喜欢，却永远不肯干干脆脆断了颜如意的念想。
“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了，这不是给三殿下添晦气吗。”旁边一人自认为知晓李长行对颜如意的态度，连忙出来阻止。
李长行却在此刻开口：“颜小姐才貌双全，又有武艺傍身，自是极好。庭凡慎言。”
这还是李长行第一次公开场合夸赞颜如意，这也是颜如意第一次听到他夸赞自己。
颜如意还记得自己第一世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一瞬间心跳不止，简直就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评价，甚至连用词都算不上华丽，颜如意却因这几个字，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然而此刻，她却只是闭了闭眼睛，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咣当”一声，赵沐宁他们所在的房间突然被人撞开，一个满脸通红，还抱着一壶酒的男子歪歪斜斜走了进来。
赵沐宁把一粒花生仁扔进嘴里，心道总算来了。
“诶，这不是我的房间。”“酒鬼”扫视了一遍屋内二人，确定自己没找错人，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这两位小姑娘倒是有着十分的姿色，让人看了欢喜。”说着，酒鬼便要继续往里走。
“停。”赵沐宁看着来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你现在退出去我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再往里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酒鬼预定的剧本里，眼前的俩小姑娘谁也不该如此强势，但是他也没在意，说话的那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足为惧。
他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咻－－”
一支木质筷子带了冷厉的风径直扎进了酒鬼的精致靴面中。
“啊！”酒鬼高呼一声，喊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支筷子好像并没有伤到脚掌，只是把他的鞋钉在了地面上。
酒鬼低头一看，意识到这小姑娘花架子有一套，但是准头不行。
“再往前一步让你见血。”赵沐宁往嘴里放了一小块桂花糕，满不在意地说道。
酒鬼已经抬起的脚真的犹豫了半分，然后又踉跄着落下：“好有趣的小妮。”
他嘴里胡乱开口，十分敬业地继续演着。
在他另一只脚快要落下的时候，赵沐宁抓起桌上一副茶盏，“咣当”扔到了酒鬼面前的地上。茶盏当即崩碎，比刚刚颜如意失手掉落的酒壶碎得更为惨烈。
酒鬼被这一出吓了一跳，本来刻意演出来的“踉跄”变成了真的踉跄，一个失足，跪在了茶盏的碎片之上。
“啊－－”这下惨叫是酒鬼发自内心的。
他的膝盖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茶盏的碎片陷入了肉里，留也不是、拔也不是。他的膝盖保持着半回弯的状态，伸也不是、屈也不是。
旁边做宴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急急忙忙”赶过来，想要查看是怎么回事。
其中李长行过来的最快，因为马上就要上演他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名场面了。
赵沐宁看着门口闪出来的身影，没忍住嗤了一声。
就算她并不知道原书剧情，李长行这一出也设计得实在低级。
三皇子在此处设宴，连颜如意和赵沐宁进来都要出示身份证明，一个不知身份的酒鬼怎么可能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酒楼里。
况且他们这里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店家却一直没有派人来看，只等着李长行“及时赶来”。
李长行确实来了，赶到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点表情失控。
他看了看瘫在地上的酒鬼，看了看碎在地上的茶盏，又看了看安安稳稳坐在桌边的颜如意和赵沐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个“英雄”，应该出手救谁。
“怎么回事？”一起跟来的李长骏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我不小心摔了个茶杯，这位仁兄走错了屋子，经我提醒还不止步，不小心摔在了碎瓷片上。”赵沐宁一边手上给自己剥着杏仁，一边不带私人感情地叙述着，最后还不忘实时补充道，“现在这位仁兄正在撕心裂肺地嗷嚎。”
李长行的救美大计在赵沐宁的一通春秋笔法的描述中正式宣告失败，他扶了扶额头，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不快把地面收拾干净。”略微混乱的场景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理智冷淡的声音。
赵沐宁心头一动，不确定地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戚司淮。
他此刻自然已经将那黑羽面具摘下，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冷脸。
赵沐宁看过去的时候，素月楼外廊上暖色的灯光打在戚司淮身上，给他寒凉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柔和。
该说不说，这个反派的颜值真是没得挑。赵沐宁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跳出了这样一句话。
戚司淮一声令下，被他强行带过来的素月楼伙计便从人群中挤进了屋内，一点一点收拾碎掉的茶盏。
片刻之后，地面上的碎片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伙计们也悄悄靠了边。
“我说把地面收拾干净。”戚司淮却仍不满意，重复了一遍道。第二遍话里夹杂了十分的冷意，似乎耐心马上就要告罄。
伙计们看了看地面，心说已经收拾干净了啊，连一点碎渣都没留下。
其中一个伙计突然意识到什么，用手扯了扯身边的同伴，下巴一扬指了指还在地上瘫着的酒鬼。
其他几位也顿时理解了戚司淮的意思，一起上手，动作麻利地将人四脚朝天抬了起来，也没理会那人因为动到了伤口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李长行和李长骏等人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线，等伙计抬着吱哇乱叫的酒鬼经过戚司淮身边时，后者一个眼神看过去，那酒鬼居然就此噤声。
不过看样子忍得实在辛苦，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闹剧的主角已经被清除，但是这场戏却还没完，戚司淮转身，看向了李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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