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渡劫
那野猪的生命力格外顽强,即便中了三箭仍未死透,挣扎反扑,眼露那弯弯的尖锐獠牙挂着一串马蹄上的血珠,簌簌往下掉。
马匹受惊四处奔逃,野猪恶狠狠瞪着树下两人,作出攻击的姿势,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而来!
谢玄一趴在慕成身上,只闻他喊一声“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她翻身将把她护在怀里的慕成按在地下,右手顺势从背后的箭筒里拔出一支利箭,极速旋身,将手中泛着寒光的利箭重重钉进野猪的脑心里,再次拔出的利箭带出一串血珠,溅了两滴在她鬓边,随即洇成一朵妖冶的花纹。
一时人眼瞪猪眼,片刻,野猪轰然倒地,了无声息,它太小瞧了眼前这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能一顿吃八碗饭的少女。
她依旧坐在慕成腿上,将手中长箭一扔,扭头关切地问道:“陛下,您无碍吧?”
这时一队侍卫已经赶上前将倒地的野猪拉开,如风吹麦浪般纷纷跪地,领头将领上前请罪,“属下办事疏漏,请陛下赐罪!”
这人谢玄一熟悉得很,是慕成的近身侍卫,池野。
慕成摇摇头,握住谢玄一伸来的手站起来,屈指拭去她鬓边的血迹,薄唇微抿,似笑非笑,“你倒是有些东西。”
谢玄一嘿嘿一笑,“陛下你太小瞧我了,我不是有些东西,我是很有东西!”
·
傍晚时,天边夕阳粲然似血,给行宫镀上一层淡红色的光芒,院中花草树木、拱桥飞瀑皆笼在氤氲霞光中,一双云雁展翅掠过高空,振翅而去。
九曲湖岸边,篝火熊熊,烤肉发出滋滋声响,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肉香味。谢玄一将切成小块的肉放进碗里,洒上辛香料后呈给慕成,眨么着眼道:“我是山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痛快,但是你天子,想来是不会这般粗陋的,不过我烤肉很有一手,你尝尝?”
慕成身份高贵,言行举止自幼受教导被约束,自然不会同粗鄙山匪一般大快朵颐,他夹了一块烤肉放进嘴里,无声。
谢玄一咂咂嘴,嘀咕道:“是怎么做到吃饭不吧唧嘴的?”
慕成对臣子素来亲和,众人得令后围篝火而坐,一同吃肉喝酒。谢玄一更是兴奋得不得了,酒过三巡时,脸色通红,眼神迷蒙。
不知何时,灿星皓月被乌云笼罩,夜空深处炸开一声雷吼,隐隐有大雨将袭的趋势。
慕成躲过她手中的酒坛,“不喝了,该回去了。”
谢玄一醉醺醺倒在他的怀里,如酣睡的孩子般咂了咂嘴,话音含糊,“再来一坛!”
众侍卫或别脸或低头,不敢直视少女醉酒的模样——后宫妃嫔抛头露面本已是极限,这当众醉酒更是失礼,陛下不管,他们只能管好自己的眼睛。
回到寝宫后,慕成将醉醺醺的谢玄一放在象牙龙榻上,刚欲脱手却又被那人儿抱住,她双眸微阖,将慕成的手送至唇边张口便咬,牙齿细细摩擦着他的肌肤。
“睡觉也不安分。”慕成抽出手来,吩咐候在殿外的宫人打来热水,将柔软的毛帕浸水中,再拧干,轻轻替她擦拭脸颊。
少女眉眼清丽,睡颜恬静,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扇阴影,鼻头小巧圆润,朱唇如抹丹朱,虽比起记忆中的青涩了些,但也足以勾起心中那段美好的回忆。
他静静坐在床沿边,指腹轻柔地抚摸她的鬓角,嗓音发出近似叹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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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醒醒!”
谢玄一是被吵醒的。
酒意朦胧间只闻周匝嘈杂,暴雨声、哭泣声、尖叫声、碰撞声……谢玄一还未清醒,只觉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趴在那人宽厚的背上,软绵绵地靠在他肩头。
费力睁眼,周围的场景令谢玄一的后背发凉——朱红宫门被土黄色的洪水冲开,洪水已没过人膝,寝殿中宫人们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慕成的贴身侍卫呵斥道:“肃静!保护圣驾前往凌云台躲避洪水,失职者一律当斩!”
土黄的洪水哗哗卷门而入,没上大腿,水面漂浮着锦缎被褥,香炉和脸盆。
谢玄一自幼跟着娘流浪,虽也算见过世面,但这等危机要命的危机还是第一次遭遇。
见周围一片狼藉,宫人瑟瑟发抖,她紧紧抱着慕成的脖子,微颤的嗓音出卖了她的强作镇定,“陛下……你,你小心些,别摔倒了……”
“陛下,您的安全要紧,谢婕妤还是由属下来背吧!”池野寸步不离跟在慕成身后,随时准备接住他。
谢玄一正要附和,只闻慕成淡淡吐出两个字:“朕来。”
酒意尚未消退,人晕晕乎乎的,她不愿再说话,便将脑袋搁在慕成的肩上。肌肤相贴,耳畔传来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哗哗的洪水声里格外令人心安,“有朕在,朕定会护你无虞。”
谢玄一心中一动,盯着他挺如悬剑的鼻——皇帝的命比任何人都要尊贵,而皇帝却如此惜她的命,想必是很喜欢自己吧?
