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伞
顾迟回家打开门，迎面站着的是他的母亲孙妍
孙妍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儿子浑身湿透着回家，急忙拿起一块毛巾替他擦水，不解又心疼地问：“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湿成了这样？”
顾迟向来不习惯自己母亲过分热烈的关心，微微躲开，自己拿起毛巾擦了擦，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我伞不小心丢了。”
“你怎么会丢掉那把伞呢？那不是你最珍惜的一把伞吗？那可是你爸送给你的。”
孙妍觉得有些奇怪，毕竟那是顾迟最心爱的伞。
“没事，我过年以后再去图书馆问问吧。我先去洗澡了。”
顾迟避开母亲的眼睛，径直朝着浴室走去。
那把伞确实是顾迟的父亲顾明在他10岁那年送给他的，但那是一个他自己找到的旧礼物。
临近10周岁生日的时候，他偷偷去顾明房间里想看看父亲准备了什么礼物，结果翻到了这把被精致封装在盒子里的伞，上面印着“g”和“c”。
虽然伞看起来不新，却也是刻着自己名字的用心礼物，顾迟便满心欢喜地放了回去。
可在生日当天，顾明送他的却是一套崭新的乐高。
年幼的顾迟并不缺玩具，他只觉得那把雨伞更有心意，便冲进顾明房间里拿出了那把雨伞。
“这个礼物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吗？明明上面印着‘g’和‘c’？”他问顾明。
顾明看到顾迟手里的伞，一向稳重老练的男人竟然在那刻失了分寸。
他大发雷霆，挥起手狠狠地打了顾迟一巴掌，质问道：“谁允许你跑进我房间翻我抽屉的？”
顾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嚎啕大哭。
孙妍见状心疼不已，责怪顾明：“孩子不懂事，但这难道不是你给他准备的礼物吗？你打他干什么！”
顾明瞬间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有些懊悔，盯着顾迟手里紧紧攥着的雨伞，叹了口气。
“是，确实是我为孩子很久以前准备的礼物了，我给忘记了，你看都旧了，要不我换把新伞重新定制吧。”
孙妍觉得他莫名其妙，边安抚顾迟边说：“你这人真是的，也不知道什么脾气！没事，迟迟喜欢这把就拿这把，我们迟迟不哭。”
顾明没说什么，只看着孙妍带拿着那把雨伞的顾迟离开了他的视线。
没人注意到他眼里的怅惘和不舍。
顾明很忙，顾迟原本就和他不算亲近。
而从那时起，他和自己的父亲莫名变得更加疏远了。
那把伞，成为了他和父亲唯一的纽带。
顾明嘱咐过他不能弄丢，顾迟也一直随身携带它，以至于成为了习惯。
顾迟边冲洗边暗自想着，水温很烫，但他还是感到从内而外的寒冷，一直到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感冒了。
所以为什么要逞能把伞留给洪默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一瞬间的冲动罢了，虽然他和顾明一样，向来冷静稳重得可怕。
洪默和别的女生的确不太一样，不热烈浪漫也不八卦嚼舌，似乎从来没什么大喜大悲。
他也发现孙妍对洪默有些特别的关注，从开学以来总是喜欢问她的情况，他不了解孙妍为什么会关注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因此他也常常会莫名注意到这个女孩。
顾迟觉得脑子十分昏沉，喝了一杯感冒药，早早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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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宇等洪默的卧室灯亮以后才转身回家。
家里迎接他的是需要收拾的大行李箱。
他傍晚5点刚下飞机就下起了大雪，从飞机场到他家要地铁转公交，从地铁走到公交的那段路离洪默家不远，他便绕了过去。
见她的卧室灯没亮，知道她一定又像之前和他提过的那样去图书馆了。
他转念又想到洪默这孩子没有带雨伞的习惯，今天天气预报也没有报道有任何雨雪，于是匆匆赶到家，放下行李箱拿起一把雨伞就冲了出去，也没来得及戴围巾和手套。
好在他一路赶得急，倒也没觉得特别冷，虽然脸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洪默问他的时候，他却没好意思和她说实话，只是用了借书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她。
好在女孩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也没有多问。
他最近对洪默这孩子好像过于在意了一些，他有些无奈地想。
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洪默手上那把黑色的伞。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打开洪默班的班级同学以及家长信息系统，然后查找输入“顾迟”，点击“父亲”这一项。
电脑里跳出了“顾明”二字，程清宇沉默着盯了电脑上这两个字许久。
这个名字在程清宇七岁以后就变得逐渐模糊了，却在今天被清晰地唤起。
他关上电脑，坐在桌前，仰头放空自己，一时间觉得人生好像充满了讽刺的巧合，可笑又悲伤。
