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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壹


盛京在北方,不仅河流居于少数,每年连下雨的次数都不过两手手指根数。

        谢兰致也是头一回治理水患,先前也只是在文献中翻看过前辈治理水患的记载。

        但这天灾且能屡教不改,自然是越挫越勇的。

        榴阳江湖大河随处可见,百姓出行甚至多以水路船只为主。

        若是对水流治理有一丁点儿的偏差,那么天降甘霖,就会让所有河水皆泛滥成灾。

        是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都尉府的一行人领着他们先去看望灾民,所到之处都是湿嗒嗒的,甚至还都是些泥巴。

        乔周有眼见儿的瞧了一眼他们的鞋,笑道:“殿下,今日天将晴,这路上更是没来得及收拾,脏了殿下的鞋真是罪过,不如臣让他们牵来马车可好?殿下坐着也舒心。”

        “乔都尉有心了本王的鞋底子没那么金贵。不过闻言榴阳是炊金馔玉、碧瓦朱甍,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天灾都湮灭不了这泼天的富贵。”

        他笑吟吟的看向水面船只,说:“朝中闻言这几日都险些淹了榴阳,这才不过今日天放晴,趸船就已经运作起来了。乔都尉,为民谋富贵没错,可是要照看好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免得一不小心,河水泛滥,遭殃的是他们,也是官府。”

        “是是是”乔周点头哈腰“微臣确实疏于管制,不过榴阳人就是讲究这个力争上游,船上跑生意的可是任凭风吹雨打都不停歇。”

        边说还便比划了起来。

        祁蕴微微一笑,那模样远远看去平易近人极了。

        近看他那塑在脸上的笑容,嘴角弧度都与之前无二般。

        谢兰致眼珠子向上一转,原本规矩的手也小幅度前后摆动起来。

        若不是知道他势力雄厚,真要被那人畜无害的模样的骗了去。

        说着是要遭殃了,可会是怎么个遭殃法呢?不定是没了命。

        听他说话,谢兰致自是要仔细听,认真看,她本就擅长察言观色。

        方才说到话尾,祁蕴那眼神分明是凛冽的很。

        两个遭殃所指大相径庭。

        前者遭殃和后者遭殃的含义想必且有不同。

        都要将他官府一窝端了的意思,这都尉当真听不出来吗?

        心中可叹祁蕴为人实则乖张,但除了她没人会这么觉得。

        这便是一副好皮囊的妙处。

        又听着乔周随即就让府兵去告诫那些人。

        到了灾民区就稍加忙碌些。

        灾民顶多都是些房屋被冲毁了的,聚集在这儿的医局里。

        所幸带来的伤药很多,也都是些管用救急的。

        让怀澄和祁蕴身边那个小厮负责分发下去。

        祁蕴和谢兰致则亲下粥场,顺便派发银钱补贴灾民购粮。

        忙活一天下来,筋疲力尽不说,谢兰致右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酸痛的很。

        那一碗一碗粥舀下来得有几百次,而且灾民都是饿狠了的,吃起来五碗都不带够的。

        知道他们待得时间短不了,乔周早已备下了一处宅院,里面一应俱全,连沐浴水都冒着热气儿。

        谢兰致在粥场熏了一整天烟火,头疼的很。

        沐浴过后又睡不着,便登上了院里设在高处的小亭子。

        站在高处,吹来的风都比下面的沁人心脾,片刻便神清气爽,头脑豁达。

        坐到靠护栏的长椅上,双手叠交放在护栏上,头靠在肘处。

        侧脸吮吸着月光,衬的格外皎洁无暇。

        月亮近在咫尺,为她扫去了疲惫,正好眼睛酸涩,便轻轻阖上,这柔和的光亮无形中按摩着眼周。

        江南真是舒服极了,喟叹道。

        就快要睡着了,忽然感觉不到那柔和的月光了。

        反而是股莫名的低沉,还伴着淡淡的书纸香。

        身上也突然盖上了大披风。

        下意识睁开眼,看到来人后,也不动唤,带着困意道:“殿下好生扫兴,不过对臣下如此体贴,倒是敢怒不敢言了。”

        “大人这话也好生古怪,既是不敢言,却已经先说了出来。”他坐到另一旁“大人出了盛京便不讲究规矩啦?”扬起眉随口说。

        “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说着直起身板。“殿下不仅谦和有礼,又没有皇室的架子。

        而且我们算是过命之交,殿下又曾对我不吝相告往事。我早当殿下是知己好友。”

        单手托着脸,弯弯了眉眼,说:“再讲虚礼,岂非显得我惺惺作态。”

        祁蕴苦笑一番,无奈道:“大人总是动不动便将不讲理的帽子给我高高戴起。

        不过能有幸成了大岐第一才女的知己好友,可是要被人眼红了去。”

        特地将知己好友这几个字说的极重,似笑非笑的让人不明所以。

        总是猜忌奉承的知己好友罢。

        “什么第一才女,不过是皇上给的称号罢了,可是捧杀了我。”

        她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挑了别的说。

        祁蕴突然想到曾在茨阳没抓到吃食而耷拉着耳朵委屈的红毛小狐狸。

        就是这副样子。

        可明明那小狐狸已经肚皮圆滚滚了,实在贪吃的很。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玩笑的嘲道。

        不及她顶撞回来,便接着说:“我问过了,今日见到的灾民,都是穷人家的,难不成老天还格外眷顾富人吗?”

        “殿下的意思是,此次水患也许是蓄意的?那些灾民不过是当了冤大头。”

        “还不能下定论,但是肯定有问题。”凑得近了些说:“看到今日那些趸船了吗?

        按理说这种船都停在岸边,以便出水通商,但是那船上就多了些泥巴,和其他的船相比简直是完好无损。

        那些船夫被府兵告诫时,反而警惕的看向咱们,照乔周说的,阻止了他们出水,要么是不服,要么就是低眉顺眼,但他们的反应过于谨慎了。”

        祁蕴只是看了几眼,就能瞧出这么多,谢兰致有些出乎意料。

        跟着分析道:“嗯,大多数楼宇完好,就是些不值钱的建筑受了损。

        而且榴阳是水灾,泥点子只会被水冲刷到坚硬陡峭处,那滑溜溜的平底多出来的泥泞,倒显得刻意了。”习惯性的皱起眉“那他们图什么呢?”

        “还要多加试探才行,榴阳绝没那么简单,乔周也只是个小角色,出来试水的。”说的轻巧极了,看着是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看他背对着月光,显得极为骇人。

        “殿下不如让那神通广大的‘汀庭’去一探究竟呀。”谢兰致一脸无辜的看他,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两个字。

        祁蕴本以为她只知道自己手中有人而已,原来知道的真是不少。

        “大人…耳聪目明。”凑得更近些,收着下颌,抬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满是侵略的戾气。

        看吧,祁蕴是说变脸就变脸的,可是她偏就喜欢…看饿狼野心袒露的样子。

        越是这样,她才更容易摸清他的意图。

        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在意的嗤笑出声道:“当然,不然怎能博得殿下一怒呢?”

        他笑容易,是要在人前掩饰,可让他怒,就是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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