这个发现令她颇为欣喜。
洪水涌进来之际,守门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报了信,奈何还是比洪水侵袭的速度慢了些。洪水自城门、墙缝里灌进来,冲倒了树木、栅栏,此时洪水已漫至腰处,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浇灭侍卫举着的火把,模糊了视线。
一群人护着慕成往西面高的凌云阁走奔去,却因洪水阻隔行走极慢,个头矮且瘦的宫婢阉人早已被水冲走不见踪迹,池野与侍卫一推一拖一扶护着慕成往前走,似是在与死神拼搏,慕成额头的冷汗与雨水融在一起。
在前方开路的侍卫挥开前方漂浮而来的障碍物,池野扶着慕成奋力往前冲,艰辛来到阁楼前。
眼前一片漆黑,周遭狂风暴雨卷着哭泣声喊救声冲进而里,裹着泥沙的洪流淹没殿阶,一群人摸黑上楼,寒凉的夜色中,谢玄一紧紧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冷夜中唯一一丝温暖。
纵然周围狂风暴雨欺压,他却似一座大山屹立不倒,身上的沉香已经被雨淋湿,低低浮在鼻尖,令人心安。
一群人爬至四楼壁难时,洪水冲破阁门漫至二楼。来到安全之地,谢玄一从慕成身上跳下来,在黑暗中扶住他,关切询问,“陛下,您可有受伤?”
握住他的手有些粗糙,似有沙砾摩挲。慕成反握住她的手,醇厚嗓音似被雨水打湿,低低地,“朕无碍。”
谢玄一任由他牵着,忽然心下一动,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含了细细地哭声,“陛下救了我的命……”
默了片刻,他一只手抱住她单薄的身姿,一只手揉揉她的头顶,“朕若连你一个小女子都护不住,还做哪门子一国之君?”
明明是平静温柔的语气,谢玄一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阁内阁外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周围有粗粗地喘气声,都在为劫中逃生而庆幸。狂风呼呼,暴雨哗哗,滔天的洪水似要湮灭人间。
夜还长,谢玄一感觉浑身冰冷,缩在慕成怀里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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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朝霞驱散寒冷的黑雾,没了暴雨的遮掩,阁外哀泣声一片。
放眼望去,宫阙一片狼藉,桌椅、衣物、杯盏、尸体漂浮在水面;树上、楼上躲在幸存的宫人们,他们双眼布满血丝、表情麻木、身子瑟瑟发抖,似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慕成负手立在栅栏前,俯视着被冲毁的宫殿,眉头微微蹙起。墨色织金龙纹对襟长袍染了污泥,发髻却光滑,俊美的面上亦无一丝污垢。
纵然身处困境,也要保持镇定与体面,君主的脸面,便是国家的脸面。
谢玄一立在他身旁,湿漉漉的衣物沾了泥土,被晨风一吹,瑟瑟发抖。她轻轻拉了拉慕成的衣角,问道:“陛下,咱该怎么办?”
慕成示意她稍安勿躁,微微偏头对池野道:“洪水泛滥,首当其冲的便是百姓,先救百姓!”
池野抱拳禀告:“属下这便去探探宫外是何景象。”
说来也怪,临阳连降好几日暴雨,环城的河流闹起洪灾,冲毁官寺民房无数,溺死百姓五千余人,便连临阳行宫也遭殃,数座宫殿阁楼被浸泡,放眼望去一片浑浊的土黄色。
民间向来相信君权神授,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百姓们纳了闷——他们的皇帝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广开言路,善待百姓,并无大过,老天却为何降下这灾难?
苍天为何降下这场灾难?
慕成也存疑问。
他负手立于栏前,眼光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眼波深深如潭,隐下心中的惆怅与怒意。
父皇在世时,东陵闻氏尚且乖巧做为人臣子之胎,自打父皇驾崩,他践祚君位,东陵闻氏的野心便逐渐显露,朝中大半重臣皆出自东陵,这群欺君之臣党同伐异,排挤外臣,甚至有人暗地里收银捐官,让草包上高堂,不知审了多少冤案!
一道刺眼闪电划过,映出他眼底的一抹冷光——不,这是苍天的警告。若皇权被压制,放任佞臣横行,不仅会残害慕家江山,更会鱼肉百姓!
闻氏家族什么尿性他心中有数!
当初敌国与突厥作乱,大乾内需稳定国政,需要世族的支持,为大局,也为太子之位,他了娶闻氏千金,不惜伤害心爱之人。然这些年敌国内乱,无经历作乱,突厥亦被容将军击溃,再无还手之力,是时候,该着手揪自身的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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