过了很久，他的房间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他的母亲带着困意的声音，“清宇，折腾了这么多天了，现在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程清宇打开房门，看到母亲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前，他很快脱下自己的外套套在母亲身上，说：“嗯妈，我马上就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把母亲送回房间，他去收拾了一遍行李箱，又去冲了个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洗着洗着，心里竟一阵酸楚，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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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本是团圆的夜晚，但是洪封并没有回家。
洪默的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而姥姥姥爷也在她记事不久后就离开了人世。
因此，洪默家的除夕夜并没有什么团圆可言，反而因为这个万家灯火齐聚的日子显得更为冷清。
以往每年这一天，洪默都会很早洗漱睡觉，因为南城的除夕不禁放烟花，一到12点，全城家家户户踩着点齐放烟花，能照亮南城的一整片天。
洪默向来不喜欢热闹，这样的喧嚣也从来与她无关，因此她每年都会赶在12点之前让自己进入梦乡。
大概是清醒时的热闹太落寞，所以梦才显得不那么孤寂。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洪默起床，看到苏羽还在睡着，于是自己去菜场，想买些饺子皮和饺子馅。
包饺子作为年夜饭，这是洪默能留给除夕最后的仪式感了。
洪默起的很早，所以想先去之前总去的小摊上吃碗热乎乎的馄饨作为早饭，正巧摊主和老板娘也没有因为大年三十就收摊，看到洪默走了进去，摊主热情地招呼洪默：“姑娘，来吃馄饨啦？”
洪默朝摊主和老板娘笑了笑，有些害羞地说了句“嗯是的，还是老样子，二位除夕快乐！”
因为门口很冷，洪默怕馄饨凉得快，便坐到店铺里面去吃。
她刚一进去，就看到了这家店的另一位老顾客程清宇，他正好在吃面，一抬头看见洪默，也没有惊讶，笑了笑示意她坐下，继续吃。
在两人吃早饭的间隙，他有些好奇地问洪默：“这么早去哪里？”
洪默咽下一口馄饨，“去买点包饺子的材料象征性地过个除夕。”
说完她又低下了头，继续喝汤。店主在馄饨汤里放了紫菜和虾仁，味道既鲜美又暖胃。
程清宇迟疑了片刻，“那今天晚上想出来放烟花吗？”
洪默没想到程清宇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莫名觉得，程清宇总能适时地了解她的孤独，甚至试图带她逃离那片孤独。
“嗯，好。”洪默没有拒绝。
“那今天晚上11点我去你家楼下接你。天气冷，要记得多穿一些。”程清宇见她吃完，递给她一张纸。
洪默接过纸，仔细擦了擦嘴，没有看程清宇的眼睛，轻声回道：“嗯，好。”
尽管她回得十分平静，但内心充斥着一丝又一丝的激动，布满了她的整个心房。
这是她15年来第一次能看到零点的除夕。
洪默买回肉馅、白菜和饺子皮，一边处理一边听着歌，耳机里放着孙燕姿的《当冬夜渐暖》。
“一百次相爱只要有一次的绚烂，下一次会更勇敢”
洪默时不时也会跟着哼几句，她很早就开始听孙燕姿了，她觉得她很真实。洪默唱歌不难听，只是她很少唱。
苏羽也起床了，看到洪默在包饺子，甚至还哼着歌，有些诧异，“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洪默转过头，看到苏羽，觉得她今天气色变好了很多，突然觉得有些宽慰，“嗯，毕竟新的一年要来了。晚上一起吃饺子吧。”
“嗯，你做好了给我留几个吧，我一会儿要出门完成手头最后的工作，我回来吃。”苏羽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行。”洪默回答得很简短。她听到苏羽打开门准备出去，可并没有关门，她又走了回来，洪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苏羽眼眶红红的，然后轻声一字一句地说，“洪默，生下你，是我觉得，我和你爸爸之间唯一正确的事情。”
说完，她抹了抹眼角，转身离开。
而洪默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没有去擦，她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这个家庭对于洪默而言，早已没了温情可言，哪怕洪默回家以后，她的心里也总是高高地筑着冰墙，上面写着“外人勿扰”。
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羽轻轻的一句话，还是让她这么多年来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
好像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像洪封那么绝情，洪默有些嘲讽地想着。
窗外的阳光洒进厨房，外面飘来楼下腌腊肉的香气，那是姥姥还在时洪默记忆里的味道。
而如今这样的味道早已经淡去，家的概念对她来说也渐渐变得模糊，只有耳机里传来孙燕姿的吟唱。
“当回忆老去得痕迹斑斑，那只是因为悲伤从来都不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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